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失踪的棺材下

　　

　　董卿嫦年轻的时候是个十里八乡有名儿的美人儿，家里家外样样儿都是一把好手。当年上门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她却只相中了老实忠厚的岳铭楼。

　　岳铭楼十分宠着媳妇儿，家事都放权给她，被媳妇儿欺负了也不恼，只加倍对董卿嫦好，两人三十年多来从未红过脸。

　　董卿嫦婚后一年便生了个儿子，取名连声。据说是因为出生时哭声十分响亮，一气儿接一气儿不带停的，吃也哭睡也哭，拉也哭尿也哭，整天整宿不消停，哭得岳铭楼心烦意乱几近崩溃，一来气就给儿子取了这个名儿。董卿嫦初为人母，没日没夜地照顾儿子，累个半死，差点精神恍惚，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这些，名字就这么定下了。说来也巧，名字定了以后连声反而不哭了，吃得饱睡得香，渐渐地长得浓眉大眼齿白唇红人见人爱。

　　岳连声六岁那年，董倾嫦怀了二胎，是个女孩儿，胎里不足，花了大钱才保下来。怀的时候没少遭罪，生的时候也是千辛万苦。谁知女孩儿出生了却一声也不哭，接生大夫照脚心狠打了好几下，也只是咧嘴做出要哭的样子，，象征性地吭叽几声。岳铭楼就给二丫头取名无声。

　　二丫头出生半年后，两个孩子接二连三的生病，狠狠地折腾了将近一年。岳铭楼整天唉声叹气，董倾嫦日夜守着俩孩子，熬得干瘦，眼泪都哭干了。

　　原本以为俩孩子都保不住了，连声却渐渐好了起来。却因此落下了病根儿，身子骨很弱，时常头疼咳嗽，一咳嗽就恨不得把肺子掏出来回回炉。连声小的时候总要卧床休养，因此耽误了学业，勉强把高中上完。成年以后身子渐渐好了，长得浓眉俊目，却带着常年见不着太阳的苍白。

　　岳铭楼为赚钱给儿子治病，长年在外奔波，一年里有大半年不在家，董卿嫦的工作也很忙，无声从小就知道要照顾哥哥。

　　无声和连声的感情非常好。从懂事时起，无声就学着妈妈的样子，端茶递水，喂饭喂药，照顾得十分尽心。连声也非常疼爱无声，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无声因为要照顾哥哥，过了爱玩儿的那几年，除了上学放学，总在家里陪着他，性子渐渐沉静，不像寻常小姑娘那样爱玩爱闹。不用照顾连声的时候也只是在家里找些闲书来解闷儿。

　　然而无声的日子，却过的不大顺利，甚至有些倒霉。

　　无声的机遇好到爆，但是时运差到天怒人怨。

　　拿考试来说，无声从小到大学习没让家里操过心，就是一到重要考试就不行了。她不是心理问题导致的发挥不好，而是会在关键的时候突发各种状况，比如毫无理由的迟到，准考证找不到了，考着考着试毫无征兆地睡着了，等等状况让人意想不到。无声成绩一直比沙溪好很多，高考的时候，别的科目都很顺利，就是考英语之前贪嘴多喝了几口咖啡，结果答卷的时候上吐下泻，不得已早早退出考场。要知道那个牌子的咖啡她可是每天都喝，喝了一整年从来没有出过任何意外的啊。最终无声只考上了个专科，而沙溪超常发挥如有神助上了一本线。为此无声还在被窝里偷偷哭了好几天。

　　而这样的例子，在无声二十年有限的生命里，举不胜举。

　　去学校报到之前，无声很放心不下连声。

　　这些年，除了上学的时间，一直都是她照顾连声，连声也只服无声的照顾，倘或她离开家几天，他必然要闹点毛病。好在最近几年连声的身子很有起色，学校离家也不算远，从小镇到市里五十多公里，坐汽车也就一个多小时。

　　通知书下来以后，连声带着无声先去学校熟悉了一下环境。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好几天都没回家。他们白天在学校里闲逛，晚上就住在一墙之隔的宾馆，特意要了间窗子正对着大学校园的房间。

