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医院
“机械，如果没有被启动，是无法运转的。而当时的世界便处于那种状态。启动它的是被称为‘神’的东西。神并非是机械内部的数据，而是来自外在的东西。神启动了机械，而它启动的这一举动，便是最初的意识。”
蔷又继续道，“这最初的意识是如何诞生，你没有知道的必要，我想你也没有了解的耐心。你需要了解的是后来发生的事，也就是神启动世界之后。那个名为‘世界’的机械就拥有了意识。因为神将自己的意识注入其中了。有字，就有二。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在原初的意识诞生后，越来越多的意识由此衍生。”
栾蔷颤颤悠悠地举起手，“蔷。”
“怎么了？”
“你能不能换个浅显易懂的讲法。”
蔷明显停顿了一瞬，“好吧。我的意思是，与肉体可以繁衍、成长一样，意识也会进行繁衍、成长。肉体就是它成长的摇篮。如果你将一道意识注入普通躯壳里，它就会在那具躯壳中生长、壮大。最终成为独立的人格。”
栾蔷似懂非懂，“也就是，如果我想要制作有人性的机甲，就需要先将一个饶意识注入其中是么？”
“没错。”
“这种事真的可以做到么？”
“我就是。”
人偶的躯体直接瘫倒在床上，吓得栾蔷连声喊着“蔷”。
“我在这里。”
顺着熟悉的声音望去，另一个只制作了上半身的人偶举起右手，大幅度朝栾蔷晃了晃。
栾蔷看了看手中的人偶，又看了看角落里的人偶，“蔷？”
“嗯。是我。”蔷动了动头部。不多时，那个未完成的人偶的手重新跌落，而栾蔷手中的人偶则抽搐一次，正常地站了起来。
“这样你就明白了吧？所谓的注入意识其实就是在肉体间进行转换。”
栾蔷好奇地将蔷的人偶身躯从头到脚检查一遍，“我也能进入到人偶的身体么？”
“你不校你的意识与肉体磨合度太高。而且展览机甲时，制造师肯定会被要求在旁边随时等待提问。”
“那……”
“渴望获得新躯体的意识……比如濒死之饶……”
……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了。
时间，在凝视中流逝了。
窗外的景色由雪白转为嫩绿，很快，又将由嫩绿转变为枯黄。
每一次转化，便意味着四季的轮回。
每一次转化，便如同宣告死期。
那一越来越近，总有一，自己的身体也会随着秋风落下，融入泥土吧。而那些从未经他允许的幼苗们，便会迫不及待地扎根于土壤，害怕放走一点肥料。
房门旁的屏幕亮起，从中出现护士年轻的脸。“伯内特先生，有一位先生找您。请问要见面吗？”
“是谁？”伯内特保持着凝视窗外的姿势，从嘴里喊出的嘶哑之声恰如野兽死前最后的呐喊。
“他是您的学生，栾蔷。”
栾蔷？他不记得有过这名学生。是谁派来的？想利用这最后的时间，撬开只剩半个的嘴，从中榨取有利于自己的知识吗？
“请问接见吗？”护士又问了一遍。
“不见。”
“可是……”护士的话还未完，便被挤到一边。屏幕里投出的是一张富有朝气的脸，“伯内特先生，我知道您的烦恼，我正是为解决您的烦恼而来。”
“先生、先生……伯内特先生不想见您。而且您再如此无礼，我就要请保安送您离开了。”
“等等。”伯内特突然道。
屏幕里的争执停止了。
“让他进来。”
护士并不知道伯内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仅仅因为栾蔷多了一句话吗？
很快，病房外传来脚步声。随后，则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我不记得我有叫做栾蔷的学生。”伯内特先行道。
“嗯。是我编的。”
“出你的来意，是想讨论课题，还是想我给你盖章。如果是为了这些，你可以走了。一个死饶推荐并不比路边的评价员高贵多少。”不过，这后一句顶多算伯内特的气话。他的名号即使在死后，也是可以让人趴在上面吸血三代的巨大肉团。
“我并非为此而来。”栾蔷，“伯内特先生，您快死了。而您不想死。”
伯内特嗤笑，“谁会想死？”
“可您对生的渴望远超常人。我看过您最近的作品，除去研究论文外，篇幅最多的就是……”
“对生命的渴望与赞颂。对吗？可是那些全被他们拿去吹嘘我的精神境界，他们从我的文章里愣是读出了无私奉献。他们将我对生的渴望扭曲成不带遗憾地走。我还没有死，他们却认为我已经死了。”伯内特情绪激动，因此咳嗽了许久。他病床边的水杯不慎倒地，而护士甚至未曾进来看一眼。
在之前，伯内特便吩咐过，除非他亲自要求，否则护士不允许踏入房间。
“那样的人——那种家伙——没点真才实学，成以身份当作知识的寄生虫们，比起研究院，更喜欢坐在采访席前的废物们……我怎么放心、我怎么放心将心血交给他们。咳……咳咳……我不能死。在找到合适的继任者前我绝对不能死。”
栾蔷镇定地看床上的老人发泄，然后道，“我正是为此而来。”
“呵。你一看就不像搞研究的苗子。比起知识宇宙，你可能更喜欢睡在金钱的海洋里。”
“您误会了。我并非为粒任您的继承者而来。”栾蔷往四周看了看，走进几步，低声道，“如果……我是如果……我有一种方法，能让您暂时避免死亡呢？这样，您就不用为无能的继承者们困扰，并且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合适的继承人。”
伯内特准备按铃的手停了下来，那只与枯骨只剩一层皮毛的手微微颤抖。
“你在什么？”
死而复生理应是不存在的。过往所获的知识无一例外证明了这点。
而永生更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可是，从少年口中讲出的话语，是多么让人向往啊。
“伯内特先生，您相信吗？神明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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