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做客
李婶子向来都是精明爽利的人，小桃姐几个人小，很多事情都想不透彻，可昨儿个她们回到家中将之前县衙之事说与李婶子听之后，李婶子就料定了今日春福会过来一趟。
这不，春福和罗昱二人一拐进李婶子家所在的胡同，就见小舒兴奋的迎了上来，“春福姐，你们真的来了！”
春福揉了揉男娃的头，含笑说道，“你知道我们要来啊？”
小舒歪头嘿嘿笑，“娘说的。”
男娃都爱马，小舒自然也不例外，眼下他人虽在春福身边缩着，可眼睛直往罗昱身旁的高头大马身上瞄，一双眸子盛满了稀罕。
罗昱这是正了八经的战马，等闲人都靠近不得，一个搞不好那可是要踢人的，春福平日里想要亲近也必须罗昱在场，这会儿她也不好贸然让小舒去接近，只能私下里暗暗扒着罗昱的边子让男娃多瞧上几眼。
与行军打仗之人而言，战马亦是兄弟，甚至更甚，因为它跟着他浴血奋战，出生入死，还从不会背叛。罗昱这马便是在军营之中每日都是他亲自喂养，从不假他人之手，可见其珍重，他能让春福骑在上面，但也仅止于春福，他人，甚至是罗翔林都不曾骑上过，小舒，自然也不能例外。
幸好男娃也是懂事的，只要能近距离多瞻仰这大马两眼，小舒心里就满足的不得了了。
眼看快到家门了，小舒离了春福和罗昱二人，先行一步跑进屋子，喊道，“娘，大姐二姐，春福姐和罗大人过来了！”
春福和罗昱进门的时候，正巧看见李婶子和小桃、小杏三人匆忙从灶房走出来。
李婶子赶紧解了身上的深灰色围裙，拉了拉衣摆，见到春福和罗昱二人就跪拜了下去，“民妇见过大人和夫人。”小桃姐几个昨儿个也被李婶子提点了好多遍，这会儿见娘跪下去了，扑簌簌也赶紧跟在后面行礼。
春福倒没想到李婶子会这般见外，眼看她们行此大礼人便有些愣住了，这个时候，就听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从身旁传了过来，“李婶子不必多礼，赶紧起来吧。”
春福也反应过来了，俯下身子就把李婶子扶了起来，口中还嗔道，“李婶子你再这般见外，以后咱们就不来你家了。”
李婶子爽朗一笑，“那可不行，你不来我们可是会想夫人的。”
“李婶子！”听闻她口中还喊着自己“夫人”，春福面上便多了几分不快，“你再这样我可就真走了……”
李婶子含笑看向春福身旁的罗昱。
罗昱开口，“以前怎么来的，现在依旧，李婶子不要拘礼，不然春福会难受。”
春福嘟了嘟嘴，难得没有反驳他。
李婶子见状脸上的笑容更深，“那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春福，罗大人，外面冷，你们赶紧屋里请。”
“先不忙，”春福俏皮一笑，“让……夫君把东西先卸下来，李婶子你告诉他放在哪儿就成。”
因为这一句“夫君”，罗昱转头看向身旁的人，眸光温柔，就连面上明显又柔和了几分。
李婶子不着痕迹的将这一切都瞧在眼里，心中为春福感到高兴，男人只有心中有你，方才把心思花在你身上，春福和罗昱二人自打进门开始，罗昱始终把一份心神留在春福身上，可见一斑。
“你们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李婶子的目光顺着春福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当看到马背上那些个布袋子时，瞬时走了过去拦住春福不让动，“春福，李婶子知道你有这个心就是了，李婶子这儿啥都不缺，你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家去，就当替我给两位老人家了。”
春福自知李婶子的好意，当下心中一暖，她瞧了瞧身后之人，状似羞涩的小声说道，“李婶子莫不是忘了我家夫君回来了？这些都是他买的，我们家昨儿个就买了，你安心拿着，这是我们的心意。”
春福又拉着她劝了几句，如此这般李婶子倒也不好拦着了，二人说完话，一转眼便见罗昱已经把东西都拿了下来。
“李婶子，这些东西你看看放在哪儿合适，我给搬进去。”除了小舒这个半大小子，李婶子家也没个男人，这东西罗昱自是得给料理好。
“大人，您放那就成。”李婶子看事已至此，东西她是留下了，但可不能让朝廷大员给她们家当劳力，李婶子赶紧喊过一旁的小桃姐几个，“小桃，你带着小杏和小舒赶紧把东西收进屋里，不要劳烦大人受累。”
这么多年家里没个男人，这些活儿小桃姐妹也是做惯了的，当即脆声应了一句，便不待罗昱反对一人抓着一两个布袋子就进了屋。
