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情障莫愁

　　武修文无日不在想将她一剑刺死，好替亡母报仇，但忽是见她向自己剑尖上撞来，出其不意，吃了一惊，自然而然的缩剑相避。李莫愁撞了个空，一个筋斗，骨碌碌的便从山坡上滚下，直跌入烈火之中。众人齐声惊叫，从山坡上望下去，只见她霎时间衣衫着火，红焰火舌，飞舞身周，但她站直了身子，竟是动也不动。众人无不骇然。小龙女想起师门之情，叫道：“师姐，快出来！”李莫愁挺立在熊熊烈火之中，竟是绝不理会。瞬息之间，火焰已将她全身裹住。突然火中传出一阵凄厉的歌声：“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以身相许？天南地北……”唱到这里，声若游丝，悄然而绝。

　　小龙女拉着杨过的手臂，怔怔的流下泪来。众人心想李莫愁一生造孽万端，今日丧命实属死有余辜，但她也非天生狠恶，只因误于情障，以致走入歧途，愈陷愈深，终于不可自拔，思之也是恻然生悯。程英和陆无双对满门被害之仇一直念念不忘，然见她下场如此之惨，大仇虽然得报，心中却无喜悦之情。黄蓉怀中抱着郭襄，想及李莫愁无恶不作，但生平也有一善，于郭襄有月余养育之恩，于是拿着郭襄的两只小手，向火焰中拜了几拜。

　　郭芙望着大火叹道：“她那日将我推在火场，今日自己却葬身大火，可见因果循环，报应难躲。”蓦地想起大火杨过相救之情，情不自禁的向他望去，却见他也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似乎也想到此处，不禁相视一呆。陆无双愤然道：“是么？那你怎么还未遭报应？”程英连忙往回拉她，郭芙一怔，连忙避过杨过的眼神，回头瞪她一眼。耶律齐道：“咱们快去找公孙姑娘。”郭芙忙称是，也顾不得与她计较，忙跑去大厅。

　　杨过早已先行一步，只是没行到半路，早已望见厅堂四周烈焰冲天，这时火势愈大，想起绿萼和李莫愁一善一恶，同是殉情而死，同是葬身火窟，心下黯然，不禁一声长叹。

　　便在此时，猛听得东北角山顶上有人纵声怪笑，有若枭鸣，极是刺耳。杨过冲口而出：“是裘千尺！她怎地到了那边山顶上去？”小龙女心念一动，道：“咱们再问问她去，是否还有绝情丹留下？”黄蓉、武三通、朱子柳等听小龙女如此说，均想：“何不便问问她去？绝情丹毕竟配制需时，倘若再求得丹药，也可弥补芙儿之过。”

　　人人心念相同，好几人齐声说道：“过去瞧瞧。”朱武二人、武修文、耶律燕、完颜萍等抢先拔足便奔。武敦儒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道：“杨大哥，芙……师妹她定不是故意的，你别怪她。”杨过叹了口气，微微摇头，心想：“我若真的给她害死，未尝不是件好事，她日后纵然夫妻和顺，子孙绵长，也终究对我心生愧疚，终生难忘。”

　　程英一直在旁默默的瞧着他，全副身心都在他身上，旁人或许有所误会，她却知道若杨过死心抢药，郭芙如何能将药丸扔下去？定是为了小龙女执意要寻死了，念此突然说道：“杨大哥，我知你心中懊苦，可你不可拂逆众人一片好心。”她自来待到杨过甚厚，杨过心中极是感激，虽然他情有独钟，不能移爱，但对这位红颜知己相敬殊深。两人相识以来，她从没求过他做甚么事，这时忽地说出这句话来，教杨过万难拒却，只得点头应道：“好，大伙去瞧瞧这老太婆在山顶捣甚么鬼。”

　　一行人依循裘千尺的笑声奔向山顶。杨过见这山顶草木萧瑟，正是当日他和公孙绿萼、裘千尺三人从洞中逃出生命之处。今日风物无异，而绿萼固已不在，自己在世上也已为日无多了。众人行到离山顶约有里许之处，已看清楚裘千尺独自坐在山巅一张太师椅中，仰天狂笑，状若疯狂。陆无双道：“她只怕是失心疯了。”黄蓉道：“大家别走近了，这人心肠毒辣，须防有甚诡计。我瞧她未必便真是疯癫。”众人怕她枣核钉厉害，远远的站住了脚。黄蓉提一口气，正欲出言，忽见对面山石后转出一人，蓝衫方巾，正是公孙止。他脱下长袍，拿在右手一挥，劲透衫尾，长袍登时挺得笔直，众人暗暗喝采。只听他大声狞笑，喝道：“恶毒老妇，你一把大火，将我祖先数百年相传的大好基业烧得干干净净，今日还饶得过你么？”说着挥动长衫，向裘千尺奔去。

　　只听得飕的一声响，裘千尺吐出一枚枣核钉，向公孙止激射过去。破空之声在高山之巅发出，铁钉射程又远，响声更是尖锐威猛。公孙止长袍一抖，已将铁钉裹住。枣核钉力道极强，但长袍将它劲力拉得偏了，虽然刺破了数层长袍，却已打不到身上。公孙止初时还料不定手中长袍是否真能挡得住枣核钉，只是心中恼怒已极，见她独坐山巅，孤立无援，正是杀她的良机，否则待山下敌人赶到便不能下手了，是以冒险疾冲而上，待见枣核钉伤不得自己，脚下奔跑更速。裘千尺见他奔近，惊叫：“快救人哪！”神色惶恐之极。

