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关东军

　　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的消息传到雒阳,　沉迷享乐的董卓不免惊慌，急忙招来众人商议,　打算举兵抵抗。　议政时年幼的刘协坐在上方,　下方董卓问道，“我有意派人讨伐叛军，诸位可有人选？”

　　先前黄巾军的残部重新组织队伍,　号白波军,　队伍达到十来万，董卓派自己的女婿牛辅去镇压,　没有成功。现在又来关东军，董卓不免慌了手脚，生出退却之意。

　　能留在雒阳的臣子基本都被董卓整治过，尽管满腹怨言,　但表面功夫一个比一个好，坐那跟个鹌鹑一样，完全不出声。

　　郑泰一看心里发慌,　他先前弃官回来,　又被董卓召回,　这次关东军讨伐董卓，他亦听闻长公主也在内。郑泰自然希望关东军能胜，杀了董卓最好。于是忙道,　“相国大可不必。”

　　董卓看向坐那的郑泰,　有点印象,　是个名士,　“卿何出此言啊？”

　　郑泰定了定心神，“相国您出身西州，自幼习武，官至将帅，对军事了如指掌。相反他们皆不成气候，那袁绍虽有名，可出身京师，只会拉弓骑马，哪懂什么战场。孔伷只会清谈，别说带兵，怕是连刀都没拿过，其余刺史皆是文人出身，只懂舞墨。一群乌合之众，怎配相国亲自出手。依我看，无须相国出手，过不了几月就会一哄而散。”

　　郑泰这一通马屁拍得董卓很爽，他眯了眼笑问郑泰，“你的意思，就是不用管了。”

　　郑泰慌忙低头，“非也，只需派一人做应战姿态，相国手下兵马善于骑射，勇猛过人，那叛军见了相国的兵马就怕，哪还敢打。”

　　董卓哈哈大笑，“好，既然这话是你说出口，就由你去。”

　　议政就此结束，待董卓离去，郑泰方才放下紧绷的神经，几位好友传来关切的目光，郑泰回以一个苦笑，他只能做到这步了。只要吕布等人没被任命，关东军的胜算就能大几分。

　　他活动发麻的身子，准备往回走，一个小黄门跑过来对郑泰耳语，“郑议郎，陛下召见。”

　　郑泰不敢怠慢，忙跟小黄门前往偏殿，刘协就殿内徘徊，见了郑泰双眼发红，声音里明显带哭腔，“卿在朝上说的都是真的吗？他们打不过董卓，我听说阿姐，阿姐也来了。”

　　郑泰心一软，对刘协低声，“陛下能否让他们退下，臣有要事禀报陛下。”

　　刘协擦了把眼泪，端起天子的架子，让殿内的人都离开，等清场了，郑泰才道，“长公主离开雒阳时，曾下榻臣家中。”

　　一提刘意刘协立刻来了精神，“你认识阿姐。”

　　郑泰面露笑容，“是的，臣的大人非常看重长公主，他认为长公主能回到雒阳，替陛下重振朝纲。”

　　刘协不由露出骄傲的表情，“阿姐本来就很厉害。”

　　真是个孩子说哭就哭，说笑就笑。郑泰哄着刘协，“既然陛下相信长公主，也请陛下相信关东军，他们一定会击退董卓的。”

　　刘协攥紧拳头，“我等阿姐回来。”

　　两人又聊了几句，郑泰适时告退，他望着春日的宫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愿关东军克敌制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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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郑泰一席话，董卓再看关东军不觉忧惧，他回府后又开始寻欢作乐，李儒却一反常态，一人躲在家中不知道做什么。座下的吕布问，“义父，怎么不见李孝儒？”

　　董卓不以为然，“他这人就这毛病，随他去。”

　　说罢又色眯眯看向堂下舞姬，拉上一个正欲行事，下人忽然来报，说是李儒求见。

　　董卓被搞得兴致全无，恹恹唤李儒进来，李儒一来就让舞姬退下，董卓心烦，问道，“文优你这是何意？”

