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化腐朽为神奇
明末士人对这次蝗灾的发展及其猖獗境况有极其生动的描写：”蝗之始生也如蝇集，其啮也如蚕食，泉涌而来，势不可御。陷以丈深之壕堑，而壕堑旋盈；阻以三面之篱藩，而篱藩尽满。到处赤地过无留禾，然犹害在一方也。不及月而前之有胫能走者，且有翼能飞矣。半空有声，如风之行；中天作障，若云之翳；见青草而下集，弃枯茎而他之；树叶皆穿，谷头尽剪。所在村落击鼓鸣金以震之，而彼不为震也；摇旗持杖以驱之，而彼不受驱也。喊声与哭声齐高，祝辞与诅辞交致。”
如果这样的行事发展下去，别说承诺包销给商人的粮食，就是自己的口粮都成了问题。好在现在的蝗虫还只是若虫阶段，没有翅膀不会起飞，夏远振臂一呼，”灭蝗救灾”
但是，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反对。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夏远的恩师钱文宇。
钱文宇郑重其事地说道：”蝗虫乃是神虫~因为人怨上闻，天灾下降。致使连岁旱蝗，荡无农收。不是人力能制止的~~且杀虫多，必戾和气，这事做不得。难道你不知道唐朝时姚崇主张捕杀蝗虫，他的儿子就遭天谴而死吗？”
钱文宇的说法不是空穴来风，开元4年五月，唐发生大面积蝗灾。百姓依旧法设坛求天收回蝗虫。可姚崇上言要天下百姓同捕同杀蝗虫。朝野惊慌。可玄宗认为可行，但朝堂上除张九龄之外，无一人赞同。玄宗决意要灭蝗，下令全体灭蝗虫。但是无法开展，上到官员下到百姓均认为不能捕杀。还把拆祭坛的张九龄给打了。此事禀报到玄宗处，玄宗发了愁。姚崇以楚王食蛭的事，要玄宗带头吃蝗虫。玄宗领意，并同意食蝗虫。连高力士也出来反对。正巧宫人传报姚崇的小儿子突发心痛病，倒地不知。高力士与卢怀慎对玄宗说，此乃姚崇当时发誓有祸一人担的报应。姚崇的小儿子不久就死了，反对灭蝗的人更是借此大做文章。还是姚崇据理力争，坚持到底，最终扑灭了蝗灾。
有年老的人也支持钱文宇的说法，他们说道：”蝗虫乃是由东南风变成的，除了请求蚂蚱老爷（蝗虫神）和白梢娘娘（螟虫神）保佑外，人没有办法对付。这附近就有早年修建蚂蚱庙，咱们还是带上祭品，到蚂蚱庙去求蚂蚱老爷开恩，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夏远心里那个急啊，他叫道：”蝗虫就是普通的虫子，就算天天捕杀也未必能除尽。能看眼看着蝗虫吃掉我们的庄稼，咱们还去求爷爷告奶奶的？如果不捕杀蝗虫，大家今年都要饿肚子~”
“儿啊~”夏远的母亲夏刘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挤在人群里，”娘宁可饿死也不要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夏刘氏哭哭啼啼地哽咽着
“娘，不会有事的~~”夏远见母亲也相信捕杀蝗虫会遭天谴，心里更是着急
这时，一直很少出门，潜心整理父亲孙元化笔记的孙和鼎开口道：”千户大人说的没错，蝗虫就是普通的虫子，不是什么天虫。恩师玄扈先生（徐光启）在《除蝗疏》中说蝗灾发生最盛于夏秋之间，与百谷长养成熟之时正相值，故为害最广。蝗则生之。涸泽者，蝗之原本也，欲除蝗，图之此在矣。但见土脉隆起，即便报官，集群扑灭~”
钱文宇却摇了摇头，说道：”《后汉书》曰：吴郡徐栩，为小黄令，时陈留遭蝗，过小黄，飞逝不集，刺史行部，责栩不治，栩弃官，蝗应声而至，刺史谢，令还寺舍，蝗即皆去。又《论衡》曰：世称南阳卓公为缑氏令．蝗虫不入界．盖以贤明至诚．灾虫不入其县。再《益部耆旧传》曰：任防．蜀郡CD人，父修，字伯庆，为固始侯相，天下大蝗，独不入界。”钱文宇一口气引用了三个典故，”可见蝗灾是可以靠修德来化解的~~”
孙和鼎争锋相对的书说道：”古之良守，蝗不入境。今不治蝗，正证明无德可言。”
夏远是气得没话说了，”那请问恩师，修德能不能让大家吃饱肚子，不饿死，不做流民？”夏远的话说的很不客气
钱文宇显然是被激怒了，他怒道：”老夫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说罢拂袖而去
