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难念的经

　　日子在忙碌中一天天溜走，眼瞅着新学期就要开学了，自从上次意识到自己肩上的重担以后，孙良才越来越觉得家访是势在必行。只有家访，他才能准确地掌握每一个孩子的家庭情况、性格习惯以及父母的家庭教育，好对他们因材施教，对症下药。

　　孙良才每天白天跟着乡亲们一起忙于生产，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和张自丽一起去家访。好在每到一家，家长都热情地接待孙良才，这个大城市来的文化人能主动去家访，在三河村绝对是头一遭，乡亲们也都引以为荣，这让孙良才获得不少动力，也不觉得那么累了，反而很有成就感。

　　这天晚上吃过饭，孙良才和张自丽按照惯例，继续家访，今天轮到郭如森家。每去一家之前，孙良才都会跟张自丽把大概的情况了解一遍，好做到心里有数，有备无患。

　　郭如森家有两个孩子，姐姐已经初中毕业，弟弟郭继成今年上小学五年级，由于重男轻女，郭如森从小就对儿子寄予厚望，一直想让他子承父业，将来也当个出色的木匠。但郭继成从小就对凿子锯子不感兴趣，而是对花啊草啊情有独钟，只要看到好看的或是特别的花草他就把它们挖回家，在院子的角落，弄个破盆烂罐养起来。好多花草大人都叫不上名字来，他却看都不用看，闻着味就能把名字说出来。

　　本来郭继成这也算是一种本事，但是郭如森觉偏偏得郭继成这孩子从小就没出息，一个男孩子将来就得凭借一技之长安身立命。就像自己，凭借着一手上好的木匠手艺，方圆几里也算小有名气，谁家小到做个桌椅板凳，大到动土起梁竖架子，都得上门请他，到人家被好吃好喝伺候着不说，这一天结束了，还有工资，都是日结的。自己家的光景在三河村算不上数一数二，但也是排得上号的，这也让郭如森引以为豪。郭如森成天玩弄一些花花草草，和城里富贵人家的大小姐没什么区别，一点没有男子汉的气概。

　　所以郭如森就极力反对郭继成，什么如果不子承父业，以后郭家的手艺就得失传了，什么玩物丧志了，什么要有男子汉气概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本来郭如森说得也不无几分道理，但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况且人各有志，郭如森是好话说尽，嘴皮磨破，奈何郭继成也是一股拧劲儿，把郭如森的话当耳旁风，对郭如森那些木匠工具是正眼都不看一眼，更别说动手试试了，每天也不好好学习，成天就是摆弄他那些花花草草。

　　郭如森是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时间一长，自然对郭继成失去了耐心。矛盾迟早会爆发，只不过缺少了一个导火索。

　　两年前的一天，郭如森被请去渔泡江对面的马家营村做梁，农村谁家砍架子做梁，长则三五个月半年，短则一两个月，郭如森天天去，一来二去跟主人家熟了。主人家也有一个跟郭继成差不多大小的孩子，看着一根根木头经郭如森的手一雕琢，榫卯一个连一个，就成了一根接一根的有用之才，共同搭起一个支撑着房屋整体的架子，钦佩不已，孩子对木匠有些浓烈的兴趣，哭着闹着要让郭如森传授他木匠手艺。

　　看着这孩子，郭如森想到自己的儿子郭继成，心中又气又恼。晚上喝了点酒，回家以后正好看到郭继成又再摆弄那些花草，顿时恼羞成怒，拿起院子里的锄头就把那些盆盆罐罐砸得稀烂，郭继成看到自己辛辛苦苦移植栽培的花草被父亲砸烂，哭着喊着过来抢父亲手中的锄头，已被愤怒冲昏头脑的郭如森把郭继成也狠狠地揍了一顿，从此以后，郭继成对郭如森形同陌路，这也从此成为郭如森心中的永远的痛。

　　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张自丽把情况向孙良才讲完，俩人也正好到了郭如森家大门口。孙良才一看，眼球瞬间被郭家大门所吸引。普通人家的大门，不过是几块板子和一根门轴钉到一起，插在门槛和门梁的槽中，非常简易，很多人家甚至连大门都没有。郭家大门的上方，安装着做工精美的门楣，门楣上的飞檐斗拱和大门前的台阶，都显示着郭家曾经显赫的身世。

　　孙良才站在大门外，用拳头使劲砸着厚实的实木大门，大门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谁呀？”郭如森从屋里走了出来问道。

　　“是我，孙良才。”

　　郭如森赶紧小跑着，打开了大门，一脸欣喜地说道：“孙老师，快快，屋里坐。”

　　孙良才和张自丽走进院子，院子里倒是和普通人家没什么区别，只是角落里十几盆花草在这个暖春竞相开放，争奇斗艳，给寥落的小院增加了几分姿色。

　　进了堂屋，屋里的墙面用石灰刷得洁白细滑，早已看不到土墙的粗糙，门两边两道宽敞的窗户，中间还雕刻着镂空的图案。除了吃饭用的桌椅以外，还有两个专门给客人坐的太师椅，工艺精湛，用刨子打磨得光滑细腻，没有半点棱角，一看就是出自郭如森的手。不用多说，这是一个衣食不愁的小康家庭。

　　“快请坐，快请坐”，郭如森招呼孙良才和张自丽在太师椅上坐下，这才问道：“不知道两位老师来家中，有什么事吗？”

　　“马上要开学了，我就是来家访一下，我初来乍到，对大家也不太了解，也趁此机会跟各位家长熟悉熟悉。”孙良才言简意赅地说道。

　　“哟，家访，这在三河村还是头一遭呢，孙老师你一个城里人能来到我们这穷家破院的，真是我们的荣幸呀！”这些天一直一起劳动，郭如森对孙良才也算了解，言语中充满了感激和钦佩。

　　“郭叔，您太谦虚了，您这房子院子算是全村数一数二了吧，咱们也别客套了，对了，郭继成呢？”张自丽接过话说道。

　　“继成，快出来见孙老师和张老师。”郭如森朝着屋里喊道。

　　郭继成抹着眼泪，小声抽泣着从屋里走了出来，小声地喊了声“孙老师好，张老师好”，然后又委屈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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