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问心路上
众目睽睽下，俞子剑竟骑着一懒驴上了悬索，众人皆惊。
“看，那个人骑着驴上悬索！”
“奇了怪哉，驴竟然不怕高。我家的马走一些峭壁时都吓得不敢动弹，甚至拉都拉不动。”
“哈哈，驴上悬索还是头一次瞧见。那驴能走过来，还真是本事。”
陈满洲也惊讶，他没想到俞子剑竟然骑驴过来，还以为他自己走过来呢。不过这骑驴过来比走过来还要难啊，毕竟这驴没有智慧，容易受惊吓，若是脚一打滑，那就下去了。
俞子剑还在继续念叨，并且还催促着驴：“你这懒驴，怎滴走得这样悠哉，还不给我快点，吓死个爷了。”
他不断的拍驴屁股，那驴也是有脾气的，竟然停在悬索上不走了。
这一下还真将俞子剑吓住了，“你这懒驴咋停下了？这可不是开玩笑，下面可就是万丈深渊，等会摔不死你。”
过了半分钟……
“驴爷爷，您快走吧！我再也不打您了，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
张逍遥一直关注着俞子剑，惊为天人，“这小子有脸吗？”
驴终于动了，可算是有惊无险的到了对面。俞子剑见陈满洲过来，面色立马镇定，又是骂那驴：“你这野驴，竟然走得这么慢，真是白给你吃那么多东西了。”
驴也不搭理他，任你怎么说吧，反正我只能说儿啦儿啦儿啦。
陈满洲走过来，看俞子剑身下的驴大感神异：“这驴真是神驴，竟然能行走在万丈悬崖的索道之上。”
俞子剑仰头傲然：“那是当然，也不看是谁家的驴。”
张逍遥心道：“这孩子没救了！”
俞子剑之后再无一人踏上悬索，他叹了口气，云雾升起，遮掩了后面的悬索和石台。而在前面，云海翻滚散开，竟然是一座高山，他们刚才好似并非在万丈云端，而是在山脚一般。
山间有白玉石梯通向山顶，道路蜿蜒崎岖，只觉得有万里路远。
第一批过来的人已经休息得精神饱满，石梯刚出现就跃了上去，一纵便如陈满洲所说，有好几丈远。
一步十阶，眨眼间人影便只有豆子大小。
“神乎其技！”俞子剑瞪大了眼睛惊呼。
“如此便神乎其技？那修仙者不是超凡入圣了？”陈满洲真不知说什么是好，这俞子剑看上去邋遢如乞丐，学识也是惊人的低，如此常识也不懂，就像在山上待了许多年般。
如果他知道自己猜对了，恐怕还要震惊好一会儿。
俞子剑自幼便随着他师父在山上居住，从未下过山，也无见过除师父以外的其它人。他的学识也仅限他师父传授的东西，自师父仙去之后，他才下山来，越过山河，一路遇到的人不知凡几，但都对他避之不及。
陈满洲是第一个愿意和他说话的人。
“难道仙人不是超凡入圣？”俞子剑问。
陈满洲一噎，仙人的确超凡入圣，不对，我说的是修仙者。
“别弄混淆，我说的是修仙者，就是修士。只有修士修炼到登峰造极的时候，才成了仙人。”
“那仙人也是修仙者啰？”俞子剑道：“仙人不就是修为高深的修仙者吗？我懂！”
陈满洲不愿和他说了，“随你吧！我要登这问心路了。”
张逍遥注意到他，微微点头：“这应该是一修仙家族的子弟，知道这问心路。不过，就算知道又如何？这问心路，每一道，便是天险，就算那下凡来的仙人们，也从未踏上云端。”
然后再看俞子剑，摇摇头：“如此投机取巧、贪生怕死、色厉内荏之辈，恐怕还登不上第一站，早早离去罢了。”
虽是如此想，但他也不能破了规矩，别说他是执事，就算掌门在这里也不能凭己喜好和观点乱摘人。
俞子剑看那“通天之路”，心揣揣，神不安。听闻周遭，如登上这问心路，那就代表正式入了剑门，便也离了凡世。
仙凡之别也……
“走吧！”神未定，他轻拍了下驴屁股，依旧让驴驮着他上了问心路。
“你可上去否？”心中凛然，俞子剑抬头望山，又回头望那些人。看见的仿佛是天与地，他悠然当喝：“我当持剑扶摇上，不臾回头暗自伤。尔等若挡小爷去，一剑破之闯人墙。”
他面前便是无数人影，看不真切，看不清晰，但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只见他揪着驴毛，让驴疼得儿啦叫，抬起双蹄就往山上去。
拔出那锈迹斑斑的断剑，指着前路，心头微喜。这驴儿还有几分用处，不然是我，还不能过关斩将，恐怕还上不得这山路。
众人只见一头黑驴儿啦儿啦叫唤，驮着一人竟狂奔上山，一骑绝尘。那驴上的人单手持剑指向山巅，云端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宛如神人。
不多时，俞子剑便看见一个小亭，里面歇息着许多人。小亭还连着一条羊肠小道，密林覆盖，不知通向何处。
“那莫非是离开之路？”俞子剑见有人已经朝那羊肠小道上走，心中欣喜。
但又见有人还在攀爬，疑惑之下就问别人：“这位道友，为何还要爬山？”
这人眉高眼小，马脸驴嘴，鼻子上被蚊虫叮了个大红豆，实在难看。
他看俞子剑骑驴一呆，遂回答：“这问心路走得越上，那便有大机缘，听闻如果登上山腰，能入掌门长老之下，得授亲传。”
俞子剑眉头一挑：“如若登上山顶呢？”
“这我就不知了！”
“谢谢道友，慢慢爬吧！”
