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女儿心事
清月姑姑和陛下的事情在凝晨看来算是无疾而终，也或者是宿疾太深，成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就这样不了了之，一个依旧默默守在浣纱院，一个自酒醉清醒之后，像做了一场梦般，忘得烟消云散，最起码在她看来是彻底遗忘了。
这样的结局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她说不清楚。可经历了这件事，她对感情多了一层认识，在爱来临的时候，一定要牢牢抓住，错过了一时，便错过了一世。
她是一个对自己的心诚实的人，在感叹他人的爱情时，很自然地想到了自己的爱情，如果那真的是爱情的话。
因为他从来没跟她说过爱，连喜欢也不曾说过，可他喜欢抱她，喜欢亲她，喜欢赖在她的房间里，甚至喜欢晚上偷溜上她的床，除却那次争吵，他再不曾做逾矩的事，只是拥着她入眠便已满足的样子，这些点点滴滴，是否能称得上爱？
她猜不透他的心，自己的心呢？
在黄门署，他霸道地吻她，霸道地告诉她，即便是男子他也再不放手，那个时候她除了不解气愤，更多的是震撼吧；在梅园，知道他曾是她的结拜大哥时，她的一句“顺其自然”让他愤然离去，她的心竟涌起莫名的情愫……
她以为失去了那段记忆，便可以彻底忘记从零开始，可无形之中，总有一股力量在悄悄牵引着，她从来都无法抗拒他，不管是他的拥抱，还是他的吻，包括他一切的一切，她都无法抗拒，也不曾去抗拒，她的心比她要诚实，凝晨轻轻叹了口气，是一种释然后的轻松，她是喜欢他的，不，比喜欢还要多，多很多。
凝晨走至窗边，残存着墨香的丝帛依然横躺在桌案上，“萧凝晨”与“霍去病”并列其中，纤指划过，心已在思念。眉心微蹙，她已经好些天没见他了。
春天来了！
当凝晨看到窗外那一抹新绿时，禁不住心头的小小雀跃，在万岁殿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她的足迹，遍寻着春的气息。
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就像它所代表的寓意一样，总给人新的希望，新的生机，将那些沉闷、伤感的往事挤进阴霾的角落，渐渐淡化，渐渐遗忘。
“陛下，您的胳膊抬得太低了，再高一点，对，就这样！”
“陛下，您的身体重心应该再低一点，下盘再稳一点，好，很好……”
宣室外的庭院中，凝晨俨然像个严谨的先生般小心翼翼地指点着陛下太极拳的动作要领，说是每天打上一套，可以缓解疲劳，有助于睡眠，更是延年益寿的好方法。既是好处多多，刘彻也很耐心的学习着。
“凝晨，这只手是先收回来，还是和脚同时动作？”刘彻很是虚心。
“呃……”食指轻点了点太阳穴，凝晨有些头大地思索着，天知道，这套所谓的太极拳也不知道是从脑袋的哪条缝里钻出来的，她也只是一时兴起提起来，陛下就说要学，这可好，她也是一知半解，一边比划着一边自创着，好在没人知道，否则不知道会不会被灌上一个欺君的罪名，“先收回来，不然该成一顺腿了。”凝晨很是心虚，却装的煞有其事。
春陀站在一旁，自始至终保持着微笑，这个丫头也真有办法，总是弄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花招来，就像春天一样，她的到来，给万岁殿带来了不少生机。
“停！停！停！……”凝晨挥舞着手上的纤细竹竿，点了点陛下的腰，“陛下，要掌握好力度，转腰的时候要有一道强劲的力度迸发出来，不能软绵绵的，太极本就是以柔克刚，可也是柔中带刚的，再来一遍！”
刘彻这回倒是没有动，似笑非笑地看着一旁“耀武扬威”的凝晨，却不说话。
凝晨被他看得有些心里发毛，才恍悟自己得意忘形，一时有些逾矩了，她刚刚……居然拿竹竿点了陛下的龙体，大不敬啊！懊恼地扔掉手上的竹竿，规规矩矩地低下头，“奴婢错了，请陛下责罚。”
“凝晨，你不怕朕吗？”
凝晨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奴婢对陛下只有敬畏，而敬远远大于畏。”
“哦？”刘彻笑了，也没有真的要追究的意思，淡淡说道，“你倒是会取巧，朕累了，今日就练到这吧。”
凝晨不敢有任何异议，赶快拧了毛巾给他擦手。
远远地，一身华服、风姿卓越的大汉皇后卫子夫和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矗立在假山石后，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
“娘娘，您不是要见陛下？”
“回去吧。”华服美人一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宽大的衣摆在空中飘起一个弧度，似是诉说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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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萧凝晨？”在去浣纱院的路上，一个紫衣宫女拦住了她的去路。
“是，请问有何事？”
紫衣宫女得到肯定答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高傲地仰起头，鼻中轻轻一哧，“跟我来吧。”
