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1章

石头决定卧轨的那一瞬间，仿佛是自己短暂一生最轻松的时刻。他感觉自己不再属于任何人，而是完全的真正意义上的属于自己。随即就是一种负疚感，他放不下女儿石榴，放不下那个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母亲。

        更愧疚的是前妻莲花。如果有来生，自己一定要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给自己深爱的女人想要的幸福。

        可惜一切都晚了，这一天终于要到来了。女儿已经上大学了，自己这些年积攒的钱足以安顿好母亲和女儿了。

        想到这里，石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是自己最后能为母亲和女儿做的事情了。莲花，这个刻在自己生命中的女人，依然美丽而纯洁地绽放。

        前段时间，自己终于鼓起勇气见了莲花最后一面。莲花现在成家的小儿子已经三岁了，小脸蛋肉嘟嘟的，笑起来活脱脱一朵小莲花。

        莲花笑着说，“真是不好意思，还带着孩子出来。石榴最近参加了学校的演讲比赛，得了第一，那才情快盖过你当年的风采了。”

        石头知道，石榴是结合了自己和莲花的优点，长得像自己，但是性格像莲花，泼辣随和。幸亏性格像莲花，都说性格决定命运，自己苦楚的一生，不正是自己优柔寡断的结果吗

        才情，想当年，自己也是中文系的才子一枚，不仅笔杆了得，还喜欢唱歌。摇滚是释放自己最好的方式，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不唱歌了，生活像自己的状态一样喑哑。

        看着发呆的石头，莲花笑了，“都过去了，我们好好生活，石榴就能阳光快乐地成长。对了，不要老单着了，好歹有个说话的人。”

        说话的人？石头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出来，自从莲花走后，自己的心也跟着走了，但是他知道不能像母亲绑架了自己一生一样绑架自己心爱的女人。

        莲花走的时候，在石榴熟睡的脸蛋上亲了又亲，强装欢颜地跟自己说再见。买了一大堆芹菜放在冰箱，让自己提醒高血压的母亲多吃芹菜。

        莲花是如此善良而细心。但是莲花又是泼辣和倔强的，她能接受自己和母亲一直生活在一起的心愿，她能忍受自己哪怕是愚孝也要对母亲言听计从。

        但是莲花要走了，是自己放她走的。莲花是个职业女性，在一家公司担任市场部经理，应酬多。母亲自然受不了，可是自己的薪水根本不能理直气壮地说一句，“媳妇，你回家，我养你。”莲花雷厉风行的性格也很适合在职场中披荆斩棘。

        母亲疑神疑鬼地盯着莲花，天天把新情况告诉自己。本来一身疲惫地回家，还要听母亲的唠叨，倒是莲花，说人老了，爱唠叨很正常，正好还能防止老年痴呆呢。

        莲花是乐观而积极的，当初正是因为她的阳光吸引到了自己。其实石头知道知道母亲的心病，是因为莲花生了个姑娘。

        她经常一边给石榴梳小辫，一边唉声叹气，“要是个带把的就好了。”其实莲花也不是不想生二胎，但是为了应付母亲的虚荣心，自己家里成了村里的办事机构。

        母亲经常回村炫耀，自己儿子不但孝顺而且能干，让大家有事进城就来石头家。石头好不容易熬了个副总编辑，但是电台的效益明显不好，一个月不到五千块钱的收入真的是捉襟见肘。倒是莲花进了一家生产环保家装材料的民营企业，效益节节攀升。

        自己也不过是个所谓的事业编制，但是母亲总是炫耀自己进了公家单位，有了铁饭碗。甚至经常嫌弃莲花没能端上铁饭碗。莲花也不介意，说老人家观念陈旧免不了，现在好多年轻人都是这个观念。

        前段时间一个环卫工人的公务员编制就让大家争的头破血流的。石头对于莲花的善解人意很是感激，如果说这辈子自己有什么真正值得骄傲的事情，那就是娶了莲花。

        看着莲花伸开五个指头在自己面前晃，才知道自己恍惚了好久。这是自己最后一次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了，但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求得莲花的原谅吗？莲花压根不会恨任何人。她的心很大很大，好多时候自己怀疑莲花就是普度自己苦难人生的观世音菩萨。

        “没发烧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莲花关切地问，一边玩耍的小男孩追着妈妈要回家吃樱桃。石头连忙摇摇头，说自己没事，就是想知道莲花过得好不好。“挺好的，他做生意，我在家带孩子，闲暇的时候，有学生来家里学钢琴。不要钱，都是家庭困难的孩子，所以勤学苦练的，自己很有成就感。”莲花说着，嫣然一笑。

        这让石头更加相信，莲花就是那种嫁给谁都会幸福的女人。“只是，还是牵挂你和石榴，终于明白嫁给最爱的人未必就是最好的婚姻。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走了，小家伙呆不住了。”莲花莞尔一笑，飘飘然走出了自己的视线。

        自己还是莲花的最爱，但是却给不了莲花应有的幸福。石头死命捶打自己的脑袋，欲哭无泪。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母亲焦躁的声音传来，“石头，邻居老梁头带着孙子来看病了，你赶紧联系医院啊，顺便请个假，咱们明一早就陪他们去啊。”

        石头还来不及说什么，电话就挂断了，母亲从来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如果自己有丝毫的为难，母亲就哭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自己如何辛辛苦苦带大了石头石雨兄妹俩。

        母亲寡居多年，自己三岁的时候，父亲去世，当时留下自己和一岁的妹妹石雨。母亲多年的辛苦可想而知，所以小小的时候自己就答应母亲，一定要好好学习照顾好母亲和妹妹。

        可是今天不一样了，石头漠然地放下电话。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最近的工作状态也很是不好，编辑后的稿件还是错误百出，台长语重心长地跟他谈了一次，但是收效甚微。

        在看到辞职报告的时候，老台长还是一再挽留，希望他能尽快调整好状态，但是他去意已决。

        是的，去意已决！如果说莲花走后自己心如死灰，硬撑到石榴上了大学，这么漫长的时间已经是耗尽了自己的精力。

        那么，母亲的电话仿佛是压碎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妹妹石雨离婚后带着孩子一直住在家里，他出门的时候意味深长地安顿好妹妹照顾母亲。

        他该上路了，年轻时最爱的诗歌就是海子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只是自己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选择和海子一样的方式，用卧轨这么惨烈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自己人生的最后一站，这个站台曾经有自己多少梦想，如今就有多少凄凉。

        但是，仿佛一切都水到渠成。隆隆的火车声呼啸而来！来不及再想什么了，死神的召唤，不，是回家的召唤。石头感到从未有过的坦然与自由，仿佛自己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了。那里只有爱，没有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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