第六十六章 僧多肉少

　　一上午不知道来来回回多少趟，张自强和杨立才的衣服早被汗水湿透了，杨立才由于不经常劳动，手掌上被磨得满是血泡，但跟着张自强，他也逐渐变得坚强起来，咬着牙一声不吭。

　　战士们的手早已被瓦片磨破，鲜血淋漓，一身军装湿透得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都可以拧出水来。但大家都全然不顾，张自强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对他们由最初的羡慕完全变成了深深的尊敬和崇拜。

　　不知不觉，日近中天，经过大家一上午的努力，搜救工作接近尾声。张自强瘫坐在地上，他的脚火辣辣地疼得难受，他脱下鞋一看，才看到两个脚大拇指的外侧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

　　原来，已经处于青春期的张自强身体在飞速地猛长，虽然由于缺乏营养，身高的发育受到了一些限制，但一双脚却丝毫没受到影响，以前脚上那双解放牌胶鞋已经明显小了。

　　但现在家里的情况也已经糟透了，他哪好意思开口要钱去买双新鞋，只好委屈一下脚凑合着穿吧。可是要平时还好，这一上午的强体力劳动，被委屈的脚哪里承受得住。

　　这不停下来还好，一停下来，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不过这也怪不得肚子，自己从昨天晚饭开始就颗粒未进，唉，现在粮食也没了，这午饭可怎么解决？

　　正当张自强一筹莫展之际，饭香味从学校大门外传来，伴随着饭香味传来的还有胡佑民那沧桑沙哑的方言，“解放军同志们，大家都辛苦了，快来吃口热乎饭。”

　　饥肠辘辘的张自强坐直了身子，朝着大门口望去，只见胡佑民带着秘书罗跃进，后边跟着两个老乡，挑着两大桶饭和两大桶菜汤，走了进来。

　　那些受了点轻伤和没受伤，被暂时安置在学校操场的难民们，听到有饭吃了，都一拥而上，把胡佑民和两个送饭的乡亲们团团围住，拥挤着，争吵着，让胡佑民既吃惊又愤怒，把两个送饭的老乡也吓得直往后躲。

　　但胡佑民毕竟见过大场面，他大喊一身“住手”，喝退两个上前要抢食物的难民，大声训斥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咱们能有今天的幸福日子吗？你们知道为什么地震了咱们还能有饭吃吗？是因为他们！”胡佑民一边大声喊着，一边用手指着那些解放军战士。

　　众人随着胡佑民的手望向解放军战士，他们早已集合完毕，整齐地两列纵队等候着，一张张年轻的脸饱经生活的风霜，早已不在稚嫩，他们全身湿透，手指上流着血。他们昨天半夜就从县城出发，此时也是又饿又困，但他们却像雕像一样矗立着，一动不动地等候着命令。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震撼了，抢食物的几个人羞红了脸，慌忙退到人群中。

　　胡佑民接着说道：“今天这顿饭，必须得让解放军官兵先吃，大伙同意不同意？”

　　大伙呆呆地站在那，看着饭菜都不吭声，张自强见状连忙站起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振臂高喊：“同意。”

　　人们这才纷纷跟着高喊起来，“同意，同意”。

　　胡佑民望向这个个头不高的孩子，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今天要不是这个孩子替自己解了围，局面怕是不太好控制呢。忽然他的目光扫到张自强的流血的双脚，这一次，反而是胡佑民被震撼到了：难道这孩子一直在光着脚抬担架？

　　他来不及多想，思绪就被樊排长高昂的声音打断，“报告胡书记，我们不能享受这个特殊待遇，那边还有那么多伤员，请把食物先分给更需要它的人。”樊学军说完又朝着大家端端正正地敬了个军礼。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倒是很出乎胡佑民的意外，他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坚持自己的主见，对樊学军说道：“樊排长，可是你们都辛苦了一上午了。”

　　“胡书记，大家都很辛苦，不光是我们，听我的，先让伤员和乡亲们吃吧，他们比我们更需要。”樊学军言辞恳切地说道。

　　胡佑民只好让两个乡亲挑着饭给伤员送去，难民们看看四大桶饭菜，往肚子里咽着口水，又看了看站得笔直，一动不动的解放军，不好意思再跟着过去，只好回到原地，带着哀怨的眼神，心有不甘地坐下。

　　张自强看着那么多的伤员和难民，就这两挑饭，只怕是僧多肉少，哪里轮得到自己，刚刚的那股兴奋劲头瞬间消失一空，只好一屁股坐下，索性直接躺在这废墟上，任凭灼热的太阳炙烤着自己瘦弱的身躯，这样还能节省点体力。

　　胡佑民看着可怜巴巴的灾民们，不禁也动了恻隐之心，他立即高声宣布道：“乡亲们别着急，饭都有，大家耐心等一等。”

　　胡佑民说完，转身对身边的罗跃进小声说着：“赶紧吩咐下去，让他们抓紧再做这么多的饭菜送过来，不能让解放军同志饿肚子啊！”

　　“可是，咱们已经没有米了？”罗跃进小声地嘟囔着。

　　“没米了去找吴世清，让他把公粮先借出来。”胡佑民很生气，差点吼了出来，但突然意识到不能被难民们听见，只好又轻声地说着。

　　“这……不妥吧？”罗跃进有些迟疑地说道，他明白到粮所借粮需要正式的公文，况且粮所所长吴世清和黄大顺黄大勇兄弟私交甚密，在三河公社也是趾高气扬，一向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你就说我胡佑民说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正式的公文等过过我会给他补上。”胡佑民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好，那我现在就去。”罗跃进说着就往外走去。

　　“等等。”胡佑民叫住了罗跃进。

　　“书记还有什么吩咐？”罗跃进立马又跑了回来。

　　“看见那边那个娃娃了吗？”胡佑民一边问着一边指了指张自强，“你看看他的脚……”

　　罗跃进这才远远地瞟了一眼张自强的脚，也是同样的震撼，小声嘀咕道：“这孩子是谁？难道他光着脚抬了一上午担架？”

　　“我也不知道，你出去正好弄双鞋来，顺便要把这个孩子的事迹整理一下，咱们得树立典型，号召人们向这孩子学习，这样咱们重建家园才有希望。”胡佑民是聪明人，他知道模范典型在那个年代的影响力。

　　“嗯，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书记放心吧，交给我了。”罗跃进说完小跑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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