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玉珠

　　

　　这玉珠既然是国师级别的人物，想必官府是知晓她师门何处的，对方在自己落难之际并没有趁火打劫，还说了个善意的谎言让那凡人将自己养在池底，怎么说都该找到对方感谢一二……路小悠心中这么想道，出了员外府，用圆光术探出皇庭所在，稍稍隐匿了下身形便向其疾飞而去。

　　不过让人郁闷的是，听司掌钦天监的官员所言，他们国师是一名男子，并不是什么玉珠仙长。

　　难不成那玉珠只是个江湖骗子？路小悠想起对方瞎编了个“鱼娘娘”的故事将人哄得一愣一愣，觉得也不无可能。不过无论如何，自己能平安度过此劫，对方即便无心插柳所为，也是功不可没，自己总要找到她好好感谢。　

　　这凡人界灵气稀薄，地界却十分宽广，满天下同为“玉珠”之名的女子非常多，路小悠的圆光术无法确切探查，最终只好又回到之前的员外府上，寻那员外细问这玉珠特征。

　　没想到这白胖员外长得富贵接地气，一手丹青却是一绝，直接就将玉珠相貌给画在了纸上，还道：“娘娘这石雕也是由我先作的画，再请了有名的□□雕的。”

　　画上是一名十岁左右女孩，穿着白衣，未发育开来的身形显得娇小玲珑，但一张肃穆端方的脸上深邃的一对眼睛使她看起来那样睿智和冷静，令人一看便觉她高深莫测。

　　“她才十岁？”

　　员外摇头，说道：“玉珠仙长博闻广记，只是因修炼仙法永葆童颜，实际已有二百多岁数。”

　　十岁女孩确实也没本事骗过员外和县令，路小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对方确实是修道之人。　

　　同来时一样匆匆，路小悠把画一收便当即离开了。　

　　有这幅画的配合，圆光术很快探出玉珠的方位，在邻国某个边陲小镇。　

　　修道之人一般不爱徘徊在凡间，尤其此界凡间灵气稀薄几近于无，产出不了多少供奉，由此可见那玉珠师门大概也就一般。若她师门之难还没解决完，身为金丹的自己倒是有能力帮上一帮。　

　　这是路小悠一路行去时的想法，然而当她亲眼见到传说中的“玉珠仙长”时，她又郁闷了——对方骨龄二十七八，身子浑浊不见半丝灵气，不过是个没有入道的凡人而已。

　　细细又看了看，对方能保持幼女之身，竟然是几处不甚重要的关窍经脉在机缘巧合之下堵的堵，逆的逆，因而奇特地停止了生长。

　　看样子确实是个江湖骗子无疑了……

　　路小悠觉得有点郁闷又有点好笑，也没急着现出身形，想跟着对方看看她是如何行骗的。

　　这一跟踪就是连着小半月，渐渐地，她对这满嘴胡话的“玉珠仙长”也改了观，发现她虽然总骗人，但并非都是为了钱财；怕麻烦，偶尔却也会做好事。

　　尤其是她总用天马行空的幻想编出一个个故事，让人心甘情愿去行善事，就连路小悠听着都觉佩服，实在是个妙人。

　　路小悠起了结交之心，几日后现身与她道谢，言明自身五年前重伤堕入邻国某员外后院池中，多亏了她说服那员外将自己养在池中，否则那时或许已被埋了。

　　“听闻你师门有难，我修为尚可，若有我能帮忙之处，你可尽管提来。”虽然如今看来对方并没有什么师门，但她还是多嘴提了这么一句。一是表示自身有恩必报的态度，二则告诉对方自己修道有成，也算有本事的人。　

　　没想到玉珠的反应只是大松一口气：“我当时听那员外将你沉池，以为自己不小心害了一条人命……”她朝路小悠作揖道歉，又解释道，“我当初编故事也只是想哄那员外能继续养你几日，结果那员外有一房小妾嫉妒他对你上心，当晚怂恿他将你沉了池——想必仙长你也能看出我不会半点仙术，第二日一听这消息，我以为泡了一夜必死无疑了，担心日后事发拿我问罪，因而寻了个借口当即离开，并无什么师门……”

　　她说到后面头又低了低，只道自己当日之事也是阴差阳错，还望路小悠不要怪罪。　

　　对方言辞诚恳卑微，路小悠觉得奇怪，心想这半月观察下来，对方可不是这么老实的人啊。

　　“怎会怪罪你呢？你当日无心之举，于我却是大恩。”路小悠笑笑，转而说道，“我观你气行凝滞，多处关窍闭塞，是否觉得身子日益沉重，难以奔走？”　

　　玉珠点头，却没有问路小悠有何解决办法，只道：“当不得大恩，我那时也不过动动嘴皮，仙长你不怪罪我便好了。”

　　平日看她侃侃而谈非常有趣，如今怎么畏畏缩缩的……路小悠虽然奇怪对方这态度，但也觉这样讲话也没什么意思，当下歇了结交的心思，想着将她身体的毛病解决了便离开，伸出一指按向她颈后脉门——

　　只见一道白芒闪过，路小悠眼前一花，元神好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整个人往后弹开一大截，摔倒在地。　

