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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96


  杨鹤汀笑盈盈地看着一脸惊慌的夏老三,缓缓说道:“观老三兄弟的表象,舌淡苔白,脉象沉细而结代,四肢温凉,窃以为,乃阳虚心悸之症也!阳气虚衰,水气内停,上逆凌心,故心悸不安!”杨鹤汀暗暗地看了一眼李宗祠,“这位先生看来也颇懂医道,不知杨某所说可是胡诌?”

  李宗祠默默地盯着杨鹤汀,却是一眼不发,看得张堂文不由有些发愣了。

  杨鹤汀饱读诗书,这个张堂文是心知肚明的,但这中医之道,怎得杨鹤汀也会如此捻熟?

  万万想不到啊!

  杨鹤汀微微一笑,看向夏老三,“老三兄弟答我几个问题!”

  “唔?”

  “晚上可有失眠?平日里偶然心绪不宁,莫名慌张?”

  “嗯!有!还经常半夜惊醒了!”

  “思觉失调,梦魇!”杨鹤汀放下夏老三的手腕,抖了抖袖子却是叉手而立,“心气心阳亏虚、心阴心血不足,鹤汀再问老三兄弟几个私密之事!”

  杨鹤汀贴近夏老三,在耳边耳语了片刻,夏老三红着脸说道:“咦...这你咋知道...你是神仙么?”

  “老三兄弟只需回答鹤汀,对还是错?”

  “恁...说哩对!”夏老三的脸更红了,瞧得杨翠英在一旁更好奇了,她暗暗地拉了拉夏老三的袖子,“问你哩啥?咋脸都红了!”

  夏老三羞臊地一扭头,小声嘀咕道:“木啥!问俺晚上是不是太累了!”

  杨翠英顿时羞红了脸,忍不住啐了一口。

  杨鹤汀笑盈盈地看着李宗祠,走到礼台边上,背手而立朗声问道:“黄帝内经·素问有云:‘太阳脏独至,厥喘虚气逆,是阴不足阳有余也。表里当俱泻,取之下俞。阳明脏独至,是阳气重并也。当泻阳补阴,取之下俞。少阳脏独至,是厥气也。蹻前卒大,取之下俞。少阳独至者,一阳之过也。’不知先生以为,杨某这断词,可相宜?”

  李宗祠此刻却是咬的牙痒痒,恨恨地瞪着杨鹤汀,“那先生可有解决之法?”

  杨鹤汀微微咧开嘴,笑道:“太阴脏搏者,用心省真,五脉气少,胃气不平,三阴也。宜治其下俞,补阳泻阴。一阳独啸,少阳厥也。阳并于上,四脉争张,气归于肾。宜治其经络;泻阳补阴。一阴至,厥阴之治也。真虚心,厥气留薄,发为白汗,调食和药,治在下俞。先生可明白?”

  “不明白!”

  “去其心疾,化其所愿!修身养性,培元固本!”杨鹤汀蹲下身子,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宗祠,“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位先生,你可知老三兄弟的心疾,是何人?”

  李宗祠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暗暗摇了摇头。

  杨鹤汀的话语不仅让李宗祠听得云里雾里,而且让李宗祠带来的大老粗们心生崇敬之感,全然忘掉了此番前来的目的。

  李宗祠下意识地看了看夏老三,又看了看杨鹤汀身后的张堂文,无助地摇着头,“就算你真的懂医道,又如何?平白无故坏我好事,天理不容...”

  “好事?”杨鹤汀敛起了笑容,缓缓地站起身来,“你所说的好事...可是打家劫舍强取豪夺杀人越货中饱私囊?”

  “放屁!我那是把我应得东西拿回来!”

  “天下万物,何来应得之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的道从何来?”

  “那本来就该是我的!是他们强夺去的!”

  “你是何人?他们又是谁?”

  “我?我自幼一贫如洗,寒窗苦读数十年靠给人写状纸才攒下这一方店铺,是他们...是那些豪商,他们仗势欺人,他们排挤我...”

  “商场如战场,你技不如人,商道不顺,何来的被人强夺?”

  “不!”李宗祠的双眼似乎都要冒出愤怒的火焰来了,他从怀中掏出那杆锯断了枪管的猎枪,颤抖着指向杨鹤汀,“我寒窗苦读数十年!我本该逆天改命富甲一方!是他们!是他们不按章法!是他们忌惮我的才华!处处排挤我这个一文不名的读书人,阻我营生,断我银路!最后逼得我负债累累!还虚情假意地赊我货品,最后...还不是强占了我的铺面!我好好的店啊!我毕生的心血啊!全完了!”

  杨鹤汀冷冷地看着李宗祠,听完他的申诉,却一点怜悯之心都提不起来。

  这世道,如果人人都受挫便沦落如此,天下何谈安宁?

  张堂文的眉头也紧紧地皱在了一起,李宗祠的话,乍听起来似乎前后一致,细品起来,却是满腹怨气,怨气让他已经全然不顾常理,不以法度去看待自己的行为。

  夏老三亦是缓缓地松开了杨翠英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把手枪,那把张堂文送给他的左轮手枪,指向了李宗祠。

  “李宗祠!恁真哩只是把俺当成你哩枪了!俺以为你真哩受了多大委屈哩!今儿你可说实话了?这叫你被奸商坑了?连俺一个不识字的白脖(俚语:没文化的人)都明白了,恁这是生意自己做赔了怨天怨地吧?”

  李宗祠身后的人手足无措地把身上的枪也都解开了,下意识地指向了夏老三。

  李宗祠冷冷地看向夏老三,他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猎枪,惨笑道:“是与不是,时至今日又有什么区别?人!你没少杀!便宜!你也没少占!你现在还他娘滴跟我说这个?你忘了你刚来庄子的时候那个丧家之犬的模样了?我怨天怨地?同是天涯沦落人,你还好意思说我?”

  “俺再走投无路也木想过害人!”夏老三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站来,怒瞪着李宗祠,台下举着的枪口纷纷抬了起来,指向夏老三。

  夏老二、夏老四手中却是什么家伙也没有,只能举着拳头站在台阶下,恨恨地看着众人。

  张堂文在杨鹤汀的身后,微微轻叹了一声,缓缓地走上前来,“天下不宁,群雄并起,不安天命,为乱山林,宛东的杆子,放在整个河南府来说,都是远近闻名的!自同治年到如今,叫的起名号的,连我都能说上来十几个!但,盗亦有道,无论拦车截货,绑票赎人,像你们这样不分良莠一并屠戮的,真是少之又少!似尔等作为的,悬首西市都不为过!”

  “我...我们那不过是为了讨生活!”李宗祠带来的人群中,冷不丁地接了一句。

  “放屁!”张堂文涨红了脸,向前一步,“人绑了,货劫了!还要杀人灭口?无耻!”

  李宗祠一愣,缓缓地再次抬起了枪口,指向张堂文,“原来这个医仙儿不是我要找的人,你,才是...”

  夏老三下意识地挡在张堂文的身前,手上又掏出了一把手枪,双枪齐齐地指向了李宗祠。

  一时间,礼堂中的局面颇有些一触即发的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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