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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擅诈能伪


  火起得极快, 几乎眨眼间庭院的竹林就全部烧了起来。


  “走!”秋景厉声道。


  还有人舍不得屋内贵重的物件, 随即被秋景含怒一把掀了出去。


  “什么东西都不要带, 不要乱走, 外面必定还有高手围堵!”


  众人受了叱喝,像是忽然醒过神,赶紧冲向密道的方向。


  汤池的掌柜则是彻底慌了手脚,他有心要跟着一起跑,可是秋景身边的随从还在抵挡墙外射来的利箭。


  正是有了这些人争取时间, 风行阁大部分武功较差的人方能顺利撤出这个院子。


  秋景用右脚挑起落在地上的箭支,箭头上的火还在烧, 散发着一股呛人的气味,隐隐有怪异的臭气。


  箭头上绑了一层浸泡油的棉布, 不厚,否则会影响箭支的射程, 而且头重脚轻也射不准目标。火箭向来只是个引火的用具,一般来说不可能燃烧这么久,而甘泉池完全在风行阁的掌握下,不可能被人撒了助燃物,问题应该就出在箭头上了。


  “西域火油!”


  秋景脸色大变, 狠狠甩下已经熄灭的箭支, 下令道:“不要往屋内退,守住这面墙!”


  如果让飘萍阁的人突破进来,直接倾倒火油,加上这天干物燥的时节, 甘泉池的所有屋子都会陷入火海,包括密道上面的建筑。房屋坍塌会影响密道里的通风,如果再被人堵了出口,所有人就会被困在地底密道中。


  秋景不敢赌飘萍阁不知道汤池密道的出口。


  ——看看甘泉汤掌柜的糊涂样子,飘萍阁在他眼皮底下发展他都一无所知,已经不止是疏忽,还有短视自大。


  秋景瞥了一眼不顾自己命令偷偷摸摸跑向密道的掌柜,她不动声色地转过头,任由对方走上死路。


  “都守住!”


  一部分人听从命令留下,更多的人跟着掌柜一起跑了。


  秋景面上没有丝毫动容,她一边吩咐手下寻找合适的掩护所,一边抢上前去打退翻墙而过的飘萍阁杀手。


  火越烧越大,浓烟滚滚。


  飘萍阁来的不止很快,而且很多,超出了秋景所想。


  她勉强能控得住局势,可是随着火势转大,容身之所逐渐变小,即使是她忠心耿耿的随从都在建议突围。


  “外面肯定有埋伏,属下豁出命去,总能保阁主无恙。”


  这是要拿命换取秋景的安全,秋景断然拒绝。


  “除了你们,哪怕各个分舵的掌事者,也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的江湖人,照着我们定下的规矩跑腿办事而已。风行阁给了他们机会,没有风行阁他们什么都不是。尔等不同,如果失了这样多的高手,风行阁就不再是风行阁了!各怀心思的分舵掌事者还少吗?风行阁很快就会四分五裂,跟江湖上从前卖情报的帮会无甚区别!”


  就在危急关头,有人影越墙而过。


  浓烟翻滚,惊鸿一瞥。


  只见袍袖招展,衣袂翻飞,似鬼魅般掠过箭雨与它覆盖下的火海。


  惨叫声不绝于耳,只这短短一瞬间,就有七八个黑衣人摔下了墙头。


  这些人不用担心被活活烧死,因为他们在那道人影经过之后,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秋景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看到距离最近的尸体脖颈跟脑袋呈现着诡异的、活人绝对不会有的扭曲弧度。


  “那位孟国师……”


  秋景的随从同样感觉到头皮发麻。


  江湖就是杀人人杀,人命不算个事。手段狠辣的人风行阁见过不少,更有毫无人性的凶徒,可再没有一个人像孟戚那样,拧断别人脖子像是折断路边的一截柳枝。


  墙外飘萍阁严密有序阵势顿时乱了。


  紫光一闪,衷情剑卷起冲天焰流,远观仿佛一条火龙盘旋而起,然后一头扎在院墙上。


  “轰!”


