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九章:不是铁桶

　　

　　“没事？如果不是张小哥，你爹就是想哭都得忍着！我得为江阴的二十多万人负责啊！你知道今天清军攻城的伤亡吗？四门相加，阵亡的人超过六百，你们是不是很幸运！那是人命啊！不是儿戏！”陈珠儿还有点不在乎的神气，可是彻底把陈明遇惹怒了，咆哮了一阵后，气的直拍桌子。

　　见到父亲是动了真怒，陈珠儿才闭了嘴，眼中含着眼泪跪下来。其他的少年们也跪了一地，连声对着陈明遇称错。

　　宋璧看看张远，张远救了陈珠儿的事情，宋璧还不知道，张远也没想到要对宋璧说。

　　“陈大人，还没休息呢！”宋璧的声音给屋子中的少年们解了围，陈明遇一挥手后，包括陈珠儿在内，一众少年都被放了出去。

　　走在最后的陈珠儿，见到张远后，盯了他一眼，又匆匆走了。

　　张远对着她一笑，虽然没看见这泼辣的女孩吃瘪，不过现在她文文静静的样子，还真是好看，想到梦里的景象，张远心中一惊下，对陈珠儿又多了些怜惜。

　　“宋员外、张小哥深夜来访可有事？快请屋里坐！”见到宋璧和张远两个人同来，陈明遇先是愣了下，接着便请二人进屋。

　　看着陈明遇脸上的倦容，张远发自内心的关切起来，“陈大人身体要紧，莫要太过操劳啊！”

　　“陈某才能有限，唯有以勤补拙，能守住江阴城，此身何惜啊！”陈明遇说的也是实话。

　　张远听过后，轻轻摇头，陈明遇也是在走一步看一步，实际还等着大明军队反攻，自己究竟应不应该把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呢？

　　进了屋后，三个人暂时都没说话，陈明遇是因为张远和宋璧来找自己，等着两个人先说话，而宋璧则因为是张远邀自己来陈明遇这里，等着张远发言。

　　安静的屋中，陈明遇见宋璧的目光落在张远的脸上，便知道二人来这里怕是张远的主意了。对于张远，陈明遇还真琢磨不透，这个年轻人允文允武，只是在几天的时间里，便在江阴城中异军突起。

　　给自己鼓了鼓勇气后，张远以发问开始了自己的发言，“陈大人、宋员外，不知道二位对于江阴未来的形势怎么看？”

　　张远的这位问题，让陈明遇和宋璧大出意料，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站在一个比较高的战略角度，可惜陈明遇和宋璧都是能做事的人，对于料事就差了些。

　　张远掌握了一个不错的对话技巧，如果是发问开始话题的话，是很容易引领对方思路的，张远这发问，果然把陈明遇和宋璧引向自己了。

　　“江阴地处运输要地，乃是南京门户，向来有江口第一关的称谓。江阴城，北接江运，东接常熟，西接武进，南接无锡、阳湖，水连陆接可是江南要地！”张远把江阴城的地理位置说了下，陈明遇和宋璧连连点头，张远说的这些是江阴城几乎人人都知道的。

　　“好，我们再看！现在江阴城周围各地，可是还在大明的手里？”张远这话问的就说明张远的眼界了，陈明遇、宋璧一直考量如何守住江阴，根本没考虑过江阴城的大环境，听到张远的提问，连忙思考起来。两个人把周围的几个地点想过一圈后发现，江阴已经成了座孤城，周围各地都在满清的治下了。

　　见到陈明遇和宋璧都没吭声，张远暗暗庆幸是在和这两个人打交道，如果是冯厚敦和许用，那两个人怕早就义愤填膺的喊与敌共存亡。

　　“二位，江阴城危只怕不止危在内外啊！”张远叹了声，随着张远的声音，陈明遇和宋璧也一同叹了声。

　　“困守危城！我陈明遇虽然不是饱读诗书，但是也知道大唐张巡的典故，近有孙阁老、史阁部为榜样，我虽死无憾了！”陈明遇这是第一次表明自己的死志，没说什么豪言壮语，话语非常的平淡，可偏偏这平淡比什么都要真实。宋璧听了陈明遇的话后，没急着表态，同张远接触了一阵后，宋璧发现张远做事基本都是谋而后动，既然张远能把问题问出来，想必在张远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看着张远的双眼，宋璧静等着张远主动把答案说出来。

　　张远看看陈明遇，再看看宋璧，这两个人的神态截然不同，陈明遇淡然而坚定，宋璧则是平静中带着跃动。

　　“江阴是京口门户，现在内外无援！满清平肃江南，是必定要拔掉江阴城这颗钉子的！”张远再次强调江阴城眼下的危局，“我原本以为左良才围而不攻是为了保持实力，现在再想过一遍后，也不得不佩服左良才的心智！”