　　李儒神色凝重，“主公派了郑泰去讨伐关东军？”

　　董卓道，“是又如何。”

　　李儒脸色大变，“主公有所不知，郑泰曾于荥阳接待长公主，并赠车马，今日郑泰在朝堂所言，分明就是麻痹主公，好日后和关东军合谋……”

　　董卓当即拍桌而起，问道，“郑泰在何处？”

　　半响下人进来禀报，“郑将军已带大军出发了。”

　　这还了得，董卓吩咐吕布，“你执手令去，快马追上大军，只要见到郑泰，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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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有公务在身，次日曹操就离开了。而刘意则开始漫长的等待，郑泰被斩的消息传来时，郑浑已带家人暂住河内，郑泰的妻女听到消息直接哭晕过去，郑亮异常平静，对刘意说道，“当日他去雒阳，我便知有今时。”

　　刘意握紧拳头又松开，似是对郑亮所言，又是安慰自己，“等大军开进，定当报仇。”

　　然而刘意没有等到这天。

　　大军驻扎在河内后，袁绍便再也没有向前进行一步，不止如此，在酸枣的兖州兵也按兵不动，南阳的袁术亦是如此。

　　三月，董卓迁都。

　　刘意忍不住去找袁绍，希望袁绍开战，“袁太守，如今董卓迁都长安，便是心生俱意，何不乘胜追击，一举将董卓拿下。”

　　还在和众人喝酒的袁绍放下酒樽，看着这个擅闯大帐的女子，忽然笑起来，“长公主可知董卓手下有多少兵马？”

　　刘意抿紧嘴唇，一时答不出来。袁绍便道，“董卓入京时便有一支凉州军，虽不过三千，但个个是精兵，再有雒阳禁军，步兵，骑兵数万，后董卓命吕布杀丁原，整个并州兵都是董卓的。手下大将皆为虎狼之辈，对了，长公主知晓吕布吗？”

　　众人哈哈大笑，在笑声中袁绍对刘意说，“我知长公主聪慧，不过带兵打仗，长公主还是不要指手画脚了，免得遭敌军嘲笑，削了我等颜面。”

　　刘意近乎狼狈退出，她头一次领教到被人看不起的滋味，在雒阳她觉得无所谓，在冀州她能忍，当联军攻打董卓时，她以为能扬眉吐气了，却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她除去一个长公主的名头什么都不是。

　　刘意站了很久，最后归复平静，眼中火光渐渐熄灭，“回去吧。”

　　她或许早该看清自己，在冀州数月难动韩馥半分，人们依旧投奔袁绍，她走什么难路，不如当个骄奢淫逸的公主来得舒服，横竖她身份尊贵，做个棋子到哪都能吃香。

　　刘意歪歪脑袋，“阿史，我想吃鲈鱼。”

　　第二日，刘意就要求更换被褥；第三日，购买首饰。刘意甚至要求搬离军营，原因是她嫌吵。

　　小毕扬着一张娃娃脸，“公主且等等，我与袁太守说去。”

　　刘意戳着今日的饭菜，似是没有听到小毕的话，满脸不耐烦，“阿史，饭里为什么有砂石，还有，我要的稻米呢？”

　　那日田丰没能拦住刘意，事后田丰劝刘意，直接被刘意赶了出去。此后田丰就不被允许留在刘意身边，如今刘意身边尽是服侍的侍女，她像是回到了雒阳，过着尊贵奢华的日子，无须想那么多。

　　小毕沉默退下，徘徊数个时辰，最后咬牙找上郑亮。

　　自郑泰被杀后，郑亮身体已一日不如一日，小毕求上来时，郑亮已经卧床不起，纵是如此，听完小毕所述，郑亮还是挣扎爬起。

　　“阿父。”