  院墙塌了。


  火场被倒塌的砖石分隔成了两部分。


  缓得一口气的秋景,连忙吩咐众人用砖瓦石块,隔出一条避火的通道。


  孟戚足尖在屋檐上一点,腾身而起,这次剑锋指向的地方是庭院中央。


  剑势浩然,如日中天。


  ——由于之前卷来的火焰,纵横的剑气忽然成了有形之物,一道道伴随着飞溅的火星子,在剑锋最中心直接形成了一道旋涡,不断有火焰被卷入,最后竟似太阳落在了院子里,光亮刺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热浪滚滚,风行阁的人摸着砖墙的废墟勉强靠拢。


  这时背后忽然冒出一阵凉意,有人转头一看,被刺得泪眼模糊的视野里又多了一道人影。


  墨鲤站在池子旁边,一手拎着他刚从火场里救出的刀客,一手抬起掌风掀起的水浪凝聚成了一个个水球,滴溜溜地在半空中打着转。


  “哗啦。”


  水球顷刻间坠地,浇灭了一小部分火焰,多是火势蔓延点着的地方。


  而最初被箭支射中的地方,受水一激,火焰反倒窜起来三丈高。


  “小心,这是西域火油!遇水更盛!”秋景连忙提醒。


  不等风行阁众人躲避,火焰像是受到了巨大的牵扯之力,倒流向那一轮“红日”。


  孟戚冷哼一声,施展内力挤压剑锋旋涡凝聚的火轮。


  只见“红日”大放光明,从橙红逐渐转为暗红,然后越来越小。


  众人几乎透不过气,张嘴也无法发出声音。


  “噗。”


  红日消失无踪,同时那种可怖的威压散去,众人纷纷踉跄着退了一步,同时忍不住抚者胸口大喘气。


  火全灭了。


  满地狼藉,余烟缭绕。


  众人还有些糊涂,不明白孟戚这神来一笔究竟怎么解决大火的。


  不像武功啊……难道是道术?对啊,这是楚朝的国师,八十多岁还一副年轻人的样貌,定有诡奇之术。


  风行阁众人惊异莫名,那边刀客更是不敢置信。


  “咳咳。”


  秋景不像自己的属下想得那么多,她忍着呛咳道谢,“多亏了孟国师与墨大夫,否则今日不堪设想。甘泉汤被付之一炬事小,只怕这附近的房屋店铺都要遭殃。”


  墨鲤闻言,眉心微松。


  他担心的也正是这点,不管秋景真正所想是什么,这句话却是说对了路子。


  “飘萍阁的人竟然用上了西域火油,还有这箭支,绝非江湖人能弄到手的军械!”秋景敏锐地问,“二位在县城里可有额外的发现?”


  “此地不能久留。”


  孟戚看了一眼外面沸反盈天的街道。


  方才火势太大,早就惊动了城里巡夜的更夫。


  “走水啦!”


  更夫把锣鼓敲得咣咣响,一边喊一边朝起火的方向跑。


  坊间熟睡的百姓纷纷惊醒,扒着窗户一看,这起火的地方不是城里最繁华铺子商行最密集的集贤坊吗?


  可了不得了。


  百姓们还好,城东的富户顿时慌乱起来,谁家在集贤坊还没个铺子?这天干物燥的,火起得这么猛,怕是一时半会都扑灭不了。当下吆喝着家丁,仆役,扛着水桶水缸家伙什儿急急地跑向集贤坊。


  这也是墨鲤与孟戚听到动静从孙家库房赶来时看到的一幕。


  火势一旦蔓延,不止这条街的所有铺子遭到波及,那些忙着救火的百姓更有危险。


  最麻烦的是,飘萍阁的人藏匿在暗处。虽然是为了堵秋景跟她的手下,但是杀红了眼的时候,飘萍阁肯定不会管百姓的死活,甚至会为了保证埋伏的顺利进行,他们杀死无意间闯进来的人。


  那个最先赶到的更夫,就差点被一箭射死。


  箭头棉布上的西域火油,以及制式的箭头,让两人立刻意识到飘萍阁这个向来低调的杀手组织,真正要做的事根本不是收钱买命。杀手组织是个幌子,是赚钱的工具,幕后之人有更大的盘算,孙家商行的存在,可能连刀客都不知道。


  风行阁分舵在这里的经营则是失败至极,刀客跟杀手被俘的消息,已经飞快地传入了孙家商行耳中,所以他们才能这么快地调集人手,策划这一出火攻之计。


  西域火油乌黑难闻,很难运输。


  如果墨鲤与孟戚来得不够及时,如果孟戚没有当机立断杀了所有能看见的埋伏者,墨鲤在外面抢过了他们想泼洒到街道各处的西域火油,后果不堪设想。


  等火势一成,风行阁的人一个都别想出来。


  墨鲤回忆起平州秋陵县地动后,大火焚城的惨象,心中已是怒不可遏。


  “这些人的武功很怪,不像江湖上常见的路数。”孟戚听着外面越来越多的人声,皱眉道,“余下的话等会儿再说,如今情形对吾等不利。”