　　张远的话中突然把左良才夸了一句，陈明遇和宋璧有点不明所以，便等着张远继续说。

　　“江阴当前的形势，左良才比我们还要清楚，在满清的势力范围内，在南京的门户上，还剩下江阴一座挂着大明龙旗的城市，满清岂能任由之？卧榻旁岂容他人安睡？现在满清刚刚平定江南，暂时还空不出手来，但是解决江阴问题也不会拖太久。”

　　“何以见得呢？你是说除了左良才之外，满清还会继续派兵？”陈明遇向张远问。

　　“不错，满清很快就会继续增兵！”张远很肯定的说，除了因为历史上如此外，也是因为当前的形势，“大明水师仍有战力，如果朝廷能借水师之力，溯江而上，进而收复南京，那江南之地满清必然得而复失，而进击南京，江阴是必然的基点！你说满清会任由江阴在你我的手中？”

　　张远向着陈明遇反问的同时，心中也是叹息，可惜历史上南明内斗，军国大事全都成了儿戏，成了争权夺利的资本。

　　听到大明水师可能沿江而上，陈明遇和宋璧脸上都露出了喜色，但是见到张远的神态后，便知道此事不会如意了。

　　“张小哥，你是说我们不会守到……”宋璧忍不住问张远。

　　听了宋璧的问话，张远苦笑着摇摇头，“宋员外不是守到那个时候，而是你认为朝廷水师增援能发生吗？”

　　明末吏治**、将领拥兵自重，完全是一盘散沙，想要这些人为国出力，可谓难上加难。陈明遇久在官场，自然知道其中的问题，想通了关节，陈明遇长叹过一声后，在屋子里来回走起来。

　　宋璧见陈明遇的举动，虽然还没想清楚张远对自己的反问，但是也从陈明遇的举动中猜出，恐怕是涉及到了官场的积习。

　　看着陈明遇在屋中来回，张远这才感觉好像是跑题了，连忙继续，“我想左良才也是知道满清必定要尽快解决江阴城，所以才在城外拖着不动！满清向来以汉军做先导，以汉治汉，左良才应该不想给满清当作炮灰，所以拖在城外，等着满清大军亲自来解决！”

　　“张小哥，你是说，这才是关键？”宋璧和陈明遇同声问到。

　　“不错，我感觉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始，满清大军到来后，那时才是江阴城最危急的时刻！”张远缓慢而且用力的点过头。

　　陈明遇和宋璧都是满脸讶色，张远的分析不可谓不精细。

　　“满清蛮虏凶残成性，江阴城的百姓们绝对不会低头的！头可断，绝无降！”陈明遇坚定的说，这也是江阴城百姓的态度了。

　　“国破家亡，我等虽然是小民，可也知礼义廉耻，宋某绝不以身事虏！”宋璧也非常坚定的说。

　　听到两个人的话，张远虽然佩服，但也心焦，原本是想劝劝两个人能否变通一下，在保存自己力量的同时，也尽量挽救江阴百姓的性命，趁着江阴城还没被围成铁桶，尽量让城内的妇孺疏散出去，可以现在两个人的口径，那是绝对不会有退路了。

　　“我原本的分析中，江阴城的出路有三个，一是诈降，委身事虏，静待时机！可此计伤民心，而且也前途未知。二是避其兵锋，向南转移，以江阴城丁壮为乡兵义士，入湖广、闽地，寻大明正统报国从军！”张远开始说自己原本的打算，想看看陈明遇和宋璧两个人听了自己的意见后，会不会能有所改变，毕竟以死相拼并不是唯一的出路。

　　“向南转移？现在左良才就在城外，这转移怕难实现！再说江阴城中人口众多，也不可能空城而去！”陈明遇并不赞成张远的建议，“而且此议一出，城内必然民心涣散，后患无穷！”

　　宋璧也认同的点点头，现在守城，宁死不降已经成大家的共识，一旦有一点的松动，那城内的各家势力必然分裂，这会给江阴城的团结造成空前的打击。

　　“三就是拼死守城了，为了汉家最后的尊严，头可断，发不可剃！”张远的眼中也闪出了决然。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满人成了中华民族中的一员，可是在最初的时刻，他们确实是属于异族的。

　　“城内丁壮，多无军事经验，格斗战技并不得法，全靠个人勇武，极难同久经战阵的清兵相较，白天的结果，我想两位也已经知道，如果再经历几次，江阴城里怕没有可战之人了！”张远说话间又转变了话题，陈明遇和宋璧有点跟不上张远这种跳跃性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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