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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杨氏之死


  不过短短几个字,却叫司马衷心惊。


  他目光落在卫氏面上,又下移落在她露出一截的手腕上——本是冬日,卫氏却穿十分单薄的夏裳,面上也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唯她因不慎卷起的袖子下露出来那一节手腕,将她的伪装显现出来几分。曾经皓白如玉的手腕,却因她这一场大病也变得干枯,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她是真的要死了,因那场不知名的大病。


  或许那不是病。


  御医,卫氏侧妃忧思过重,又多年郁结于心,早就将内里掏空了,如今容色看着虽好,却不过是服食了五石散之故,待过得几日,卫氏侧妃便要薨了。


  五石散。


  司马衷知道那是狂士们爱服用的一种药物,因药性甚冲,服食之后须得穿上布衣麻服,又在开阔之地发足狂奔,方能将药中的效力抵去,只留下那种奇妙的飘飘欲仙的感觉。


  但卫氏一个深闺妇人,又久病在身,吃了那本该是狂士们服用的药物,又无法发散,所有的药效全堆积在腹腔中,不过数日,便被宣告了死讯。


  卫氏去后不过数月,南风之父贾充也去了。


  贾充是先帝挚友,贾充一去,先帝十分伤心,不过数月,也随着贾充一道去了。


  当时的皇后已换了人,是与先皇后同出一脉的胞妹,清河杨氏。


  史称杨后。


  再之后,司马衷成功上位,杨后因在先皇后病重时做了某些不该做的事情,上位的方式也十分尴尬,便在司马衷上位之后急急地搬去了金墉城。


  做一个挂名的皇太后。


  而洛阳城的皇宫中,真正理事的人只有一个,便是南风。


  随着司马衷上位,南风做了皇后,谢氏自然也以太子生母的身份,成为了司马衷略显得有些空旷中的另一个女主人。


  仅次于南风的女主人。


  而司马衷上位之后所颁布的第一条禁令,便是将五石散设成了禁药,若士族子弟服食,却是要被逐出家族的。


  羊氏五郎,正是因为服食了五石散而主动离开羊氏一族出门游历,如今正生死不知。


  司马衷成功登上皇位的第二件事,是去皇陵看望先皇后。


  对这位生养了自己的母后,司马衷心情十分复杂,那是他的生母,在她活着的时候,对他的关注度甚至不如待那副画像关注多,但在某些事情上,却又十分维护他,每每他行差踏错一步时,也是这位生母及时站出来,将他的错误纠正了,使他这太子之位重新变得稳固。


  司马衷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以何种态度来对待自己的母亲。


  她生了他,却不带他不养他,他时候见到母亲的次数甚至不如见到左氏太妃的次数多。


  甚至在母亲的弥留之际,她出的最后一句话,却是要让那副一直伴随了她十数年的画像随葬。


  司马衷还记得母亲去时的场景。


  因为数月的缠绵病榻,大杨氏皇后已没有了往日的鲜活,曾经丰润的双颊深深地凹陷下去,白皙的面上染了病态的黄,枯瘦的手腕甚至不能承住一只玛瑙镯的重量,只虚虚地搁在被子上。


  她难得对司马衷露出一点笑意,出来的话,却是叫他十分难过:“衷儿,待母亲去后,旁的东西或可不要,唯独那副跟随了母亲十数载的画像,却要随母亲葬在一处。母亲这一生过得不好,你是母亲的儿子,又是太子,自有一切的决断力,纵陛下不允,你也要将那幅画与母亲葬在一处。”


  至于这个从她腹中出来的儿子,她甚至连半个字的交代都没有,便带着艰难挤出来的一丝笑容去了。


  弥留之际,她唇齿间咬出来的那个字,不是陛下,也不是司马衷,更不是南风之流,而是……


  “七郎……我终于,终于熬到了……”


  母亲下葬时,这一次再没了任何的阻拦,司马衷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偷偷地将那幅画打开。


  泛黄的宣纸上绘着的是一个穿素裳的年轻男子,手中握着戒尺,头却微微地抬起,看向作画人时眼波流转,仿佛有盈盈水光。


  那是一幅没有署名的画,唯在甚不起眼的角落以花体绘着寥寥数字。


  游氏,七郎。


  母亲幼时便以资聪慧而闻名于世,一手画技出神入化,但无让知她在画技之外,还有一手写花体的本事。


  旁的司马衷或已记不大清了,但唯独那副伴随了母亲半生的画,却深深地刻在他脑海中,虽从不将记忆翻出,但如今见了那救治了自己的少年郎,尘封的记忆却滚滚而出。


  他十分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你是,游……少年郎,你可姓游?”


  游凤青面上闪过一丝诧异。


  但极快地,他便想起些什么来,面上冷笑更加明显,出来的话也比往日里多了几分戾气:“你还记得游氏?你是记得我七叔,记得我师傅是不是?”


  游氏七郎是他师傅,也是他七叔,他容貌并不随父母,却与游氏七郎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便连父母都常他怕不是七郎的孩子,容貌类他,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也类他。


  游凤青上前一步,将司马衷恶狠狠地看着:“你是因做了亏心事心虚,所以才对我师傅印象深刻,一见我便想起那个早已失去数十载的人是不是!”


  语到最后,已有了某种凄厉,如从地狱爬初来的恶鬼般,每一个字都带着要将一切都毁灭的力量。


  司马衷十分不解:“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因他仍十分疼痛,话时五脏六腑便如被拉扯着一般,痛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少年郎,我究竟做了什么亏心事,要叫你以这样的方法来讨债,甚至不惜逼迫我女儿放弃公主的身份?”


  “你我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这话一出,身上本隐藏的王者之气顿时外放出来,寻常人自然受不得。


  宣华公主见惯了自己父亲,自然还无甚察觉,但站在一旁的游凤青却顿时感觉到一阵压力。


  在那样的目光逼视下,他忽地觉得有些站不住,忙将手撑在一旁的屏风上借力。


  但出来的话却仍是恶狠狠的:“你莫以为这样我便怕了你。你是皇帝,自然有你的本事,可你司马氏究竟做过些什么,却并不会因为你这样几句话便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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