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踏雪无痕
凝晨打开房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她不由地浑身瑟缩，搓了搓手，待摩擦出一定温度之后，又将双手敷于面上，渐渐适应了外面的寒流，举步走进院落。
连着几日大雪，终于盼来了冬日里的暖阳，阳光、雪光，有些刺眼，可她喜欢。
那群懒丫头一准还没起床，厚厚的积雪干净的像是一层奶油蛋糕，忍不住想尝一口。奶油？蛋糕？对于脑中时不时冒出来的奇怪字眼，凝晨早已不以为意，起初她说到某些词时，别人会奇怪地问东问西，久了，她也懒得解释，天知道她是从那颗星球上跑来的外星人？看，又来了，外星人？！
不再跟自己较真，她愉悦地跑进院中，在雪地上疯跑了一阵，喘息着站定，看着自己的大作－－那些杂乱无章的脚印，忍不住笑出声来。
“砰”，一个雪球正中脑门，雪屑四散开来，将她满脸的笑意冻结，拂去脸上的雪，四下张望，却没见一个人影。暗自纳闷间，后脑勺再次中弹。
“暗中伤人非君子所为，有胆的就站出来！”她不悦地大叫。
一阵大笑自房顶传来，凝晨抬头，便看到光线里一脸妖魅的男子，那件橙色深衣，她认得；那张脸孔，她也认得，她还知道，他叫韩鄢，什么皇上眼前的大红人，明明是皇上的男宠，思及此，脸色一暗，转身就要回房。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韩鄢依旧在笑，懒洋洋地开口。
不说还好，说了她就来气，他是救了她，可他怎么不想想她又是为什么会进了敬法殿，心中虽不甘愿，却仍是俯下身子朝他行了一礼，“韩大人早安，若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先告退了。”
她再次迈开脚步，便觉得一阵风袭来，身体倏地悬空而起，瞬间便上了屋顶。
有些气恼地看着面前笑得一脸得意的妖孽，一想到他的男宠身份，便迅速撤回抓住他衣襟的手，不料脚下一滑，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仰，下意识地再次抓住他的衣襟，恨得牙痒痒，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韩鄢一直勾着唇角，狭长的凤目里满含笑意，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却不吭声。
凝晨瞪视着他，丝毫不愿服输。自从在牢房中初次见他，她就有种强烈的感觉，他把她当作猎物？玩物？只要他愿意便可以随时逗弄她，耍着她玩，并以此为乐。她不喜欢这样，非常非常不喜欢。
“大人，你说我们以前认识，我是欠了大人银子？还是欠了你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如此耍弄我？”凝晨既不明白也不高兴，干脆连奴婢也省了。
韩鄢笑意更深，“你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得还用问你吗？”
“你既不欠我银子，也不欠我东西，”他伏在她耳边暧昧笑道，“你欠我一笔情债。”
“情债？”
“某人说过要嫁给我做第二十八房小妾，既然某人不记得，我只能上门来讨。”
“第二十八房小妾？”凝晨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个人是种马吗？没事讨那么多老婆做什么。咦，不对，他不是皇上的那个嘛，难不成男女通吃，于是一脸不屑道，“你神经病，我怎么会喜欢你这种人？”
她的措辞让韩鄢微微皱眉，却仍是笑了笑，“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下次可要小心点哦。这个玉扳指是我们的定情信物，由不得你不承认。”
“信你才怪！”凝晨忘了自己身处屋顶，一把推开他，自己则惊魂未定地跌坐在屋顶上。
“丫头，等着本大人来娶你！”韩鄢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眼角余光看到清月打开房门，曼妙的身影走进院中，戏虐的双眸为之一暗，再次看了她一眼，飞身离去。
“喂－－”凝晨急得直跺脚，他说要娶她的话，明知道是在耍她，所以不会在意，她在意的，是要怎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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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姐姐，上次你给我的那个白芷香玉膏真的很好用，你看我脸上的斑点淡了好多，有些已经不见了呢。”一个小丫头欢天喜地地跑进来，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
凝晨浅笑不语。
“晨姐姐，上次你给的那个散剂我吃完了，这几次奎水来的时候都没有以前痛了。”另一个丫头也挤了进来。
“一会再给你一些，奎水来之前的七天调水冲服，再坚持两个月，以后就不会痛了。”
“谢谢姐姐。”小丫头眉开眼笑。
“哎呀，怎么又挤了一屋子人，是不是都很闲，没有事情做？”一身绿衣的绿莪走了进来，一声吆喝，丫头们四散而去。
