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魂断大汉
强劲的力道将凝晨扑倒在地，除了身上的压力，没有预期中的疼痛，她慢慢睁开眼，正对上霍去病黝黑的眸子，他的眸中含着笑，还有从不轻易流露的温柔，足以让凝晨忘却一切的温柔。
“去病……”
“嘘－－让我再抱抱你。”他没有挪开身体，有些喘息，只是用一双勾魂的眸子凝望着她，像是要把她印在心上，那样专注，那样深刻。
这样的他有些怪异，凝晨带着疑惑深陷在他编织的柔情中，情不自禁地环上他的背。
掌心中温热的粘稠液体让她的心“咯噔”一下，依然望着他的眼睛，身体却开始颤抖。她没有勇气抬起手，没有勇气看掌中的粘稠是什么，她怕自己会疯掉，除了颤抖，还是颤抖……
“别怕凝儿……别怕……”他的喘息声更大，无力地垂下头颅，埋在她颈间，在她耳畔重复说着，“别怕……”
凝晨依旧在颤抖，指尖碰触到他背上锋利的羽箭，苦苦压抑的恐惧让她痛哭失声。
凝晨的哭声让周围怔愣的人群瞬间清醒，没有人会想到那支箭会偏离了轨道，也没有人会想到轻易躲过两箭的霍去病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接下那致命的一箭。
“姐姐……”诺儿听到凝晨心痛无措的哭声也忍不住落下泪，怒瞪着面无表情的男子，“你真是卑鄙！”
面具男子看了她一眼，冷冷说道：“三箭换了我银月教上百条人命，不值得吗？即刻会苗疆。”
“我不回去，放开我……”诺儿的反抗挣扎无济于事，在黑衣人的绑架之下往林外走。
一个紫色身影猝不及防地扑倒在面具男子脚边，被毒性折磨的一身红肿、面目狰狞的女子，苦苦哀求道：“银月护法，给我解药，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快给我解药……”
面具男子冷冷一笑，一脚将她掀翻在地，“不是所有男人都拒绝不了你的权势诱惑，本护法不贪心，只要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他举步又停住，“半个时辰后，你会肠穿肚烂而亡，不想痛苦，那就自行了断。”
众人离去，寂静山林中紫苑爆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叫喊，剧烈的痛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凝晨早已停止了哭泣，将奄奄一息的霍去病抱在怀中，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却越止越多，红色的液体浸湿了她白色的衣裙，她的泪像他的血一样止不住、流不尽……
“去病，你忍一忍，我不会让你死，我不会让你死……”她哽咽着，用尽全身力气扛起他高大的身躯，“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霍去病的意识开始模糊，他用仅剩的力气维持着自己不闭上眼，高大的身躯软弱地挂在凝晨娇小的身体上，每走一步，身体便会跟着下滑，然后被她再度扛起……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弓着身咬着牙一步步往前走，泪湿的双眼早已看不清前方的路，却固执地要把他带出这片树林。
“萧姑娘，你不是神医吗？你救救我吧，求你，求你……”走投无路的紫苑看到两人步履艰难地身影，再度扑了上来，连连叩头。
凝晨置若罔闻，木讷的眼神望着前方，脚下的步子一刻也不曾停顿，拖着背上的身躯从她身边走过。
紫苑绝望地哀嚎，语无伦次道：“要杀霍去病的是娘娘不是我，不对，不是娘娘，她也是听信了平阳公主的话……”
凝晨闭了闭眼睛，是谁，重要吗？
林中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生不如死的紫苑最终选择自缢，斜斜地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凝晨身子一个踉跄，一头栽倒，背上的身躯也顺势滑落在一边，剧烈地撞击让霍去病吐出一口鲜血，意识有瞬间的清醒，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倔强的小女人，使出浑身的力气拉扯着他，嚅动着干涸的唇瓣说道：“凝儿……别忙了，抱着我，我有些冷……”
“去病，”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凝晨狂乱地哭着，紧紧抱住他，呢喃着叫着他的名字，“去病，去病……”
“听我说凝儿，”霍去病艰难地抬起手擦去她的泪，“我死了，你可以伤心，可以难过，但是一定要活下去……”
凝晨一听，泪流的更凶，激动地冲他大吼，“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霸道，这么自私，你明知道没有你我就没有活着的意义，为什么还让我活着心痛？霍去病，你不许死，你死了，我会恨你，我会恨你！”
“傻瓜……咳咳……”他一阵轻咳，殷红的血从他唇角流下，凝晨绝望地呜咽。
“那就再让我霸道一次，自私一次，”霍去病握住她的手贴住自己的脸，“我要你活着……代替我而活……”
