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再一次被搀扶下来,在手持珠灯的女官引导下,经东阁扇,过内殿,跨火盆,入洞房。

  朦朦胧胧的晕红灯光透过大红的喜帕静静摇曳,偌大的卧房内,紫色红色的帷幔层层叠帐,四处张贴着大红囍字,银制的火树灯架上燃着一盏一盏足有数十盏小巧的红烛,案头上摆放着一盘盘糕点坚果,都盖着红囍字,床榻前的桌面上,备好了一杆喜秤,合卺酒,几盒喜果糕点。

  偌大的古木床榻上,挂着层层薄红的轻纱,床上铺好了龙凤呈祥的喜被。

  床的四角各放了一柄玉如意,中间放了一只装满各色珍珠、宝石、金银钱的宝瓶,枕头处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

  整个洞房笼罩在妖冶的红色世界里,说不出的富贵堂皇,道不出的旖旎喜庆。

  静静坐在床榻上,等着新郎。

  如果掀开盖头,被人发现弄错了人,他会怎么办?

  端王是否早已有所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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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皇后寝宫。

  同样的洞房花烛,同样的红烛囍字。

  床榻上,亦同样坐着身穿凤冠霞披的新嫁娘。

  ‘吱嘎~’

  门一声开启,有轻稳的脚步声逶迤而来,嫁衣里头,隽秀的十指缓缓攥紧。

  透过红绡喜帕,她目光低垂,看着自己脚上的罗锦绣鞋,等着喜红秤杆将盖头掀下的那一刻,等了好一会却不见动静,有女官来到身边,说道:“请新郎挑起新娘盖头,同心结到老,永存传佳话......”

  一旁,上官弘宇静静盯着那床榻上坐立的人儿半晌,目光落在那尚宫手里所拿的喜秤上,他接过来,轻扬手:“都退下。”

  “这......”那尚宫有些迟疑,眼神闪了一闪,朝一对新人扫了一眼。

  见他似乎执意自己来,便略欠了身,领着一群宫女侍女们都退下了,阖上门。

  哗~

  新房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他一直未动,站在那静静看着披一身红的新嫁娘。

  握着喜秤的手有些颤抖,修长白净的手指松开了又用力攥紧,如此反复着,泄漏出一些紧张。

  床榻上,歌盈盈缓缓蹙起了眉头。

  他明明在屋内,却仿佛像是不存在一般,她想循着他的身影,于是略转了转头,左角上,目光里落了一角明黄的袍子。

  听闻这摄政王脚有残疾,带着面具,坐着轮椅,为何此人站得好好的?

  这人倒是张狂,竟也与圣上穿着同样的龙袍和五爪龙靴。

  不过无所谓,这些都不是她在乎的。

  他愿意站,她更愿意坐在那等。

  秤杆上链子响起,那靴子走近了几步,她低垂了头。

  缓缓,秤杆伸了进来,挑起喜帕一角向上抬,明亮的红光渐渐照亮视线。

  “抬起头来。”他说话同时伸手捏上她下颌。

  可她心中却越发疑惑,不是听闻这摄政王声音极其沙哑苍老么?

  为何这声音如此磁性好听?

  捏了捏十指,睫羽抖动几下,她缓缓顺着他手势抬起头来,目光一下凝滞。

  这张清美绝伦的脸,如水含情的长眸,薄抿的唇,高挺的鼻,如墨的青丝,顷长的身躯,飘逸的气质......

  还有,眼角的笑意。

  她怔了,可他却渐渐将笑意僵硬在脸上,甚至眼中慢慢起了惊云之色,竟冰冷道了一句:“妳是,歌妩?”

  她一震,亦浑身僵住,纳纳的开口回道:“......臣妾不是歌妩,臣妾是歌盈盈。”

  捏在她下颌的手陡然一紧,令她吃痛。

  “妳说妳叫什么?!”

  此时,她心中也隐隐的感觉到不对劲,又一次回道:“......歌......盈盈。”

  只见他眸光陡然瞠大,连退几步,扶着桌沿惊目看她。

  秤杆从上官弘宇的手中跌落在地,他渐渐冰冷了眸子。这绝非偶然!难道有人知道?

  应该没有,那么这调包的是谁?

  坐在这的不因该是歌家大小姐歌盈盈,而是她,是歌妩,是五娘,更是他的阿雪!

  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陡然惊觉到什么,下一秒身形已经摇晃,而床榻上的歌盈盈亦是摁着晕眩的额头,眼底同样有震惊,身子软软趴在床沿,上官弘宇下意识向着屋子内一扫,视线落在案头那金鼎熏香炉内,刚才入屋时,有侍女焚上了香,青烟无声袅袅飘荡在鼻端。

  是熏香内有不知名的迷魂烟!?

