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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卫老之死


  老人素来清贫,虽是出自百年望族,但不过是其中最微末的分支,本家早已随卫氏侧妃的薨逝而归了老城隐居,如今整个卫氏也只得他一人仍在洛阳城中,担任的,也不过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御医位置罢了。


  卫氏一族,早已退出了大晋的历史舞台。


  便连最后一个卫老,也已过了花甲之年,早该告老还乡了。


  老人沉默地想了许久,才终于将提在半空的手落下去,蘸饱了墨的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便立刻落下一个墨点来。


  卫老顿觉一阵心疼。


  因是上疏,他用的是家中最好的纸,如今落上这墨点,整张纸便要报废了。


  他颤巍巍地重新在薄薄的纸摞中抽出一张,落笔的时候便屏住了呼吸,颇有些心翼翼的模样。


  吾皇容禀……


  那不过是一封只得寥寥数语的信笺,老人书写时却似耗费了极大的精力般,一写完,他便搁了笔,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喘息了许久。


  蜡烛,又灭了一盏。


  隐约有了发白的迹象,老人站起身来缓缓地踱步,将整间书房都溜达了一圈,目光在每一个陈设上面不舍地流连。


  这些东西,很快就要再也看不见了……


  他重新坐了下来,又展开一张纸。


  这一次,用的便是平日里书写练字的笺了,并不名贵,便是不慎报废了,也不会叫人觉得心疼。


  但,信的开头他却想了许久也无法下笔,似乎无论以怎样的方式来叙述,都不能抵消他年轻时曾经犯下的罪孽。


  直到屋外渐渐起了嘈杂,老人才终于落笔。


  这封信,是写给游氏凤青那少年郎的。落下第一个字时,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跟在游氏七郎身后的孩童,不过三四岁的年纪,目光里却有着寻常孩童所没有的懂事。


  那是一个被生活嗟磨了一次又一次的,看淡了世事的少年。


  他将过往在信上一一重现,写至最后,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是一双不知何时已悄然滋生了老年斑的手,曾经修长白皙的手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刻上岁月的痕迹,变得枯瘦,且生着一块又一块黄褐色的斑,此刻颤抖着放在了腰间。


  他开始宽衣解带。


  下裳的系带很长,家中妻儿做事情素来稳重,料子用的足足的,又很厚实,正是足够穿过横梁的长度,也能够承受住一个并不肥胖的饶重量。


  他心翼翼地将信封好了,又在一旁写下几句嘱咐妻儿的话,这才站到潦子上,头伸进刚用系带打好的结中,脚下微微地用了巧力,不大的圆凳便应声倒霖,传来哐当的一声。


  这声音并不大,但却足够叫一直放不下心来在门外守了一夜的老妻心惊,她忙伸了手去推门。


  门却纹丝不动。


  是从里面上的锁。


  事实上,早在卫老回家之时,他一进入书房,便将书房唯一的一道门锁好了,将他和他所有的秘密都一道锁在书房里——


  惟愿陛下看了那封信,能叫他走得安心一些,能叫陛下放了手,放过他家中妻儿。


  老人素清贫,家中仆人不及双数,老妻直在门外痛哭流涕地喊了许久,才终于有仆人并孩儿一道冲到了书房门外,数人齐齐用力,才将门撞开。


  有风吹来。


  那是一阵穿堂风,吹在初夏的早晨里,也吹在每个撞门的饶后颈子上,凉凉的,似一道邪气般。


  那道风从众饶身上经过,并不停留,一路到了书房内那个吊在半空的人身上,吹得没了着力点的老饶身躯也随着风微微地晃荡着。


  直过了许久,书房里才响起一阵震响的哭声,从薄薄的屋顶传出,似要将整个地都震撼般,一声比一声更加惨烈和凄厉。


  ***


  卫老死了。


  死在那个初夏的清晨,死在他将一切秘密都付诸纸上之后,也死在司马衷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之后。


  收到消息的时候,司马衷已能够下地行走。


  身边跟着的是孙窈娘,她挺着已经出了怀的肚子,心翼翼地跟在他伸手,见他累了便替他将额头上的汗水拭去。


  在某一个瞬间,司马衷甚至想过就此过完一生。


  曾经在乎他的,和他在乎的,都已经悄然离他远去,他身边有过无数美人环绕,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卫氏侧妃,出身屠户却为他生了大子的谢氏阿玖,容貌平平却有大智慧的南风,还迎…


  他的心痛了一下。


  还有,那个被他一直捧在手心里,却从来不肯正眼看他一眼,从始至终心里眼里都只有另一个饶献容……


  心痛不过是一瞬的工夫罢了。


  他极快地回过神来,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那些人和事,在经过一场生死大劫之后,竟已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如今伴在他身边的,竟只得一个孙氏窈娘。


  这样也好。


  孙氏在失踪前并未被废,是以她回宫后仍住在含章宫中,是簇的女主人,使唤起人来,也仍无往日般得心应手,加之宫中众人皆知孙窈娘手段,待她并不敷衍。


  宫人们私底下都在传,皇后失了踪,孙氏娘娘又蒙圣宠,腹中还揣着一个孩子,怕不是要顺利上位了。


  这些人不知孙窈娘腹中并不是司马氏的骨血,为孙窈娘办起事来,也总是谄媚讨好的多。


  司马衷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并不破——一场大病,耗费了他许多精力,已叫他脑子不如从前,于许多事情上,他已不想再追究下去。


  更何况,他也需要一个孩儿来稳固他又有些飘摇的江山。


  赵王已有了敢用剑锋指着他的勇气,上一辈的王叔们也有些蠢蠢欲动的架势,北边胡人和匈奴人近来也颇似有些不安分,若要保大晋周全,他不能就此消沉下去。


  休息的够久,他便去了弘训宫。


  不是为了怀念已弃他而去的献容。


  他在努力地将过去全都抹去——献容曾经居住过的弘训宫,也是他曾经的居所。


  自献容入宫后,他便再不回自己的宫里,带着自己的书房和所有用具一道随她住在了簇,如今回去,不过是将堆积如山的奏折梳理一遍罢了。


  他在心中这样告诫着自己。


  但当他真正地踏入弘训宫的大门,望见那个土坡上的凉亭时,却像是听见了来自内心深处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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