　　郭芙惊道：“这老头儿要杀人了！咱们快……”刚要说出个“救”字，蓦地想起那裘千尺也是个大恶人，方收住了嘴。黄蓉心中不解：“这老妇明明没疯，却何以大声发笑，将他招来？”只听得呼呼两声，裘千尺接连发出两枚枣核钉，两人相距近了，铁钉去势更急。公孙止长衫连挥，一一荡开，忽地里他长声大叫，身子猛然不见，缩入了地中。裘千尺哈哈大笑。那笑声只发出“哈哈……”两响，地底下忽然飞出一件长袍，裹住裘千尺的坐椅，将她连人带椅的拖进了地底。裘千尺的笑声突然变成了尖叫，夹着公孙止惊惶恐怖的呼声从地底传上。

　　这声音好一阵不绝，蓦地里一片寂静，无声无息。众人在山腰间看得清楚、听得明白，面面相觑，不明其理，只有杨过懂得其中的缘故，不禁暗叹：“报应，报应！”众人加快脚步，奔到山巅，只见四名婢女尸横就地，旁边一个大洞，向下望去，黑黝黝的深不见底。原来裘千尺在地底山洞受尽了折磨，心中怨毒深极，先是一把火将绝情谷烧成了白地，再命婢女将自己抬到这山巅之上。当日杨过和绿萼从地洞中救她出来，便由这山巅的孔穴中脱身。她命四名婢女攀折树枝，拔了枯草，将孔穴掩没，然后击毙婢女，纵声发笑，至于发钉、吃惊，全是假装，好使公孙止不起疑心。

　　公孙止不知道荒山之岭有此孔穴，飞步奔来时终于踏上了陷阱。但他垂死尚要挣扎，挥出长袍想拉住裘千尺的坐椅，以便翻身而上，岂知一拉之下，两人一起摔落。想不到两人生时切齿为仇，到头来却同刻而死，同穴而葬。这一跌百余丈，一对生死冤家化成一团肉泥，你身中有我，我身中有你，再也分拆不开。杨过说出原委，众人尽皆叹息。几个小辈儿掘了一个大坑，将四名婢女葬了。眼见绝情谷中火势正烈，已无可安居之处，众人于一日之间见了不少人死亡，觉得这谷中处处隐伏危机，均盼尽早离去。

　　朱子柳又道：“杨兄弟受毒后未获解药，我们须得及早去寻访名医，解出那方子，好为他医治。”众人齐声称是。郭芙刚要说话，却给耶律齐拉住，却见他只是摇头，却不解释，她心虽有犹疑，但料得耶律齐绝不会害了杨过，定是另有计较，方先把拿到绝情丹一事按下。黄蓉却道：“不，今日还去不得。”朱子柳道：“郭夫人有何高见？”黄蓉皱眉道：“我受了裘千尺枣核钉的震荡，呈直内息不调，今晚委屈各位便在谷中露宿一宵，待明日再行如何？”众人听得她身子不适，自无异议，当下分头去寻山洞之类的住宿之地。

　　郭芙心忧杨过中毒日久，只怕要生变故，还是先然给他服了那半枚绝情丹，再慢慢调制解药。刚上前一步，手中一暖，侧头看见耶律齐正拉着自己的手，柔声道：“芙妹，咱们也去瞧瞧。”

　　他素来是举止守礼的谦谦君子，却不知为何突然如此亲昵，郭芙有些不明所以，一时也忘了挣脱，只道：“可是我……”耶律齐微笑道：“你随我来，我有话跟你说。”言罢不由分说，拉起郭芙便走。郭芙见他不住以眼神示意，似是当真有话要讲，只得看了杨过一眼，随他而去。

　　杨过见状心中一动，浑身剧痛起来，忽的蹲在地上，□□出声，小龙女忙道：“又痛了么？”杨过自嘲一笑，知道方才见郭芙与耶律齐举止亲热，毒又发作，口中却道：“我没事……”

　　郭芙给耶律齐拽到一旁林子里，远远看见杨过蹲在地上，忙道：“大哥，大哥，他又发作了，咱们……”回头见耶律齐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猛得想起一事，脸上一红，嗫嚅道：“大哥，我……我那时给吓得糊涂了，一时失口，你别见怪，我……”耶律齐呆了一呆，了然点头，道：“我有话问你，方才真的是你把那颗□□扔下去的吗？”郭芙得意道：“自然是我，怎么样，我很眼疾手快罢？”

　　耶律齐苦笑着摇头道：“你从他手中抢东西，有几成把握？”郭芙想了想，颓然低了头，转了个脸不想说，却又给耶律齐扳了回来，只好抿着嘴低声道：“好啦好啦，半成也没有，好了罢。”耶律齐以手托颔，点头沉吟道：“我想也是。”

　　郭芙瞪大眼睛，嗔道：“你说甚么！”耶律齐莞尔一笑：“那你是怎么把药扔下去的？”郭芙想了想，回道：“我就那么轻轻一推……啊呀，他的手早就到悬崖外面了，他，是他自己把药扔下去的!咦，咱们都没有告诉过他，他怎知那药是假的？”耶律齐遥望杨过，沉吟不语。郭芙啊了一声道：“这有甚么难猜的，他素来比旁人多长出七八个心眼，你想得到他也必想得到，哼，还累人家在那深潭鬼洞里多耽半日的心！”耶律齐摇头道：“若真如此倒是我多心，直接将药给了他就好，若然不是……”郭芙接道：“不是甚么？难不成他还自己以为自己把真药扔了下去？”言罢跟着一呆，这事听来匪夷所思，可换做杨过，他素来行事古怪，倒也未尝没有可能，二人想到一处，不禁心惊肉跳。


　　(https://www.tiannaxs.com/tnw218458/4495259.html)


1秒记住天呐小说网：www.tianna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tianna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