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茱萸之争

　　

　　凝晨在人群中急急寻找金日磾的身影，却听伦儿惊喜地指着高架叫道：“嫂嫂，哥哥在那！”

　　她望过去，果然看到一身白衣的金日磾立于高架前，双手环胸，目光含笑，与她相视，笑意更深。明白他想做什么，凝晨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又觉好笑，刚刚还嚷嚷着要她给他留点颜面，自己又为了一个茱萸香囊跟人比赛登高台。

　　“这位公子爷真是玉树临风、风流潇洒啊，有哪位公子可愿意上来与之一争高下呢？”先前主持活动的男子高声叫道，却迟迟不见有人上台。其中原因不难猜到，这本是平民娱乐，可金日磾往众人眼前一站，明眼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那些小伙子们自然不愿与之争斗，免得在这高兴的日子惹了是非。

　　凝晨从早上开始就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同，可哪里不同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现下一看他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终于明白，昔日的匈奴王子又回来了。

　　“没有人来登台吗？那这位公子就不战而胜，白白地得了茱萸香囊了……”主持的男子有些诧异，这种情况可是从未见过。

　　人群中议论纷纷，却始终没有一人往前上，金日磾唇角的笑意更深。

　　“既然如此，这枚茱萸香囊就归……”

　　男子的话还未说完，一抹黑色身影从人群中突兀地跃起，直直飞向高台处，与金日磾并肩而立。他的出场让众人又是眼前一亮，兴致高昂，睁大双眼，拭目以待。

　　“呀－－”凝晨惊呼一声，目光定定地落在黑衣男子身上，暗忖，他怎么也来凑热闹？

　　一黑一白两个出众的男子望着彼此，一个浅笑，一个冷然，虽不言语，目光中都是势在必得的决心。

　　主持的男子先是一愣，而后开怀大笑，大声喊道：“两位公子都是非凡之人，想必这场比赛更是精彩绝伦，就不知道是哪家小姐能够得此殊荣，事不宜迟，两位－－开始！”

　　黑白两道身影瞬间攀上高台，一左一右，煞是醒目。

　　众人抬高脖颈，看着两人往上攀爬，却是各爬各的，丝毫没有要施展拳脚的意思，顿时有些失望。

　　凝晨微皱着眉头，看着那两人闷着头一个劲往上爬，突然地就笑出声来，若是别人知道正在为一个茱萸香囊不顾形象抛头露面的两人，一个是当朝的光禄大夫，一个是刚被封了大司马的将军，不知道会不会惊掉了下巴。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有人兴奋地叫道。

　　凝晨迅速抬头，见两人悬在半空之中，一手抓着木架，腾出一手相互切磋，脚下也丝毫不落，看准机会往上攀一格。

　　说是切磋为时尚早，即便是不懂功夫的凝晨也看出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黑衣人下手毫不留情，连连进攻，招招狠绝，白衣人也不逊色，总能将险招轻易化解，顿于无形，一个进攻，一个防守，却都滴水不漏，几十回合下来，竟在伯仲之间。

　　忽然，白衣人身形一晃，原本牢牢攀住木架的手改为进攻，速度之快让人防不胜防，却也将自己置于险境，若是底盘不稳之人，这一招即便得逞也会落下高台。

　　突如其来的进攻让黑衣人着实吃了一惊，双手牢牢抓住木架，凌空飞起，白衣人趁势抓住他双腿，一个后拉，试图将他甩下高台。

　　“哗－－”众人看的心惊胆战，同时发出一声感叹。

　　凝晨更是心惊肉跳，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又稳稳攀在木架上，继续打斗，她的心才稍稍放下，紧锁的眉头却是怎么也舒展不开。

　　高架上的两人对于众人的反应置若罔闻，比试拳脚的同时，狠狠盯住对方。

　　“金日磾，本将军倒是小瞧了你。”

　　“承让，霍将军更是名不虚传。”

　　“你不要得意的太早，是我的，终究还会是我的，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染指。”

　　“这倒难说，倘若你不懂得珍惜，只会一味地让其受到伤害，倒不如趁早放手，与大家都有益处。”

　　“金日磾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永远都不会放手。”

　　“曾经我以为她跟着你会开心，可你总是一次次伤她，我金日磾在此发誓，决不会再让你伤她分毫，从今以后决不相让。”

　　“那就各凭本事！”

　　这场争斗足足耗了大半个时辰，难分胜负，看高台上的两人依旧斗得你死我活，人群中引起阵阵骚乱，任谁都看得出他们哪是在争茱萸香囊，分明是有着深仇大恨，借此机会一结宿怨嘛。

　　人群中看的津津有味的红衣少女此刻也有些焦躁，冲着高台大喊道：“表哥，加油啊！”

　　凝晨听到喊声，这才看到不远处的卫长公主，想来霍去病拼得你死我活就是为了她吧，心中说不出的滋味，酸酸的，涩涩的，眸光一转，对着高台上大喊：“磾，加油！加油哇！”