凝晨狐疑地皱了皱眉，却并没有挪动脚步，“这位姑娘，你是哪个宫的宫女，不知道找凝晨何事？”
紫衣宫女有些不耐烦地扭过头，“问那么多干什么，让你走就走。”
“姑娘最好还是把话说清楚，凝晨还要回去侍奉陛下，不能耽搁太长时间。”
“哼，我是不敢耽误了陛下的事，可你敢违逆皇后娘娘的话？”
凝晨一愣，居然是皇后要见她，心中隐隐升起不安，却也只得小心翼翼地跟着紫衣宫女一路前行。
进了昭阳殿，凝晨目不斜视，眼睛一刻也不离紫衣宫女的脚跟，一步步紧跟着，直到那宫女停下脚步，冷冷说道：“在外面先候着。”说话间，已进了厅内。
“娘娘，她已经来了，正在厅外等候。”
“让她进来吧。”一个威严的女声响起。
凝晨等到传唤，谨慎地走了进去，一直微低着头，触及正位上那袭大红色的华服时，屈膝一跪行了个大礼，“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千岁。”
“你就是萧凝晨？”
“回禀娘娘，正是奴婢。”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到底是个怎生狐媚的女子？”
话一出，凝晨心中陡然一颤，却还是不卑不亢地抬起头。
“呵呵，本宫还以为能吸引陛下的女子是怎样的倾城绝色，原来也不过如此。本宫倒是好奇，就凭你的姿色，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迷惑的陛下？”刻薄的话却用极温柔的语调讲出，说不出的诡异。
“奴婢不明白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卫子夫冷笑道，“你与陛下在万岁殿没有上下尊卑之分，已是大不敬，皇上仁慈，做奴才的应该恪守本分才是；这倒也罢了，你居然带着陛下便装鬼鬼祟祟的出去，身边未带一兵一卒，这倒是去哪呀？”
凝晨一惊，想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竟然都被有心人士看在眼里，这看似平静的宫内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思及此，不觉浑身凉意。
“娘娘问你话呢！”紫衣宫女不耐烦地催促。
“回禀娘娘，陛下只是想四处走走，奴婢不敢过问，只能跟着。”
“是吗？不是你挑唆的陛下前往某处？”卫子夫意有所指。
“娘娘与陛下相濡以沫多年，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陛下，依陛下的性情又怎是做奴才的三言两语便能挑唆的了的。”她自然不会说出清月姑姑的事情，只能避重就轻将责任都推到陛下身上，皇后断然不敢当面找陛下澄清吧。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卫子夫不怒反笑，可那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本宫听说是你医好了陛下的不寐之症，理应打赏才是。多与你闲聊几句，望你以后好生照料陛下的起居，尽职尽责地做好奴才的本分，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奴婢谨尊皇后娘娘教诲。”
“很好，你去吧。”
“奴婢告退。”凝晨行了礼正欲出门，却又被叫住。
“本宫越看你越觉得眼熟，”卫子夫若有所思，“守岁之夜与那楼兰公主共舞之人可是你？”
“回禀娘娘，是奴婢。”
“原来如此！”卫子夫的声音突然冷了几分，“本宫不知道去病当晚为何那般放肆，也不知你与去病有何瓜葛，总之，离他远点。他将来要娶的妻不是公主，也是翁主（郡主），本宫决不允许他娶身份低下的女子，倘若让本宫知道你引诱去病，决不轻饶！”
皇后的话像是一根利箭正中凝晨的心，她恍恍惚惚出了昭阳殿。皇后的斥责、明讽暗刺她都可以不去在乎，唯独那句“他将来要娶的妻不是公主，也是翁主，本宫决不允许他娶身份低下的女子”让她心口隐隐作痛。
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在她刚刚发觉自己已喜欢甚至爱上霍去病的时候，他的姨娘，当今的皇后娘娘却给她浇了一盆冷水，将她所有的热情一点一点冷却。
身份低下的女子？她大概明白皇后为何会这样说，她自己本就是歌妓出身，虽贵为皇后，却无权无势，没有后台支撑，执掌后宫活的却并不轻松，她希望霍去病娶公主，无非是想要壮大卫氏一族。这样的良苦用心，她倒是可以理解。
她该怎么做，一个除了名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女子怎去配那宛若天神一般的天之骄子？第一次，她为自己的身份而胆怯、自卑，难道这份刚刚开始萌芽的感情还来不及开花结果就注定要夭折？
站在皇宫的一角，仰望着头顶那片蓝天，凝晨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数不清的大殿楼宇，数不清的亭台楼阁，数不清的青砖碧瓦，像洪水一般似要将她吞噬，让她窒息。
她感到迷茫，感到困惑，感到无助，对于未来，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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