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疑是故人
凝晨直奔黄门署，却被拒之门外。
“你说什么？”她睁大眸子盯着门卫，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要找的那个匈奴王子已经被皇上赐了‘金’姓，还当场赐了衣冠，一步登天成了御前马夫，专为皇上驾车，昨日被皇上招了去，还没回来呢！”门卫不耐烦的说着，语气酸溜溜的，这么好的差事怎么就轮不到他。
“晚上能回来吗？”她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出浣纱院，今日若是见不到他，就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日了。
“那要问皇上他老人家，今日要不要用车了。”
凝晨愕然，短短几日竟有了这么大的变故，盼了许久却扑了个空，心中难免失落。转念一想，磾原本就非池中之物，迟早有一日会飞黄腾达的，这样想来，心里又为他高兴。
她怏怏地往城门处走，一阵马蹄声伴随着车轮的“吱吱”声由远及近迎面而来，凝晨微低着头往旁边躲了躲，沿着宫墙继续往前走，马车擦肩而过，夹杂着一阵风雪，她拉高衣领，将棉衣裹得更紧些。
车轮声在她身后噶然而止，赶车人急急跳下车，对着前边的女子不确定地喊道：“晨儿？”
凝晨愣了一下停住脚步，迟疑地转过身，难以置信地凝望着不远处那抹黑色的身影。
“晨儿！”黑影再次唤道，声音里难掩激动，下一刻，他已迎着风雪向她跑来，将仍在怔愣的人儿拥在怀中。
“磾。”凝晨像做梦般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贯的白衣被黑色短装所取代，一顶皮帽将他面部的轮廓衬托的更加深邃，眉宇间已不见了往日的稚气，平添了一股英气，“磾，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金日磾没有说话，拉起她略显冰凉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温热的触感让凝晨湿了眼，两个月没见，再次重逢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轻抚着他的脸，她轻声道：“磾，你长大了。”
日磾笑了，宠溺地拉下她的手，再次将她搂在怀里，“傻丫头，你怎么会在这？这段时间过得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我听红菱姑娘说你进了敬法殿浑身是伤，现在呢，都好了吗……”
“磾－－”凝晨好笑地打断他的话，“你一次问这么多，要我先回答哪一个？听我说，我很好很好，没有比见到你更让我开心的事了，我的时间不多了，马上还要出宫去，我来这只是想要看看你，知道你很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出宫？”
“嗯，去买一些东西，好不容易才弄到这个令牌，千万别浪费了。”她掏出令牌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陪你一起。”磾不假思索地说道，看到她不解的眼神，从怀中掏出一块一模一样的令牌来。
凝晨哑然失笑，“我忘了你现在可是为皇上驾车的，自然是畅通无阻了。”
两人相视一笑，驾车朝宫外驰去。
依旧繁华的长安城，在积雪的映衬下多了分雅致，凝晨再次从马车中钻出来时，已俨然变成了一位翩翩美少年，明目皓齿，白衣胜雪。
“磾，你觉得怎么样？我穿起男装来驾轻就熟，好像以前经常这么穿来着。”她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自我感觉良好。
日磾看着她，淡笑不语。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在人群中不断穿梭，在宫墙内关的久了，出了宫门就像重新回到大自然的鸟儿，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好不快活。
逛了大半天，将所需的药材、油脂一一收入囊中，正准备满载而归时，凝晨却在一家卖首饰的店铺前停下脚步，狡黠的目光在磾脸上逗留片刻，“要进吗？”
磾看了看店铺，又看了看她，无奈地摇摇头，“我在门外等你。”
凝晨笑得开怀，就知道他是大男子心理作祟，断然不会来这种地方的，于是拾阶而上，却又被磾拉住，轻声在她耳畔说道：“别忘了，你现在可是男装。”
“我不在乎。”她笑出了声，将他晾在门外，独自进了店。
不久前，她无意间看到清月姑姑发髻上那支白玉簪已磨损的不像样子，所以想要送她一支新的以感谢她的知遇之恩。一支羊脂白玉打磨的簪子瞬间便吸引了她的视线，温温润润、清清冷冷，竟像极了清月姑姑。正欲伸手取来，却被人抢了先，一只纤纤玉手已捏起簪子拿在手中赏玩。
这一幕似曾相识，凝晨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又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难道以前也有人和她抢过东西吗？
她来不及细想，打定主意要将这支羊脂白玉簪买到手，一转身，便看到两个蒙着面纱的姑娘正爱不释手地触摸着那支簪子，窃窃私语。
“姑娘，这支簪子是在下先看上的，可否请姑娘还给在下？”
“你先看上的，就是你的吗？”那姑娘挑衅似的开口，眉目一挑对上她的视线，只一眼，那姑娘便浑身一颤，美目中泪意盈盈，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
凝晨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心想：这姑娘可真够开放的，光天化日之下盯着一个男子看这么久，还是用这种足以让任何男人都化为绕指柔的神情，只可惜，她不是男人。
正想再次开口讨要，另一位姑娘却吃惊地喊道：“宁辰宁公子！”
凝晨再次诧异，她叫凝晨不假，可什么时候成了公子了？更何况她也不认得这两位姑娘，莫非有人与她同名，认错人了？