　　两个女子互瞪一眼，自发地充当起啦啦队，嗓门一个比一个亮，比起高台上的争斗丝毫不逊色。

　　两个打斗中的男子听到喊声，一个弯起唇角，一个却是一脸黑线，却同时想起此行的目的，忙不失时机地往上攀登。

　　又是一阵折腾，两人终于攀上顶峰，却在同一时间握住红顶，扯来扯去，不肯相让。

　　这是什么状况？那主持的男子傻了眼，看太阳已升到头顶，忙哀求道：“两位爷，你们下来吧，既是同时摘得红顶，那就各赠一枚茱萸香囊如何？”

　　红顶被瞬间抛开，两道人影飞身而下。

　　金日磾拿到香囊直直地朝着凝晨走了过来，凝晨一看势头不对，下意识地就往后缩，却被他一个箭步上前挡住去路，微笑着举了举手中的茱萸香囊，在没有任何言语下，衣摆一掀，右膝一弯，单膝跪倒在她面前。

　　“嘘－－”人群中一阵抽气声，凝晨也是大吃一惊，毕竟是男尊女卑的社会，他这样毫不顾忌地跪在她面前，着实让人震惊。

　　金日磾笑得坦然，将香囊举至她面前，温柔说道：“在草原上，男子就是用这种方式向心爱的女子表达爱慕，晨儿，你可愿接受？”

　　凝晨憋得满脸通红，众目睽睽之下，接受香囊就意味着接受磾的心意，不接受，磾的殷殷笑脸让她狠不下心来，她轻轻言道：“磾，你快起来啊。”

　　“你可愿接受？”他再次问道，黝黑的眸子像夜空中的宝石闪闪发亮，让她移不开眼睛。

　　这样真挚的情意感动的不只凝晨，身旁围观的百姓也被深深感染，纷纷起哄。

　　凝晨为难，踌躇不前，却不知被谁在背后一推，猝不及防地扑向面前的男子。

　　金日磾一脸灿笑接过她柔软的身体，站起身，抱住她在原地转着圈。

　　“放我下来……磾，你快放我下来！”凝晨懊恼，轻轻捶打在他胸前，男子一脸笑意，甘之若饴，在别人看来，更像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

　　“这是我哥哥，这是我嫂嫂……”伦儿更是添油加醋的向众人炫耀。

　　凝晨又羞又恼，只得将头埋在他胸前，再不愿见人。

　　深秋的郊外，秋风宜人，此情此景相得益彰，几步之遥，却是寒气袭人，霍去病满脸寒霜，手中的香囊被他揉得面目全非。

　　“表哥……”卫长公主走上前，轻摇了摇他的手臂，被他挣开，手中的香囊也顺手掷在地上，大步朝人群外走去。

　　离开高台后，凝晨一直提不起兴致，即便是面对开的灿烂绚丽的菊花，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像此刻，对着腰间的茱萸香囊，她已出神了好半天。

　　“嫂嫂，你不开心吗？”伦儿半蹲在她面前，一脸关切，却又瞬间狡黠一笑，“是不是哥哥不在，就魂不守舍了？”

　　凝晨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小毛孩子，懂得什么叫魂不守舍，一边呆着去。”

　　伦儿呵呵一笑，朝远处望了望，有些纳闷地说道：“不就是去个茅房，怎么半天都不回来，莫不是找不到我们了？”转头对她说道，“嫂嫂，我们去找找哥哥。”

　　凝晨连连摇头，“你去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那你老老实实在这歇着，不许乱跑，我一会来接你。”伦儿一副成熟的不像话的语气让凝晨莞尔，用力点点头。

　　伦儿一走，她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无力地坐在菊花丛中闭目养神，凉风吹过，带着一丝苦涩的菊花香让她精神一振，可随之而来急促的马蹄声让她有片刻的怔愣。

　　还来不及去思考，几匹快马迎面而来，马背上的女子青丝飞扬，皆是一身黑衣，一脸肃杀，目不斜视地横冲直撞，转瞬之间就到达眼前，她的脑中瞬间空白，脸色煞白地忘了躲闪，只见马蹄在她头顶高高扬起，毫不留情地踏了下来……

　　金日磾在茅厕中方便，忽然听到门外一声闷闷地响动，等他走出来时，却未见半个人影。心中牵挂着凝晨和伦儿，径直朝外走去，刚一迈步，衣摆冷不防被人抓住。

　　他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纤细的手臂，顿时吃了一惊，因为手臂上触目惊心的红色血迹，他将衣摆从那手中拉出，雪白的衣物上留下一个同样触目的血色手印。

　　那只手奄奄一息地落到地上，动了动，仿佛想抓住什么，最终一无所获，被人遗弃般孤独。

　　金日磾瞥了一眼，冷漠地走过，他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没有那么多的求知欲，走着走着，眼前又莫名浮现出那只手来，像被人遗弃般孤独的手，心中一阵烦躁，鬼使神差地折了回去。

　　不见了！

　　他暗自诧异，眼尖地看到地上的暗红，沿着斑斑血迹一步步往前走，终于在一堆柴草里看到了那条手臂的主人。

　　一个女子！

　　长发披肩、身穿怪异七彩羽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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