方才建议去蚂蚱庙祭拜的老者也领着一大批人准备祭祀去了，只留下夏远和许多、孙和鼎等人。刚才看到气氛紧张，一直没有敢开口说话的邢氏兄弟中的大哥丁秋这时说道：”东家，其实不一定要咱们人动手，咱们城里还有别的东西能治蝗虫”
“什么东西？”夏远一愣
“就是咱们养的鸡鸭呀~”丁秋说道：”我以前在河北见过人家牧鸡、牧鸭治蝗的。就是养鸡、养鸭来吃蝗虫，达到消灭蝗虫的目的。在蝗虫发生时，释放到田间，捕食蝗虫。”
“对啊~我怎么把这给忘记了？”夏远大喜过望，”你可是立了大功了，家宝，你马上把咱们的鸡鸭全部赶到地里田间去~~”
“遵命~~”丁秋拉上弟弟赶紧赶回牧场去了
夏远又看到杜兰特、塞纳克和路维特还站在那里没走，于是灵机一动，上前对杜兰特说道：”问问你们的部下，想不想在这个月里得到双倍的薪水~”
“双倍薪水？”杜兰特看了看塞纳克和路维特，”不用问了，他们一定会高兴地称呼您为慷慨的阁下~~，您就说要我们干什么吧？”
“杀虫~~”
第二天一早，夏远在城里贴出告示，愿意跟着自己一起灭蝗虫的，拿双份工钱。有人心动了，一旁有人劝道：”你不怕遭天谴啊？”
“有什么？比起饿死，我营口先拿回粮食吃饱了再说~~”
“就是~~天塌下来也有千户大人顶着，咱们是贱命一条，要是千户大人和我一起遭了天谴死掉，老子脸上还沾光了~~”
“说的也是~走，咱们一块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天的功夫，夏远就征集到一百多人自愿加入灭蝗队。于是，夏远拉上杜兰特等一班雇佣军和招募来的志愿者抗上锄头，推上独轮车就开始了灭蝗行动。志愿者负责捕杀看得见的成虫，而夏远个杜兰特则专门查看地面。蝗虫喜欢在干燥裸露的地面下产卵。一旦发现地面隆起，就立刻挖开，把混有虫卵和幼虫的泥土扔到火堆里去烧，挖开的地方再填入石灰粉。到了晚上，再利用昆虫的趋光性，在野地里点起许多摊篝火，柴火熊熊燃烧，列队而来的蝗虫纷纷跳入火焰中。特别是黑夜，迎火而上的蝗虫更密集，蝗虫的尸体劈劈啪啪地都被烧炸了。蝗虫越聚越多，最后，十来个火堆都被蝗虫的尸体扑灭了。
夏远一看自己的灭蝗队还是人手太少，于是情急之下只能使出最后一招，在城里张贴告示，自己出钱大量收购蝗虫。这个办法果然有效，日照所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捕杀蝗虫的行列中来。
“孩子他爹，千户年轻不懂事，你咋也跟着瞎胡闹？”
“胡闹？头一遭听说有人花钱买蝗虫的，要是我死了，能给你们娘儿两留下点钱，也就放心了~”
“去，不许胡说~”
收购来的蝗虫在添加了糠皮和苜蓿之后全部成了动物饲料，人们惊奇地发现，吃了蝗虫饲料的牲口长的特别肥壮。
孙和鼎对此说道：”恩师早在《除蝗疏》中就说：崇祯辛巳，嘉湖旱蝗，鄊民捕蝗饲鸭，鸭极易肥大，又山中人畜猪不能买食，试以蝗饲之，其猪初重二十斤，旬日肥大至五十余斤，可见世间物性，宜于鸟兽食者，人食之未必宜。若人可食者，鸟兽无反不可食之理。蝗可供猪鸭无怪也，推之恐不止此，特表而出之。说明以蝗虫饲养牲畜，确是妙法，可以化害为利~~”
孙和鼎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夏远，自己可以把收购来的蝗虫做成动物饲料来出售。于是日照一带捕杀蝗虫成了灾民们荒年谋生的手段。一时间，日照城蝗虫堆积如山，但是真正购买这种饲料的却很少。
紧接着夏远安排庄秋雨等人在牧场逗留十天，让他们亲眼看见喂食蝗虫饲料的牲口十天里张了多少斤肉。结果庄秋雨等人惊讶之余也不得不佩服夏远，直说他有点石成金的金手指。人家见了蝗虫烧香磕头，或是束手无策。而夏远连蝗虫都能拿来赚钱，实在是千古未闻的奇人。
一看有利可图之后，庄秋雨等商会掌柜积极联络船只和人手，帮着夏远制造蝗虫饲料并销往各方。随后王明、朱浩鸣也加入进来，甚至连大嵩卫指挥使秦雨仁都加入到这条蝗虫产业链中来。
自然，这么大的动作不可能漫过锦衣卫的眼睛，就在夏远开始收购蝗虫的第三天，一份锦衣卫的密报已经出现在崇祯皇帝早膳的御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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