　　无声太向往上大学了，尽管只是专科，专业也不是她喜欢的，可是她太喜欢这所大学，喜欢这里的生活。想到以后能天天待在这里，她就觉得激情澎湃热血沸腾。

　　开学以后，因为军训加上忙着参加各种活动，无声一个月没能回家。期间倒是一切顺利得让她不敢相信，这样的好日子，只怕不长久。

　　果然，一天半夜，董卿嫦突然打电话给她，说连声病重，让她赶紧回家。

　　无声打车连夜赶回到家里，就见连声脸色灰白，躺在床上气息奄奄，令她大惊失色。

　　原来无声走后没多久连声就病了，他怕耽误无声学业，一直让家里瞒着她。

　　无声在他床前没日没夜地守了一个礼拜，连声终于见好了。而无声的假眼看就要到了，她得回学校了。

　　这天中午，董卿嫦给连声把饭菜端到屋里，又把无声悄悄叫到一边，说，“我和你爸都得工作，你哥这样身边也离不开人，要不你就先回家来吧，先办个休学，等你哥好了，你再回学校。”

　　无声心里难过，舍不得连声也舍不得学业，含着眼泪不说话。她很喜欢学校里的生活，但是再喜欢，也不能不管连声，毕竟这些事都不能和连声比。但是她心中舍不得，迟迟未下决定。

　　“妈，咱不能这样！”连声冷不丁一出声，把俩人吓了一跳。原来他看董卿嫦把无声叫出去说话觉得很奇怪，这些年家里的事儿，哪怕是前两天他病得那样重，家里也不会背着他说话。于是他就偷偷起来，端着饭碗躲在一旁偷听。

　　董倾嫦瞪了连声一眼，说：“这事儿你不用管，好好的吃你的饭去！”

　　连声嘴里含着半口饭，心里一急，话还没说出来，倒先呛住了，好一通咳嗽，差点儿没把肺咳出来。无声和董倾嫦一个拍背一个揉胸，半天他才缓过气儿来。

　　董倾嫦放缓了语气，说，“你着什么急？饭也不好好吃！我说的难道有错吗？从小到大，离了无声你就犯病，这是事实吧？我只是想先让无声休学照顾你两年……”

　　话未说完，连声把饭碗高高举过头顶，咣当往地上一摔，直着脖子，涨红了脸，用变了调儿的声音说：“无声必须去上学，这事儿没得商量！”

　　后来，连声就跟着无声一起回了学校。

　　董卿嫦亲自送他们，见一路上俩人眉开眼笑的样子，总觉得是俩人串通好了的。她在学校附近给连声租了一间房子，房子虽小五脏俱全，朝阳，采光非常好，一应家具全有，出门就是电梯，小区既安静绿化又好，最关键的是离学校只有五分钟路程。

　　无声也搬进去，下了课就回去照顾连声。连声好起来以后经常去校园里逛，身体越来越好，人也精神许多，偶尔还能和学生们一起打打蓝球，但是最多的是跟着无声去蹭课。

　　谁知道竟然接连有女学生搭讪，惹得他实在心烦，渐渐也就不去了。

　　沙溪的学校和无声就隔了一条街，因此常常来蹭饭，不回宿舍的时候就和无声挤在一张床上睡觉，谁也不嫌弃谁，像小时候一样。

　　董倾嫦一开始还担心，三天两头拎着大包小裹地来看，怕连声不按时吃药，怕他没好好吃饭，甚至怕他被坏人打劫……来查了几次岗后，见连声比在家的时候还好，也放了心，后来变成每个月来一次，带点家里养的小笨鸡，山上新摘的蘑菇，地里刚冒浆的甜玉米，当然还有生活费。

　　连声很早的时候就写文章赚钱，收入其实不少，也用不着再用家里的钱。但是每次家里给钱他都痛快接着，转手就都给了无声。

　　这样的生活，一晃就是两年多。

　　眼看着就要毕业了，一部分学生忙着专升本考试，一部分忙着找工作。无声也想考专升本。读了大学以后她的时运非但没有变好，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这让她十分担心。

　　连声支持她考专升本，督促她安心读书，不要担心考试的事。

　　转眼离考试还有一个礼拜了，连声对无声说要开新书，想换个环境找找灵感，打算回家住几个月。这两年连声身体渐渐强健，偶尔还咳嗽，但比起从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就放心地让他回去了。

　　临走，连声摸了摸无声的头，说“你安心考试，这次肯定能考上。我看好你。”无声用力点点头，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无声更加用功，成绩一出来，果然考得很好。

　　沙溪要晚一年才毕业，但是已经找到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她单位离无声新学校很近，于是两个人商量着换个地方一起住。无声跑了好几天，最后在一个老小区租了一间带阁楼的房子。虽然小区环境没有先前那么好，好在租金便宜，也够宽敞，等连声回来三个人也住得开。

　　可能是连声在家里病出了惯性，他回去不到一个月就又病了。幸亏之前底子养得好，这次病得不严重。她把无声叫回去照顾了一段时间，等连声病好得差不多了，才让她回去。

　　没想到，沙溪竟然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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