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山雨欲来
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觥筹交错的浮华奢靡，不绝于耳的丝竹之乐，撩人心魄的翩翩舞姿，生辰宴进行到高潮之时，殿内烛光忽然熄灭，一片黑暗。嘈杂的声音顿时停歇，片刻后是众人小声的议论。
就在大家暗自诧异之际，大殿正中央的屋顶上冉冉挂起一顶硕大的宫灯，烛光仿若聚光灯般在殿中央的舞台上投射出一道柔和的光晕。
所有人都不得其解，只能屏息以待，寂静的大殿内突然迸发出一个怪异地音符，紧接着是另一个，抑扬顿挫的节奏越来越强，越来越强。
伴随着怪异的音乐，从昏暗的灯光中走出来一对对小人，皆是一男一女，彼此牵着小手。男童身着乳白色衣服，可那衣服极其怪异，分为上身和下身，上身明显过短，前襟略短于后襟，后襟之上还被人剪成两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再看那些女童，个个身着红色曳地长裙，腰身窄小，裙摆宽大，虽与大汉女子深衣相去甚远，倒还勉强说得过去。待他们在烛光下站定，众人又是一惊，他们，竟是养在深宫的王子、公主们。
最后出场的是一对成年男女，同样的衣着打扮，像那些孩童一样，两人牵着手，并肩走进光晕中。
乐声一转，节奏比之前更为强烈，场中的一对对人儿由原来的肩并肩转为面对面，男士将手放在女士腰侧，女士则是将纤纤柔荑搭在男士肩头，随着动感节奏翩然起舞。这一举动令满座哗然，抽气声起。
凝晨和薇颜儿相视一眼，很有默契地笑了。凝晨知道在“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他们这样的反应已经很给面子了，之所以敢在陛下的生辰宴上跳这曲华丽的探戈，一方面是因为有小王子、小公主们撑腰，他们的撒娇功夫怕是谁也抵挡不住，再就是因为颜儿，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知道竟然有探戈这种舞蹈存在，便誓言要当众起舞，这次机会自然是不能放过，因为，在生辰宴后，她就要回楼兰去了。
想到这里，凝晨竟有丝不舍，薇颜儿放在她肩头的纤手稍稍用力，拉回她的思绪，她收起脸上的感伤，坚定地迈着步子，全身心地投入到探戈的激情中去。即使要分离，也要来一场精彩的演出，华丽的谢幕。
节奏明快的音乐，色彩鲜明的衣衫，华丽高雅的舞步，热情奔放、变幻无穷，交叉步、踢腿、跳跃、旋转，令人眼花缭乱……
喧哗抽气声早已不再，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舞台上那一对对翩然起舞的人身上。薇颜儿的美毋庸置疑，热情奔放的舞步更让她平添了几分妩媚、性感，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可是，少数人除外。
霍去病手执酒杯，放在唇边偶尔轻啜一口，含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场上穿着白色燕尾服的凝晨，他当然不知道她那身行头叫什么名字，但却看到了她身上所散发出的与众不同的气质。
论姿色，凝晨自然无法与那楼兰公主相比，可他偏偏移不开视线，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淡淡从容，一个眼神，一个转身，都让他深深印入心底，这个无时无刻都在给他惊喜的女人是他霍去病的女人，思及此，他眼中更多了几分柔情。
对刘彻来说，惊叹的成分居多，凝晨曾问过他要什么礼物，他犹记得她在听到自己的回答时脸上的错愕，没想到今日她送给自己的却是这样一场别具特色的视觉盛宴。深沉的眸子一刻也不曾从她身上离开，后宫佳丽三千，他却发现这个姿色平平的女子触动了他心底的某些东西，睿智的眸子更加黝黯，那是一种占有的欲念，是志在必得的决心。
场中的凝晨潇洒地舞动着，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将薇颜儿揽在臂弯中，定格不动。殿内烛光纷纷燃上，灯火通明，她牵着颜儿的手带领着众位王子公主们向大家一一谢幕，如来时般翩然离去，徒留一群还在回味的人们。
“凝晨，太完美了，我激动的有些想哭了。”一退下场，薇颜儿倏地抱住凝晨，将臻首放在她的肩头，久久不愿放开，凝晨知道她是真的在哭，喜极而泣之泪，更是分别之泪。
无言地拍着她的背，她心里异常难受，听到薇颜儿喃喃自语地说道：“相识一场，相知一场，有这么美的回忆，此生无憾！谢谢你，凝晨。”泫然欲泣的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两个女子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哭够了，两个人又相视一笑，正打算回去换装，一扭头看到霍去病靠在廊柱上，双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薇颜儿很识趣地离开，凝晨则是一头扑进他怀中，难掩心中感伤。
“傻瓜！”霍去病笑骂着，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本来就不漂亮，哭起来更丑。”
“喂－－”凝晨不满地嘟起嘴，抱怨的话还未出口，就被他炽热的吻所覆盖，没有迟疑地勾住他的脖子，两个人在走廊里缠绵地吻着。
霍府管家无影急匆匆寻了过来，便看到他家主子抱着一个穿着怪异的男子在走廊上无所顾忌的深吻，脸色顿时大变，震惊地往后退了几步。等他稍稍稳住心神，才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气息不定地叫了声，“爷！”见两人依旧难分难舍，对他的喊声置若罔闻，他再度提高嗓门，“爷－－”
霍去病依然不为所动，凝晨却听得真切，慌忙推开他，深深地呼吸着，看到他嘴角那抹捉狭的笑意，娇嗔地瞪他一眼，才看向来人。
