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贾氏南风
几个呼吸间，那女子便行至羊玄之面前，对他行了一个十分古怪的礼：“侯爷，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献容特意安排给宣华公主的近侍，此次出行，便是专程负责宣华公主的安全——公主说，要与游老小酌一杯，便将她支走了，可她出去才不过一瞬的工夫，这小院却变成了这样……
她的面色登时有些发白。
“侯爷，我家殿下她……”
她不敢说下去。
尤其，是在她望到满地躺着的人世，望到羊玄之手上随风飘落的字条时，那种恐惧到了极点的感觉便更加明显了……
若说羊玄之此前尚存着几分侥幸，但见了这个一样满面焦急的近侍，心中的猜测便突地成为了确定：“快，快去套马车来，我要入宫去……”
与此同时，原本来因为孙氏顺利生产的那种隐约的喜悦和庆幸突然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整个兴晋侯府都被蒙上了一层惊惶的阴影。
这天，似要变了。
不过片刻，便有人将马车驶来，但不知怎的，马儿都有些恹恹的，似吃坏了肚子一般，俱都不住地躁动着，隐约有发狂的架势。
羊玄之一见便皱起了眉：“还有其他的马吗？不必套车，我自骑马入宫便是了。”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一惊。
要知道，羊玄之算得上是当世大儒，素被洛阳女儿追捧——他素日里出门，不是坐马车，便是骑青牛，从不曾直接大摇大摆地骑马在大街上走动的。
那是武者，游侠儿才会做的事，他是吟风弄月的士族，日常来往的都是当世有名的各种大家，身份尊贵，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岂不是会叫人笑掉大牙？
众人便有些犹豫起来。
但，犹豫也不过是片刻之事罢了。
这一刻，羊玄之的表情十分坚定，眼中更隐约地弥漫着肃杀之气——似只要有人再多说一句话，便会立刻被他当场下令处死了……
众人不由有些戚戚，但到底不敢耽误羊玄之的正事，急急忙忙地去马棚重新跳了一匹相对平静的马儿牵来。
羊玄之一见那匹十分高大的马儿，心中不由有些发憷，但当她想到不知所终的宣华公主时，心中的犹疑却又忽地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他狠下心来闭上眼，手一翻，随着衣袂翻飞，人已稳稳地落到了马上，他用马鞭狠狠地朝着身后甩了一鞭子，鞭子在空中发出清晰的一声“啪”，又重重地落到马背上，马儿吃痛，顿时疾射出去。
耳边的风呼呼地刮着，几乎要将他的脸都割破了，但他浑不在意，只一边控着马儿朝着皇宫驶去，一边不住地在心中祈求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仿佛这样，马儿就果真能跑得快一些似的。
他一路疾驰着，马儿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着，所过之处惊起无数原本在闲逛的人——
有醉倒在路边的狂士指着他一闪而过的身影嘻嘻哈哈的笑：“我大晋要乱了，要乱了啊……今日竟有贵族当街纵马，明日莫不是……”他打一个酒嗝，却并不说下去，只醉醺醺的嘻嘻哈哈地笑着。
“那是什么人？”
“天太黑了，看不清啊……”
“瞧他奔去的方向是皇宫，莫非，是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吗？”
事关天家，众人到底不敢多言，只随意地议论几句，便又急匆匆地散了。
这时，天已经黑了。
羊玄之应该庆幸天色已晚，众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否则，堂堂皇后之父在大街上纵马伤人的事情传了出去，不止是他，便是连躲在深宫中的献容，也是有吃不完的排头……
黑暗中，一双眼隐匿在某个角落里因望到羊玄之疾驰而去的身影而飞快地闪过一束光，但不过片刻，那双眼又重新归于黑暗了。
***
这时，献容尚且还在弘训宫中，她手中握着一卷小小的书册——上面，记载着贾氏南风的生平。
事无巨细，统统地记录在册。
这是献容身为皇后的特权——宫中秘辛，只要她想知道，自会有人想尽一切办法地全数给她送来。
此刻，她便将这卷记载着贾氏南风的小册子牢牢地握在手上，越看，便越觉得司马衷这位先皇后实在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那是一个拥有大智慧的人。
她没有美貌，却能把持一个帝王十数年的荣宠而长盛不衰，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更为重要的，却是贾氏南风在在位期间所做的一些事情。
甚至，包括那个传言中被她亲手用武器击落的司马衷的亲生骨肉。原本，献容便觉得那实在是一件荒唐的事情——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持得动足有数十斤重的金戟，甚至是用这么重的东西将别人腹中的孩儿活生生地打落下来？
历史，素来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如今献容看了这小册子，原本心中那种隐约想要与贾氏南风一较高下的心思却完全没有了——自己如今不过是仗着这偷来的骗来的身份捡拾贾氏南风为司马衷打下来的江山罢了，而贾氏，她才是一个真正的，能够称得上是传奇人物的女子……
她以一己之力将司马衷摇摇欲坠的太子之位护得牢牢的，又将一众虎视眈眈的藩王们统统地碾压——若是换了自己，怕是早就因惧怕而退缩了。
可贾氏没有。
司马衷尚为太子时，最大的忧患便是来自他的叔叔齐王司马攸。
据说，那太子之位，先帝本是欲让给齐王的，是贾氏南风联合了东宫的诸多侍从一次又一次地瞒过了先帝，加之她大方地让谢氏阿玖养育了司马衷的大子……
想到这出，献容心中不由狠狠一痛。
换了自己，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
她做不到心甘情愿地同另一个女子来分享自己的丈夫，更做不到轻易地放任另一个情敌去平安地生下丈夫的大子，甚至将来有一日会威胁自己和孩儿的地位……
可贾氏做到了。
谢氏与她的儿子在贾氏手底下张牙舞爪了那么久，贾氏却从来没有动过要害她们的心思——贾氏当初是太子妃，东宫的女主人，后来升了皇后，更是整个皇宫之主，想要去对付一个小小的谢氏阿玖，实在是不必用那般拙劣的手段……。
谢氏是被锁在金陵台中活活地饿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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