俞子剑又催促黑驴往上，留下那人阴晴不定，慢慢爬？这是在骂我吗？
“山路难，多歧路！师父诚不欺我。若非小爷聪明，还真着了那道。”俞子剑敲着断剑叮叮作响，黑驴累得气喘吁吁，它是真想双蹄离地，将背上那浑人甩下去。
但又不敢，因为这浑人扬言要将它杀了吃肉。这天上龙肉地下驴肉，俺老驴的肉还真是人间美味，可别让这浑人找到由头，一剑砍了。
摇呀摇，摇到外婆桥。终见一石碑，上面写着：“要往何处去？”
路过那石碑，俞子剑又一阵恍惚。四周那千万重人影烟消云散，只听身后金钱声作响，他如不觉，只管催促黑驴。
又听见身后仿佛有人喊，似乎是奉天承运之类的。他也不知这是谓何，难道还能是天仙下凡？不是那为什么叫奉天承运？
他也没回头，因为他知山下是路，不可能有那人。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登上了第二问，要往何处去？心智看来并非不堪入目。”张逍遥一直注视着这个另类少年，他本来以为第一问就会拽住这贪生怕死的少年，恐他见到那些鬼魂便会吓得瘫软，死不上山。
“不过还真有几个好苗子，现在竟然已经登上了第四问。”
在众多人之前，还有那渺渺无几的人走在最前面，他们步履蹒跚，像个老人，摇摇欲坠。
然后说回俞子剑，耳边生风，只觉有人在耳畔低语，声音令人面红耳赤。
去否去否？红粉佳人处！
你之所向难道不是娶妻生子？
不知为何，俞子剑就是不敢回头，因为他总觉得回头之后会失去什么。总算熬了过去，就见前方有一人终于忍不住回头了，只听他大叫：“我知道我的路在何处了！”
然后便化作一道光，也不知道去往了何处。
要往何处去？这也是问心，你真有向道之心吗？或者说你追求的根本就不是道，你只是迷茫的来到这里，因为大家都说——修仙好。
“我要往何处去？”俞子剑虽没有回头，但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只是用坚强的意志扛了过去，但并没有找到答案。
“我要找到这答案！”他心中所想，如果找不到，他恐怕再难继续。
“毛驴，停下！”
一人一驴就停在了路中，俞子剑陷入沉思之中。
他呆在山上，不入世俗凡尘，自然也没有七情六欲。
不，我有七情六欲。
俞子剑抚着手中的剑，心思通达，耳畔闻见一人在说话，醉醺醺的声音：“徒儿啊，你呆在这山上十余年，只看见这山巅的风景，便觉得世间就是如此。其实不然也，天地之大，远超你的想象，你看这只蚂蚁，他只能看见前路，一辈子不过活在方寸之地。你也似蚂蚁一般，窥不见世间万一。”
“师父也呆在这山上，也是那井底之蛙。我觉得呆在山上就好，还能揪住师父的胡子，也能和山林精灵戏耍，还能肆意大吼，也不愁吃喝……”
“不然也，世间未知，须用步丈。”
“那师父和我说说呗，外面有什么好玩的？”
“我给你说啊，那……”
当时他确实心生向往，但很快就沉寂了下去，因为他每天都过得充实，并不觉得无聊。现在想来，他在那时便被师父种下了根，这一路数千里，他所见所闻皆是新奇，那小孩手中拿的冰糖葫芦，馋得他流口水，恨不得抢过来。
俞子剑很快醒悟，“果然，我是想吃遍整个天下的食物。”
那白面馍馍、葱花面饼、琼白奶浆、滑软豆腐，特别是那驴肉火烧，听得便流口水。
他身下的黑驴突然觉得脖子一凉，四周阴风阵阵，心中有些害怕。这莫非是闹鬼了不成？
“原来如此！”
美食，口腹之欲耳。他当然知自己并非追求的这些，又回忆：
“徒儿，这山头只有我两个男人，好生无趣。你快快长大些，等为师去山脚的村子，给你抢个貌美如花的媳妇上来。”
“师父，媳妇是什么？能吃吗？”
一记爆栗打在头上，师父气恼道：“一天就知道吃吃吃，每次吃饭都要抢着，真不知你这小小身体怎装下那么多食物的。媳妇是用来疼的，而非用来吃的，现在你还小，以后便知。”
俞子剑觉得也不是，他听了师父的话，来此寻长生。也被师傅要求，生很多徒子徒孙。但在这问心路上，他突然明悟，这些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而是师父强加在他身上的，一种叫做期待的东西。
突的手中剑颤，仿佛在说：你忘了我吗？
俞子剑当然忘不了，他从跟随师父起，就一直带着这把剑，吃喝拉撒睡，从来都是放在身边。这断剑锈迹斑斑，也不知有何神异，他好几次想丢，但每每都回来了。
师父说这是他的本命之剑，除非他身死，便永远跟在他身边。
称这剑算是明珠蒙尘，如他脱了衣服去，便能让剑重现锋芒。
晚上，窸窸窣窣中，俞子剑将全身脱了个干净，抱着剑道：“剑啊剑，你快重现锋芒。”
念叨着，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师父发现自己将屁股放在他的脑袋上，气得洗了十几次脸，脸皮都刮下来了一层。
俞子剑大笑：“看来你想脱了衣服去，也罢，小爷且看你如何锋芒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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