同一时间，无影也悄悄打量着面前的白衣男子，眉目清秀，皮肤白皙，算不上什么美男子，为何将他们一向不好男色，甚至是连女色都极少沾的爷迷成这样？
“你怎么来了？”知道他在误会，霍去病却懒得解释，淡淡问道。
“我有爷宫中行走令牌，自然能进来。”无影答非所问。
“蠢！”霍去病骂道，“爷问你不好好待在府中，进宫做什么？”
无影从刚才的震惊中猛然清醒，才想起自己进宫的目的，有些戒备地看了看凝晨，踌躇着要不要说。
“有事就说，没事就滚！”霍去病没好气地低吼，坏了他的好事，还敢在他面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
“爷，老夫人吩咐让您赶快回府，看她老人家很是生气的模样，大概还是关于……”
“我知道了。”霍去病急急打断他的话，神情怪异地看了看凝晨，看她又在为他担心，怜惜地将她拥在怀中，在她耳畔温柔说道，“别担心，府里有些事情，我回去处理一下，你照顾好自己，想着我。”
知道他不想说，凝晨也不再多问，顺从地点点头，霍去病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跟着无影急匆匆离去。
让她牵念的人走了，大殿中的喧闹、繁华在她看来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陡然失去意义，换回宫女服悠悠然回了万岁殿，刚一迈进殿门，就看到青莲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身后还跟了两个有些眼生的小宫女，那模样、那架势，分明是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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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你快放开我，你这是在干什么，到底要把我带哪？”凝晨被两个小宫女架着，不由分说地朝万岁殿后边的院落走去。
对于她的不满和叫嚣，青莲只是抿嘴笑着，实在听不过去，才说道：“姑娘别再叫了，奴婢还能害了您？”
听她这么一说，凝晨倒是放缓了语气，“我倒不怕你害我，要去哪你说说清楚，至于将我挟持着？”
青莲又是呵呵一笑，“姑娘别急，到了您就知道了。”
凝晨无语，任由她们牵扯着走进一处院落，“沉香榭”几个字样在她头顶一闪而过，待在万岁殿这么久，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姑娘，到了。”青莲站在一间朱门前，轻轻说道。
两个人不大力气倒不小的丫头适时地放开她的手臂，上前一推，门应声而开，扑面而来是一缕花瓣的幽香，触目所及是一层层白色的纱幔，很飘渺、很梦幻的感觉，有别于青莲急急的邀请，她像生了根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姑娘？”青莲看她怔愣，轻轻呼唤，却不想凝晨转身便走。
刚走几步，刚才那两个小丫头又是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转瞬间就架到了门内。
凝晨有些莫名地恼怒，“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姑娘别生气，这都是春陀公公吩咐的，他说姑娘今晚舞姿动人，想必费了不少神，所以让奴婢们伺候姑娘沐浴更衣，以解疲劳。”
“春陀公公？”凝晨更加不解，讥笑道，“他操心的事可真多。”
“奴婢们只是奉命行事，香汤已经准备好，姑娘请享用吧。”
“替我谢谢春陀公公，就说我心领了，我没有习惯在别人房间沐浴。”凝晨还未转身，那两个丫头就走上前来，说声得罪了，便开始动手脱她的衣服。凝晨是彻底傻眼了，莫名其妙被挟持来，现在又莫名其妙逼着她洗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停停停！”凝晨实在忍无可忍，“一定要洗吗？好，好，我自己来，你们都出去，出去吧。”
青莲却站着不动，依旧一脸笑颜，“姑娘不习惯的话我们不动手，就在旁边伺候着，姑娘有什么需要吩咐一声就是。”
话已至此，洗呗！凝晨硬着头皮，缓缓退下身上的衣服，在几个女人的注视之下光裸着身躯掀开层层纱幔，可是越往里走心里的怪异感觉就越强烈，以至于在她掀开最后一层时，手竟不由控制地微微颤抖。
纱帘被挑起，她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花瓣浴！看到屋内那个硕大的飘落着花瓣的圆弧形浴池，她有种想笑的冲动，不是说国库紧张吗？不是说粮饷欠缺吗？这洗个澡沐个浴不知道能够让平凡老百姓吃上多少天，耳边又传来青莲催促的声音，她缓缓吐了口气，踩着台阶滑入浴池中。既来之，则安之，奢侈一次又何妨？
镜中的女子浅浅峨眉，慧黠的双眸，挺直的俏鼻，饱满的菱唇，白皙的脸颊上粉腮嫣然，粉黛未施却灵秀逼人，一头柔顺的秀发只将耳后两绺在脑后打上一个结，其余则随意散落在肩头，一袭白色纱衣让她更加不染纤尘，如月下仙子降落凡尘。
凝晨露齿一笑，镜中女子也跟着笑，她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一圈，侧头看了看依然花香袭人的浴池，心中叹道：美女是这样炼成的。
浴也沐了，衣也更了，凝晨信步往外走，青莲这次倒是一声不吭，乖乖在一旁站着相送。
出了那扇红色木门，她突然间觉得不对劲，眼前本该是院落，为何却是另一间屋子，依旧纱幔重重，宫灯闪烁，昏黄的光线将室内照的如幻境般不真实，纱幔后若隐若现的明黄色大床让她心中陡然一惊，转身奔向来时路，却在看到紧闭的门扉时，整颗心瞬间沉入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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