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如何不管
吴仲先领着两个儿子在院中送走苏久，转头就回大堂。吴估谨眼神示意吴估慎，赶忙跟上。此时的吴贤宁，还僵持着站在原地，不肯说话，不肯挪动脚步，倔强得很。
吴仲先坐了高位，吴估谨和吴估慎两兄弟却站着。
“爹，事关重大。这事闹不好上将军府脱不了干系。”吴估谨紧张的说。
“爹，我看这就是皇家给我们下的套……”
“估慎！”
吴仲先厉声呵斥住口无遮拦的吴估慎。吴估慎性子要急些，这会像是被火烧眉毛了一样，来回走到，看着吴贤宁，颇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样子，冲他狠狠甩袖。
“爹。”吴估谨赶忙上前拱手，想吴仲先跪下。“爹！儿子知道，您有心要保贤宁，可是现在事情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爹，您说过，我们吴家刚刚得以安稳度日。可这安稳，如今也是大元陛下给的。如果陛下真要借此事敲打我们……”
“人不过随口两句，你们两个就慌乱成这样？大殿下的话，拆开信他五成即可，你们不知大殿下此次何意？”
吴估谨和吴估慎对视了一眼。
吴估慎不解的开口。“爹的意思是？大殿下是在故意往厉害了说？可他图什么啊？”
吴仲先长叹一口气，看先吴贤宁。“贤宁，你可知，大殿下此番，是为何意？”
吴贤宁袖子下的手握成了拳，他对着吴仲先作揖，缓慢下跪行大礼。
“伯公，是贤宁拖累了上将军府。贤宁明知淮安两派相争激烈，却还放松警惕，不加以管束自己言行，反而在开阳城随意作诗，写出‘燕自东来不见天’这样的大罪过诗句。如今因为贤宁，让上将军府卷入两派之争，贤宁无颜以对族中长辈。”
吴仲先盯着吴贤宁，面露惋惜。吴贤宁的聪慧，吴仲先也是看在眼里。只可惜吴贤宁是在燕昌长大，对人对事性子都要外放些，锋芒毕露、不懂收敛。刚来淮安，被人一个激将法便闹了糊涂。如果多些时日，此子必有所成……
“贤宁，你可知，上将军府在朝中身份尴尬，参与两派之争万万不可。”
“贤宁明白，伯公无法接受大殿下的好意，自然也无法与太子殿下往来，贤宁性命，全由陛下掌控。”
吴仲先满意的点头。“是个懂事的。你放心，伯公自会尽全力向陛下求情，至于结果如何，只能看天意论断。”
“是。”吴贤宁仍旧维持磕头的姿势，没有抬头，声音里染了几分哽咽。到底是七岁大的孩子，就算再怎么聪慧，面对生死，也是会恐惧害怕。“多谢伯公。”
吴仲先心生怜惜，吴估谨和吴估慎却因为吴仲先的这个决定长抒一口气。
并不是他们冷血无情，而是此事不仅牵连上将军府满门，而且还牵连了吴氏一族。吴氏一族原先是景安臣子，官至景安兵马大将军，作为招安一族，陛下大可以借吴贤宁的一句‘燕自东来不见天’判定吴氏一族心怀异心，到时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日子就会因此烟消云散，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陛下不过是有心落吴氏一族一个面子，而吴氏一族，难道要因为一个小小的吴贤宁，将自己置入险境？别说他们不答应，就是族人，也不会答应的。
只能说吴贤宁运气不好，撞到了这上头。
“贤宁，伯公有句话必须问你。你写出这句诗，可有反大元之心？”
这句话分量重了许多，吴估谨、吴估慎觉得不可思议，可更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吴贤宁竟然沉默了。
“你是疯了吗！”吴估谨愤怒的指着吴贤宁大骂。
吴仲先面露了然。“贤宁，你是做文章的人，心中难免有些想法。伯公可以理解你，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从现在开始，无论你做这句诗有何意义，都只能是无意为之。你可牢记？”
吴仲先最后的反问下重语气，极具威胁。吴仲先是个武将，几乎可以说是戎马一生。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却还是中气十足，十分强悍。他锐利深邃的眸子让人不敢直视，给人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是，贤宁牢记在心。”
静月院外，大雪纷飞，寒风呼啸而过，刺骨的寒意让人止不住哆嗦。吴善摩挲着双手，在院外来回走动，地上隐约留下些浅浅的雪脚印。小绿举着伞紧跟着吴善，一边手冻僵了，又换上另一边手去撑。
终于，院子里头传来动静。
吴估慎和吴估谨从里头走了出来。
吴估慎对吴善向来疼爱有加，看着她在雪地里发抖，连忙上前。
“善儿，你怎么在这！快些回去，没看见下着大雪吗？”
“叔父，爹。贤宁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很严重吗？”