凝晨抬头看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绿莪咧嘴笑了，“凝晨，你上次不是说想要一副护肘还有护膝，我照着你说的样子做好了，你看合不合意？”
“谢谢你绿莪。”凝晨接过，一件件翻看，由衷的赞美道，“都说你的女红是做的最好的，看来一点不错，很漂亮也很保暖。”只是上边绣的几朵花不知道磾会不会喜欢。
“你别夸我了，你的手才巧呢，明明是很平凡的药粉，到了你的手上就变得不一样，不知道大家多喜欢呢。”绿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好了好了，再说就成了互相吹捧了。”自从那次给她喝了洗衣水解了她的毒，绿莪对她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她又不计前嫌地医好了她的便秘，这丫头就彻底地变了样，凝晨倒也乐见这种结果。
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是要找徐医官讨要几种草药，方便起见匆匆换了一身男装，便迫不及待地抱了护肘护膝往黄门署而去。
天气寒冷，她知道驾车每每迎着风雪，磾的胳膊膝盖容易被寒气入侵，便让绿莪用厚厚的棉絮为他做了这护肘和护膝，她可以想象得到，磾收到这份礼物该有多开心。
对黄门署的门卫来说，凝晨已不算陌生人，以往他不会拦住她，今日却不同。
“萧姑娘，御驾在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御驾？凝晨一愣，随即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你说是皇上在里面？”
“姑娘请回吧，不要惹些事端。”
“丁大哥，我悄悄进去还不成吗？只是远远地瞻仰一下皇上的龙颜，保证不惊动到任何人，让我进去吧。”她讨好的央求道。
“不行！姑娘请回。”门卫寒了脸，眼睛望向别处，不再看她。
看他这么坚持，凝晨知道没戏，不情不愿地往回走，走至转角处，身形一闪便绕到黄门署的侧面围墙，原地向上窜了几下，透过镂空的花窗果然看到墙内站了不少人，灿然一笑，将墙边的石块堆在一起站了上去，花窗为她做了天然屏障，院内景色却是一览无余。
院内，金日磾牵了一匹高大雄壮的马匹立于院落中央，他的正对面坐着一个身着华丽红色深衣的男子，金丝线绣出来的蛟龙纹样在红色底料上若隐若现，煞是夺目，还没看到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周身所发散出来的那种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想必这位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了。
凝晨伸长脖子想要一睹龙颜，偏偏有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站在皇上身边挡住了她的视线。
目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却让她浑身一震，遍体凉意，是他！河西受降时的汉军主帅－－霍去病，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今日的他不再是战场上的盔甲戎装，一身绣有麒麟祥云纹案的黑色深衣，一条鎏金腰带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似战场上那般阴戾邪魅，可那张冷峻容颜上微微皱起的剑眉，坚挺鼻梁下紧抿的薄唇，再加上脸部线条的冷硬，依然让人心生畏惧，难以接近。
“去病，朕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特意将宫内最好的马匹供你挑选，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多谢姨丈，去病没有不满。”连说话也是没有一点感情。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霍去病又不说话了。
刘彻对他真是又爱又恨，想他一朝天子降尊屈贵亲自陪他挑马，这个狂妄的死小子还给他摆脸色看。
刘彻起身走至马前，爱怜地拍拍它的头，那马竟很配合地用鼻子摩挲他的掌心，龙颜大悦赞叹道：“果然是匹好马，日磾呀，这马喂的不错，给霍将军讲讲它的特点。”
“喏。”金日磾微一颌首，缓缓说道，“此马乃是西域大宛国进贡的大宛马，体形较好，耐力持久，性格温顺，行动快速，适于长途行军作战。它在快速疾跑后，肩膀位置会慢慢鼓起，流出像血一样的汗水，故因此得名‘汗血宝马’。”
“与朕的‘飞燕绝尘’相比如何？”
“伯仲之间。”
刘彻哈哈大笑，他将金日磾留在身边，也就是喜欢他的直言不讳，不懂得阿谀奉承，看来他没有看错人，转身看向霍去病，“将这匹马赐予你如何？”
“谢谢姨丈。”
“给它取个名字吧。”
霍去病翻身上马，在院内跑了几圈，朗声说道：“就叫‘踏雪无痕’，姨丈觉得如何？”
“踏雪无痕，不错，与朕的飞燕绝尘有异曲同工之妙。”
原本不是很热衷的霍去病跑了两圈之后居然有些意犹未尽，跑至院墙根处，眼角余光竟瞥见一抹人影在墙外偷窥，唇角勾起冷笑，不着痕迹地一甩马鞭朝着院外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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