　　郑亮借着郑浑的手坐起，“不必相劝，若我一把老骨头能重拨日月，死已足矣。”

　　郑浑落泪，“阿父心意已决我自不再相劝，请允许我为阿父安排车马，和阿父同行。”

　　刘意见到郑亮时郑亮已不成人形，他苍老的面孔上有病痛的折磨，见刘意身披绸衣，腰环玉石，身边侍女环绕，不由叹息一声，“长公主不请我进去吗？”

　　刘意面露错愕，慌忙迎进郑亮，又让侍女奉上茶水，郑亮见捧上来的清茶，茶汤见底，香气逼人，再看刘意帐中装饰，笑道，“长公主在吃喝方面颇有见地。”

　　刘意垂头不语，郑浑和其他人相继退下，刘意方才开口，“郑公病重，不应跋涉。”

　　郑亮放下茶杯，“老夫的身体老夫自己清楚，反倒是长公主，老夫观之，似乎是明镜蒙尘。”

　　既然没有别人，刘意也不隐瞒，“当日郑公所言意句句记在心，也有去践行，只是……”

　　郑亮了然，“道路崎岖，不进反退。”

　　刘意声音暗哑，“我赢不了，根本赢不了，论名声我不弱袁绍，冀州数月我只被奉为上宾，无人投奔，求个谋士都要费尽心机。如今大军开拨，明明雒阳唾手可得，无人听我一句劝，只因我是女郎，一个废物。”

　　她说着捂脸痛哭起来，心里的话不由自主说出口，“我宁愿不要这个汉室公主的身份，做一男子，也好过现在。”

　　“荒唐！”

　　郑亮厉声喝道，“庸才不分男女，碌碌之辈难道全是女子吗？你且想清楚，联军为何不进攻雒阳，自少帝被杀后，天子威严一日不如一日，各州渐渐坐大，他们不动，就是怕谁先动谁吃亏，董卓兵马强盛，先行者定要损失兵马，拿下雒阳兵马已损，同盟兵马尚在，有董卓例子在先，谁都想做第二个相国，到时同盟相残，先行者必败。”

　　“事关生死名利，莫说你，就是天子来也无用。”郑亮情绪激动，一时咳嗽起来，刘意想过去抚背，被郑亮拦下，他咳了几声又问，“冀州那边和我说说。”

　　刘意恭敬回道，“冀州人才辈出，冀州牧韩馥是中庸之辈，袁绍与他不和，一直有意夺取冀州。”

　　郑亮抬眼看向刘意，“你呢？”

　　刘意面露窘色，“我使计离间了韩馥，韩馥现在不得人心，又与袁绍交恶，两人已无结盟的可能。如今韩馥肯支援，只因舆论压力。可是……”

　　郑亮打断刘意的话，“长公主已经做得很好了。”

　　刘意咬唇，“我担忧拿不到冀州，韩馥虽不得人心，可他们似乎更愿意投奔袁绍。”

　　郑亮早已理清头绪，可刘意还在局中，“长公主随袁绍来河内，是为天子吧。”

　　刘意垂眸，“我担心天子。另外，一旦董卓身亡，天子落入他人之手，我便再无优势。”

　　郑亮摇头，“长公主多虑了，就算有人手握天子又如何，还不是有人会另立新帝，依老夫之见，袁绍在河内盘踞，长公主可先返冀州，只要拿下冀州，到时再接天子也无妨。”

　　刘意沉默不语，郑亮却不再说了，他目光看向帐外几个人影，“长公主可知今日是何人请我来？”

　　刘意面露不解，郑亮笑道，“是毕中官。”

　　他回头望向刘意，“我儿文公最初追随长公主时，只是老夫一厢情愿，可自冀州回来后，他言语中对您非常敬佩。长公主，和氏之璧最初也无人知晓它是稀世之宝啊。”

　　“还请长公主莫要使美玉沦为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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