“姑娘，我只想要这只白玉簪，你就还给我吧，再另选一支可好？”磾还在外边等着，她不愿耽搁时间。
“宁公子，你忘记颜儿了吗？”先前那姑娘美目一闪，一颗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她轻轻摘去面纱，露出一张倾城倾国的容颜来。
好漂亮的女子！凝晨在心中惊叹，却仍是摇摇头，“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说的宁公子。”
美丽女子眼中的泪汇流成河，看的凝晨心中不忍。
“宁公子，你怎么可以忘了我家小姐，你说过小姐是你的知己啊，你看清楚，看清楚了，我家小姐千里迢迢从楼兰来长安找你，你怎么可以说忘就忘了呢？”
小丫鬟的义愤填膺让凝晨有那么一刻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她们要找的人，可，她明明是女儿身，怎么会是她们口中的宁公子呢？
“对不起两位姑娘，我真的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在下先告辞了。”遗憾地看了看那美丽姑娘手中的白玉簪，她无声地叹息，欲夺门而出。
小丫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衣服，口中不客气地喊道：“想不到公子是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亏我家小姐还对你念念不忘。今日你若不给我家小姐一个公道，休想出了这道门槛。”
好一个刁蛮的丫头！凝晨苦笑，她是招谁惹谁了，好不容易出趟门还惹来这种闲事，这个宁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到底对人家小姐做了什么，让人家大老远的追到长安来，这么漂亮的姑娘娶回家好好疼爱都来不及，干嘛躲起来，还让她背黑锅。
“乌兰，你快放开宁公子。”美丽的小姐终于开口了，可小丫鬟却死活不放，“小姐，不能让他跑了。”
凝晨欲哭无泪，天呀，谁来救救我？
“放开她！”一道隐隐含着威严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凝晨欣喜地看着这位昔日的王子。
磾一个闪身，便将凝晨搂在胸前，温和地看着她，“没事吧？”
凝晨摇摇头，“我们走吧。”
“不准走！”乌兰冲到两人面前，一伸手堵住整个门口，“不说清楚，谁都不能离开。”
“姑娘，我都说了很多遍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宁辰宁公子，我也很同情你家小姐的遭遇，可是我真的不是他。”
凝晨的话让日磾微微一颤，宁辰？她不记得以前的事，可他记得很清楚，她男装的时候的的确确是叫宁辰，那么这两位姑娘要找的人确实是她无疑了。
可此时此刻，他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是该保持沉默，还是拆穿娘亲善意的谎言？看着眼前无措的女子，他的内心天人交战，是该让她回到她原本的生活，还是自私地将她留在身边？
“难不成天底下真的有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小丫鬟才不相信他的鬼话，直觉得将她归为负心汉一类。
“乌兰，让宁公子走吧。”美女小姐再次开口，伴随着一声幽幽的叹息。
“可是……”
“我说了让他走！”
小姐生气了，乌兰无奈地放下手臂，狠狠地瞪了凝晨一眼，转身安慰她家小姐去了。
凝晨松了口气，拉着磾夺门而出。
“小姐，就这么让他走了？那我们到长安来干什么？”乌兰气恼地扁嘴，直替她家小姐抱屈。
薇颜儿淡淡一笑，“或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又何必逼他？我们迟早还是会见面的。”
“那倒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乌兰赞同地直点头。
回宫的路上，凝晨一直回想着刚刚遇到的那两位奇怪的姑娘，她确定自己不认识她们，可又莫名其妙觉得有一种熟悉感，暗自怔忡了许久，一侧头，才发现这一路上磾也不曾开口。
“磾，你在想什么，该不会是在想刚才那位漂亮的姑娘？”她笑嘻嘻地打趣道。
金日磾回望着她，突然问道：“晨儿，有没有想过永远的离开皇宫？毕竟你不属于那里，你不该陪着我们在宫里为奴为婢。”
“为什么要说这些？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现在不是很好吗？”
“说到底是我们连累了你。”当日若不是执意将她救回休屠王宫，她的命运将是完全不同的吧。
凝晨不爱听这些，一本正经地说道：“磾，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姨娘还有伦儿，你们都是我的亲人，你觉得我是那种可以共富贵却不能同吃苦的人吗？”
亲人，日磾苦笑，无声地问道：在你的心里，我仅仅只是个亲人吗？倘若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将会如何看待我？
凝晨不知道日磾心中所想，想到一整天的出游，禁不住兴奋起来，“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我好不容易见到你，我们又一起出宫，还是满载而归，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开心呢。”
看着她明媚的笑颜，日磾也由衷地露出笑容，他喜欢看她笑，她的笑就像一缕晨曦将他冰冻的内心一点一点照亮……
夕阳余晖散尽的那一刻，马车缓缓驶进宫门，凝晨忍不住回头望向宫外，没有人不渴望自由，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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