  秋景没有多问,直接带了人,招呼孟戚墨鲤往甘泉汤在另一条街的出口奔去。


  期间,秋景的一位随从悄悄脱离了队伍。


  秋景像是没有看到,墨鲤敏锐地望了那个方向一眼,他以为这个风行阁的人想去拿一些重要的东西,就没有阻止。


  等他们撤出去,捡着黑漆漆无人的巷子左拐右绕地走了两刻钟,那随从赶上来后,墨鲤嗅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阁主,不好了,有人在密道附近下手杀了蒋掌柜跟汤池的所有伙计,还把许多弓箭丢在他们尸体旁边。”


  秋景眉峰一蹙。


  她的随从其实是去杀汤池掌柜的。


  那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临阵脱逃。如果被飘萍阁抓住必定要出卖风行阁,如此危急关头,秋景自然不会有丝毫怜悯之心。


  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还是快了一步。


  “蒋掌柜胆小怕死,他的尸体如何趴伏于地?致命处在何地?”


  “回禀阁主,伤口在后心。极有可能是……随着蒋掌柜一起跑了的人,是风行阁分舵的人。”


  随从一咬牙,当着孟戚墨鲤两个外人的面承认了甘泉池可能有飘萍阁的卧底。


  恰好此时,那个跟着墨鲤二人一起出去查线索的甘泉汤伙计(因为武功不济没能赶去帮忙,只能蹲在风行阁在城中另一处宅邸前交集等候)此刻看到众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


  “阁主……咦,掌柜呢?”


  伙计又挨个把人群看了一遍,发现不止汤池的掌柜不见了,连平日里跟掌柜比较亲近,或者深得掌柜信任的伙计都不在其中。


  秋景神情难看道:“这宅子不能待,我们得另选地方。”


  说话间,城内各处亮起火把,伴随着马嘶跟锣鼓的响声。


  “捉拿乱党!”


  “百姓各归其家,紧闭门户,城中进了乱党!”


  ***


  两刻钟前,知县从睡梦里被叫起来,得知集贤坊起火的消息。他又气又急,趿拉着鞋子就要出去看情况。


  “邑宰不可啊,那火势极大,半边天都映红了。”


  县令还来得及发怒,又有差役气喘吁吁地跑来禀告:“邑宰,不好了!集贤坊出现了匪盗乱党,这火是他们放的。”


  “什么?”闰县的县令大惊失色。


  失火跟乱党是两码子事,若是被匪盗趁乱攻下县城,就算知县能趁乱逃得一命,然而地方官有守土之责,按律法轻则流放三千里重者斩立决,这可是关乎着身家性命的大事!


  “乱党从哪里来?什么打扮?”


  县令急得冷汗直冒,一叠声地差人把城内的兵丁集合。


  “你们看真切了,确定是乱党?”


  “再真没有了,更夫差点被一箭射死,您要是不信,箭头还留在墙上。”


  县令终究不敢以身犯险,急命衙役带集贤坊那边的人过来问话。


  正说着,城东那边轰然巨响,像是有什么塌了。


  紧跟着火光忽然消失。


  县令焦急地背着手原地打转。


  “邑宰,大事不好了!”


  十几个灰头土脸,衣服穿得乱糟糟的人进了内堂,跪下就大哭。


  县令连忙道:“各位乡梓快快免礼,火已经熄了,如今是什么情形?”


  “火是甘泉汤那边起的,我家有两个看铺子的小厮伙计,一个已经被乱党杀了,另外一个躲在米袋下面捡回一条命,人都吓傻了,见着人就喊乱党盗匪。”


  “乱党是什么打扮?”县令赶紧问。


  一个穿姜色袍子,两鬓斑驳的中年人苦着脸说:“我家的伙计也见着了,说穿着普通百姓的装束,且城门那边好端端的,也不像有人半夜来攻打县城。邑宰,这怕是一早潜伏在城内的乱党啊!”


  “孙员外说得有理!”


  “不过说来奇怪,那些乱党好像就是冲着甘泉汤去的。”


  众人一通附和后,中年人又道:“只是孙某有一事不明,那些乱党没劫铺子,也没对邑宰不敬跑来县衙,怎地就冲着甘泉汤一家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邑宰与令君,都是对县令的尊称,后者更【礼】、更官方些,前者口头一些。


  邑是城的意思,宰的意思不用解释,加起来管着这地儿的人,喊的时候意思更接近“父母官”,“大人”了。


  【主要是给薛知县一点特殊照顾,只称呼他为令君,咳】


  ——————


  孟戚:哼,西域火油?雕虫小技


  胖鼠一蹦老高:燎到毛啦,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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