凝晨连连摇头，“别这么残忍去病，别这么残忍……”
“用你的眼睛……让我看到……你说的那些美好，用你的双腿……带我走遍……走遍我答应带你去……却没有去过的地方……凝儿，这辈子你为了我而活，下辈子……下辈子我……我为你而活。”
看着他唇边的微笑，凝晨再次哭出声来，“我不要下辈子，我只要你这辈子在我身边，去病，不要死，不要扔下我，还有我们的孩……”
“去病－－”
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失去焦距，凝晨大吼一声，一口腥甜涌上喉咙，毫无预警地喷出一口鲜血，伴着痛心欲绝的泪一滴滴落下，濡湿了胸前的衣襟。
一开始便注定了结局，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投入进来，真正面对他的死亡，比想象中要痛苦千倍万倍，此时此刻的萧凝晨，空有一身医术，却惟独救不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她多希望，躺着的那个人是她，她多希望，能用自己的命换回他的命。
失魂落魄毫无知觉的她，一遍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没有发现衣襟下一道淡蓝色的光芒若隐若现……
数天之后，当凝晨像一缕孤魂，衣衫褴褛，怀抱着一个小小的木盒出现在金府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金日磾闻讯赶来，急切的眼神看到站在门外一脸木然，失了心魂的女子，两行热泪抑制不住地流下。
凝晨的目光终于有了些焦距，看到他的泪，她恍惚地笑了，脆弱不堪一击的身子像远航的船儿回到了港湾，瞬间松懈，悠悠然滑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个木盒却被她牢牢抱着怀里……
醒来时，金日磾温和的俊颜就在她眼前，窗外鸟语花香，一缕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在她床前，柔和的光晕中，她陡然笑了，“今天是个好天气，对吗？”
金日磾看着反常的她，轻轻说道：“是个好天气。”
凝晨起身，像是想起什么，四下寻找。
“在找这个吗？”金日磾将木盒递到她手中，“我一直帮你保管着。”
凝晨不说话，只是将木盒抱在怀中，轻轻抚着，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磾，派人将这个木盒送到霍府去。”
金日磾一愣，最终点了点头，他知道凝晨随了霍去病去朔方，却不知道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她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他似乎已料到什么。凝晨沉睡之际，他悄悄看过那个木盒，里边只有一把白色粉尘。
他可以什么都不问，只是这样平静的她，让他既心痛又担忧，“晨儿，死者已矣，为了孩子，你要好好活着。”
凝晨一愣，抬眼看他，无波的眸中划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晶莹的泪珠无声地落下，“他没死，他没有，他只是暂时离开了，我会等他回来，我会一直等着他。”
“晨儿……”
“他没死，他不会死……”凝晨反反复复说着同样的话，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掉。
金日磾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相信你晨儿，他没死，我陪你一起等他回来，好不好？”
木盒送到霍府掀起一场轩然大波，霍去病的死让整个朝廷哗然。
刘彻更是痛心疾首，伤痛之余，追问霍去病的死因。
一直沉默的卫子夫沉痛说道：“漠北一战，去病也感染了瘟疫，只是未曾察觉，想不到在去朔方的路上居然疫情发作……”
刘彻犀利的眸子转向凝晨，“是这样吗？”
凝晨抬头环视一周，霍家人，卫家人，皇室中人，这些霍去病的至亲，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她这个“外人”身上，他们在等一个答案，一个可以平息所有恩怨或者引起另一场战争的答案。
许久许久之后，她飘渺的声音响起，“对，是瘟疫。”她的目光落在灵堂上放着的木盒，幽幽开口，“他希望化为一缕青烟溶于天际，化为一抔尘土……落定尘埃。”
汉武帝元狩六年（公元前117年）秋，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卒，逝年二十四岁，谥封景桓候。
刘彻对他的死非常悲伤，调来铁甲军，列阵沿长安一直排到茂陵霍去病墓，并下令将他的墓冢修成祁连山的模样，彰显他力克匈奴的丰功伟绩。
霍去病之子霍嬗，在其死后，颇受武帝疼爱，袭冠军侯爵位，为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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