　　路小悠眉心骤跳，当即丢出青琅扇将玉珠压在地上。

　　“仙长饶命！”玉珠被小扇按着无法动弹，向来装得滴水不漏的脸显出惊惶，“仙长……”

　　路小悠没有管她，右手虚空一握，将她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吸入手中，凝了一道风之真义在指尖，向其点去。

　　“不要！”

　　路小悠顿了顿，看向瘫在地上的玉珠：“我只是想让它出来，并不一定要杀它。”

　　玉珠缓过一口气：“仙长，这玉佩中所住的是我弟弟，他生前善良天真，死后也是个善鬼……我知道降妖除魔是仙长本职，但我弟弟从来没有害过人，您能不能放过他？”

　　路小悠点点头，将玉佩丢还给她，将青琅扇撤了：“你先让他出来，我保证不会无故对他出手。”

　　玉珠接过玉佩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对着它轻轻唤了一声“小弟”，将一道白色的小小虚影请了出来。

　　那鬼的相貌是一名三四岁左右的男孩，通体透明白光，虽未修至凝体期，但一身的白光十分清澈，半丝杂质也无，看得出来魂体纯度非常高。

　　他挨在玉珠脚边，显得很害怕。

　　这是一只修念力功德的“好鬼”，怪不得神魂攻击手段也只是笨拙地将自己推开。路小悠早前吞噬过一个鬼修，心中猜测这小鬼大概是隐约有感，因而感到恐慌。

　　“可以了，你让他回去吧。”　

　　玉珠让他回到玉佩，路小悠叫她过来，继续刚才未做完的事情。

　　蓝色的水灵力从玉珠后颈没入，一路游走到那些被堵的经脉细细开凿：“我现在在为你疏通经络，你这副身躯若是一直任它堵着，后半生大概要躺在床上度过了——我之前伸手便是作此打算，并非偷袭你。你放心，我并非忘恩负义之辈，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赶来寻你道谢。”

　　疏通中的经络密密麻麻泛起痛痒，玉珠忍着不哼出声，一时没说话。

　　“实际上我老早就寻到你了，原本以为你是同道中人，哪知只是个凡人，因而隐下身形关注了你半月。”路小悠加了点力度，灵力冲开最后一道被封的关窍，说道，“在我看来你聪明善良，是个值得打交道的人，我刚到这个地界，也没什么朋友——你想修仙吗？”

　　看得出来玉珠是很向往修仙的，否则也不会随口就能编出那么多仙侠故事来，还个个都不重样。

　　玉珠犹豫了下，正要摇头，路小悠说道：“让你‘小弟’出来，他能感觉出我对你是不是有恶意。”

　　那小鬼没从玉佩出来，不过玉珠应当是与他沟通过了，当即跪地拜她：“仙长您当真愿引玉珠入道？”　

　　“自然，我一个人在此界修行正感寂寞，有你也算有个伴。”路小悠将她扶起来，“往后不用跪我。你与你‘小弟’相处过不少年日，应当清楚他最为排斥心有恶意之人，他愿待在你身边，说明你虽然爱说谎骗人，心地却是最善良不过。你这么好，我自然真心待你。”

　　玉珠被扶起，仰面看她端方素丽的脸庞，心中感到那样可敬可信，脱口便道：“那我往后唤您师父吗？”

　　路小悠摇摇头：“我名路小悠，你可叫我悠姐。”　

　　“悠姐姐。”玉珠乖巧地跟着叫了一声。

　　“嗯。”路小悠笑笑，解释道，“我希望我们关系亲近自然些。即便不做师徒，我也会好好教你的。”

　　玉珠被她牵引着卧倒在榻上，对方温柔的话语让她心里飘飘然如堕梦中，四肢拔节的痛楚又将她拉回到现实：“仙长们都这么心善的吗？”

　　路小悠失笑：“当然不是了，否则我当年怎么会受重伤？等捱过这阵痛，我们今日便启程去修真界，得想办法趁着你长身体的时候洗髓伐脉，不然定型了时机就不好了。”

　　玉珠点头，忍着痛没有喊过一声，断断续续道：“我早前也有个师父，是他带我入行的……当年他路过我们家讨水喝，说我面相不凡，仙缘广瀚……我娘就真让他把我带走修仙了……我本以为我这辈子都只能修个嘴仙了……”　

　　“那你师父相面功夫还不错啊。”路小悠看她说话哆嗦，输了点水灵力为她缓解，“你师父如今还健在吗？”　

　　“十多年前就走了……”

　　两人断断续续聊了一会，这玉珠从小装深沉招摇撞骗惯了，在路小悠面前没了伪装，倒是显得率真依赖。

　　交谈中，路小悠得知这玉珠之所以一直维持幼女体态，是因为老道没带过女娃，除了能教点相术，另给了她一本《女丹道》修炼。玉珠胡乱一通练下来，误打误撞斩了赤龙，还将几处关窍给搞得淤堵，年复一年再也没长大过了。

　　至于那“小弟”，路小悠直言她能看出这小鬼最起码已经修了上百年，玉珠便实话实说，小弟是她在某个土地庙里捡到的，玉佩则是她师父留下的遗物，大概有什么神通在，小弟住进去后就不愿再挪位，两姐弟相依为命，一路行骗行善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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