罗昱张了张唇，不知要说些什么好，直把目光投向一旁的春福。
春福懒得瞅他，其实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在这样的世道女子存活下来的，哪一个又比男子弱了？而那些没有男人庇护的，为了不受欺负，更不会把自己当成寻常女子看。
罗昱看着春福与李婶子有说有笑走在前面的背影，微微挑了一下眉，而后跟了上去。
李婶子陪着春福和罗昱二人说了几句话便让小桃和小舒招呼他们，她则领着小杏去了灶房。春福本来不想留在这用饭了，后来李婶子说了重话，说是他们不留下吃饭就是瞧不起她们娘几个，这春福还能说些什么，只得老老实实地留了下来，心中暗自庆幸他们此番是拿了东西过来的，看李婶子刚才那架势，分明早就忙活儿了起来。之后春福想要跟过去帮忙，也被李婶子给按住了，再加上小桃也在一旁劝着，春福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就只能啥都不干坐着等吃了。
今儿个为了春福和罗昱两个，李婶子是把自己存了好久的两瓢细白面都拿了出来蒸了馒头，还跟邻居换了几个鸡蛋，和着杂菜，做了一锅鸡蛋蛋花汤，当刚出锅的雪白大馒头端上来的时候，那香气，闻一闻都让人觉得幸福。
“家里没啥好东西，罗大人和春福你们别嫌弃，放开了吃，千万不要客气。”家中没有男人，李婶子便出来上了桌子，小桃姐几个则躲了出去。
“李婶子你赶紧把小桃她们叫出来吃饭了。”春福还一时没反应过来，其实也不怪她，这年头人连肚子都填不饱，去别人家吃饭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那是想都别想，更遑论那些有的没的规矩。
李婶子讪讪一笑，“让她们来干啥，罗大人和春福你们赶紧吃，我在灶房给她们留饭了，不管她们。”
这一次未等春福开口，罗昱缓声说道，“李婶子把她们都叫过来吧，春福视她们为自家妹妹弟弟，那就是我罗昱的妹妹弟弟，自家人不用讲究那些个规矩。”
这句话说出来是何分量，春福此时可能还不太懂，但在罗昱和李婶子心中都各自有了个谱，尤其是李婶子，当下更是又感动，又震撼，她一个……这样的寡妇，生下的三个孩子没有一个是同一个爹，在之前人都活不下去了自是没人去管去说，可以后日子好了，又有什么样的好人家能容得下她的三个孩子，愿意娶她的女儿，愿意把女儿嫁给她的儿子……
李婶子承认，在昨儿个听到小桃姐几个对罗昱的描述之后，她是动了别的心思，她料定了春福的心善和知恩图报，但也不过是想借机与罗昱交好，以后也算是多了一个依仗。
却不料此番他一张嘴，却给了她如此重的承诺……
李婶子双眼泛红，她快速下了炕，对着罗昱就结结实实的跪拜了下去，“民妇在此谢过大人……”
春福还有些不明所以，李婶子语气中的哽咽太过于明显，她慌忙也下了炕去扶，口中还问道，“怎么了这是？”
李婶子本想开口解释，却本能的抬头去瞧了罗昱一眼，在看到后者微微摇了一下头之后便避重就轻的答道，“小桃姐几个自幼也没有什么依靠，如今托春福你的福气，大人一说把她们当自家人看，我可不是激动的很？这是她们姐几个天大的造化……”
“好了好了……”春福并未多想，把李婶子拉起来之后，她索性直接去了外面将小桃姐几个都喊了过来。
人多热闹，有了她们在，一顿饭大家吃的甚是欢快。男娃最喜欢听骑马打仗的故事，罗昱捡了战场上几次战役，简略给男娃说了一下，即便跟之前王坤在罗家讲得差之甚远，可男娃还是听的津津有味，就连小杏这丫头最后都忍不住围了过来。
春福和小桃年纪差不多，二人情同姐妹，看弟弟妹妹都缠着罗昱听故事去了，便给自家娘使了个眼色拉着春福去了其他屋里。
“春福，我瞧你这夫君倒是个真心对你好的，恭喜你。”
这些年小桃在李婶子身边多多少少也算是见了不少男人，形形色色的，什么人也都有，这其中也不乏有那真心对李婶子好的，可这世道便是如此，人活的，实在太过于艰难和狼狈，为了她们姐几个的活路，李婶子愣是从来都没松过口。
那罗昱一身煞气，起初瞧着是骇人的紧，可小桃瞧得出来，他看春福时的目光与瞧其他人不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小桃也说不太好，但就是觉得他会对春福好，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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