“胡闹！”吴估谨大声训斥吴善。“后宅姑娘管这家门外事做什么！你别掺和这些，赶紧回去！”
“爹，贤宁是我堂弟，怎么就是家门外事？爹，你给我说说，贤宁他究竟……”
吴善上前想要拉着吴估谨求问，却被心烦意燥的吴估谨一把推开。吴善差点摔倒，还是小绿及时扶了她一把。
吴估谨也没想到自己用了力，赶忙伸手想要补救，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自己弟弟出言责备。
“大哥，你心情不好，拿善儿出什么气！”
吴估谨不想吵架，更是生气，甩袖就走。吴估慎怜惜的拍了拍自己侄女的肩膀。一向性子急说话冲的吴估慎，对着吴善，是难得的温柔有耐心。
“善儿，你别理你爹，他老糊涂。叔父知道你跟贤宁关系好，只是这事牵扯极大，你不要插手，帮不上什么忙的。”
吴估慎还在好言相劝，那头曹孟走出院子，对吴善抱剑行礼。
“二小姐，上将军请您进去。”
吴善看了一眼吴估慎，随后连忙冲曹孟点头。“好。”
吴估慎还要嘱咐，吴善却还反过头来安稳他。
“叔父，叔父且放心，善儿知道分寸。善儿去见见贤宁……”
“莫顶撞你爷爷。”
“善儿明白。”
吴善应下，跟着曹孟进了院子。小绿想要跟随，却被府兵拦下。吴善看了眼小绿，只能示意她等着，自己跟着曹孟匆匆进了大堂。
大堂中，吴善一眼便瞧见行大礼跪在地上的吴贤宁。曹孟关上门，站在了吴仲先身侧。
“贤宁，贤宁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
一直不愿起身的吴贤宁，在吴善搀扶之后，终于站起了身。吴善一看，吴贤宁已经低声抽泣，泪流满面。
吴善心疼的将他抱在怀里。
“爷爷，这究竟怎么了？贤宁可是犯了什么大错？”
吴仲先对着吴善，缓和了表情，他长叹一口气，不再紧绷着脸。心中的无奈显于脸上，一下子亲和了许多。“善儿，全府爷爷都无需担心，就是你，爷爷得特意点你几句。贤宁如何，你且听着……”
吴仲先将吴贤宁开阳城中发生的事情一一叙述给吴善，不需要点明厉害，吴仲先知晓吴善能够判定深浅。只是吴善和吴贤宁感情极深，便说亲姐弟也不为过，吴仲先最怕的，就是自己这聪明的宝贝孙女，聪明反被聪明误。
无论是大殿下还是太子，都虎视眈眈。上将军府不可妄动。
吴善听完，只是抱着哭泣的吴贤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是吴善领着吴贤宁回自己的求墨院。曹孟亲自护送两人到的院子。
吴善抓着吴贤宁的手，分不清谁的更冷些。
小绿不敢多问，只是生着炉火。
吴善拉着吴贤宁坐在垫上。刚刚姐弟二人还高兴的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因重逢而喜悦，如今却就要面临大祸……
吴善自己裘衣上的落雪顾不上掸，却伸手一直帮着吴贤宁拍打。
吴贤宁抹了一把泪。“善儿姐姐，贤宁是不是特别的没用？还说要帮善儿姐姐，结果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善儿姐姐，你说大元陛下会杀了我吗？早知道这样，出门我就不跟我娘顶嘴了。”
吴善眼角泛红，更加心疼吴贤宁。
“善儿姐姐，我不该跟那个人斗诗的。我不该逞能……”
吴贤宁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兔子模样的小玉石，连吴贤宁的半个拳头都没有。
雕刻不说多么精致，却十分小巧可爱。白色的玉石正好对上兔子颜色，两边眼睛被镶嵌了红宝石，虽然一看就不是什么贵重的珍品，却能让人由心喜欢。
“这个送给善儿姐姐，本来想当着大家的面送礼，现在想想，不送怕是没有机会了。”
吴善挤了个笑容，声音带了几分哽咽。“哪来的？”
吴贤宁闪躲着眼神，朝吴善展颜。“贤宁路上看着，觉得漂亮，就顺路买下。”
吴善摸了摸吴贤宁的头。“我很喜欢。”
吴善跟吴贤宁说了会话，哄着吴贤宁在自己榻上入睡。小绿进屋想要说些什么，被吴善打断。吴善拉着小绿来到外间，压低声音问她。
“怎么了？”
“二小姐，夫人传来消息，让二小姐把贤宁少爷送回东来院去，不许再私下见面。”
吴善收敛了表情。“不管它。”
吴善在自己屋中四处翻找，终于在某个隐蔽的地方，找出一个木盒子。
“可是二小姐，大小姐也是这个意思……”
“贤宁是为了我来的，我如何不管他！”吴善的眼睛一下子通红，声音哽咽。
小绿不敢再劝。
吴善打开盒子，里面只装了一个玉牌。便是上次善华后寺，被王怜相赠的那个。
“我如何不管他……”吴善拿出了玉牌，用袖子狠狠抹去眸子中的泪花。
……
开阳城某酒楼
“你这孩童，小小年纪便学人书卷不离手？你我二人作诗比试一下如何？只要你赢了，我就把这玉兔赠送与你！”
“嘿，倒也漂亮。送给我姐姐，她一定喜欢……好！我与你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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