  当上官弘宇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为时已晚。

  他强自迫力,想以真气将迷魂烟的效力逼出,只是他本有固疾,加上心中震惊,急促之下内息早乱,一股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滴了下来。

  床上的歌盈盈扑了过来欲要扶了他身子,却双双在下一刻昏倒在地。

  良久——

  ‘吱嘎~’

  红漆的门扉又一次推开,有几道身影逶迤走了进来,裙裳发出唏嗦的声响,不一会,那地上双双昏倒的一对新人已然褪了衣裳躺到了床榻上,锦衾龙凤呈祥的喜被搭上,鲛绡帷幔缓缓落下,几人无声,又退出了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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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别宫御书房。

  龙案前,金面笼罩在晕黄的灯火下,有力的手提笔而挥,那薄纸上赫然书成一道休书。

  望着那未干的墨渍,他抬头看一眼面前摇曳的油灯。

  此时此刻,她是否正坐在皇后的凤榻上,穿一身凤冠霞披,静静等着新郎挑起她的盖头,明亮的龙凤红烛照印在她脸上,她已然蜕变成浴火的凤凰,只为心中仇恨而来。

  她是否,也在深深恨他?

  就在上官凤澜坐在案头望着手中休书沉默之际,门扉开启,南宫明夜走了进来。

  即使带着金面,南宫明夜也能看得出上官凤澜此时的失魂落魄。

  心里不由的叹息一声。

  这情爱,真真最是磨人的东西,看来,沾不得身。

  这一年来,上官凤澜没有停止过寻找纳兰雪衣,虽然知道摔落万丈悬崖没有不死的道理,可是仿佛她一直活在他身边,固执的不肯看清事实真相。

  清明节前几日,他跟随上官凤澜前往河道,利用东匪帮二当家对端王来一次打击,同时分裂东匪帮内部,扩大东匪帮的内部矛盾,削弱这帝京第一帮的实力。好让他这摄政王的位子坐得更稳当。

  那日清明,上官凤澜独自一人沿着河道而去,一去便是几日,他猜也能猜到上官凤澜心里在想些什么,难不成他想睹物思人?对着那河水发几天的呆?

  谁知数日后回来,他这师弟就宛如丢了魂一般。

  口里只浑浑噩噩的对着他说起在蒹葭村所遇见的事。

  五娘?

  懂医术,一年前流落到蒹葭村,身边有个忠心的丫鬟?

  这一切或许有可能是偶然。

  但他从不相信这么多偶然,想必上官凤澜也不信,不然也不会在回宫后连夜派他查清这五娘的身世。他让人前往北苍,当一道消息传回,于是再确定不过,那萝水河畔的青冢上,五娘时常祭拜的柳三绣,正是当年纳兰雪衣的丫鬟,明香。

  除了未能查清她当年易容的真相,但可以确定五娘便是纳兰雪衣。

  自从得了这消息,这半月来,上官凤澜的神色更是不同于往常。

  可叹,这世间竟有如此奇缘。

  相逢偶遇却对面不识。

  两个明明相爱的人在误会加误会的重重阻碍下,如今形如陌路。

  而今,她要代嫁入宫,想必心有仇恨,而此时这金面下的人明明知晓她的动机,却死撑着看她入宫嫁给了他的侄子,只怕这会,眼前这失魂落魄的人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心爱之人与别人同榻而眠的景象?

  亏他,竟忍得住。

  南宫明夜心里连连的又叹息几声,不住的摇头摆着玉扇。

  他这师弟,自虐的一套功夫倒比师傅更强,他这师兄竟未学得半分,可见天资愚钝。

  他咳嗽几声,以玉扇轻扣桌案,拉回了上官凤澜阴沉的思绪。

  “你来做什么。”上官凤澜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句。

  南宫明夜连连摇头,“师弟,你过河便拆桥,实是让我伤心。”

  上官凤澜未理他,径自推着轮椅想出御书房,南宫明夜勾起诡谲一笑,不急不缓的道:“师弟,你真想在大婚当日便休了你的新婚妻子?她可是歌家小姐,是你的元妃,你还真无情。”

  上官凤澜冷笑了一声:“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南宫明夜慵懒的靠上来,一派悠哉风流的妖孽模样,衣襟半敞,毫不在意的对着他师弟抛送媚眼,“你今夜踏出这门半步,我向师傅他老人家保证,你必会悔恨终生。”

  上官凤澜此时眼神更阴沉了几分,“你想阻止我?”

  “答对了。”

  上官凤澜阴郁着黑沉的脸,再不想理他,推着轮椅轱辘向外走。

  南宫明夜静静抱胸等着,看轮椅停在门口,转过身来,阴沉道:“有什么话,说罢。”

  他斜嘴一勾,笑意诡谲,“~哎,依我看来,今晚只怕有两个人比你更阴郁。”

  上官凤澜冷冽射了他一眼,大有不把话说白了便动手解决你的意思。

  南宫明夜这才收了玩性,不急不缓的说道:“我说的那两个人,一个是端王爷,一个是当今皇上,上官弘宇。只怕他们心里的阴郁,比起你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官凤澜道:“把话说清楚。”

  “复杂来说,今夜这皇宫里又上演了一出好戏,偷天换日,调包新娘。”“纳兰雪衣借由代嫁的机会想要入宫来,而端王又怎会错过这在手的机会?他的绝情与你比起来,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五娘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他却让恩人入宫来,成为他的眼线,埋在你身边。”

  “而当今皇帝,也早有听闻对当年的纳兰雪衣极为爱慕。”

  “如今,本是姻缘机会能抱得美人,却生生的被端王插了一脚,将那美人送到了你的手里,你说,倘或今后他们知道这美人是纳兰雪衣,他们心里的悔不当初比得你现在的心情,我想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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