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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危如累卵


  墨鲤悄无声息地翻入宫墙, 下意识地用手把脑袋伸出衣领张望的沙鼠摁了回去。

  因为东宫有一只猫。

  夜色浓重, 殿宇内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人来人往。或许是这个缘故, 那只身带斑纹的猫儿避到了别处,墨鲤没有看到它的踪迹。

  越往里走, 墨大夫的眉头皱得越紧。

  他原以为喧哗仅限于宫门附近,没想到寝殿这边也不安稳。太子病得这么严重,想要入睡并不容易,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

  整箱子的名贵锦缎, 以及古玩玉器依次陈列在殿前。

  锦缎上的暗纹,在灯火映照下璀璨生辉。

  东宫里的内侍宫婢垂着头,像是看不到这些东西一般, 飞快地走过台阶。东宫的陈总管铁青着一张脸,冲着运了东西过来的司库发怒道:“谁让你来的?未得太子殿下允许,你怎么敢带着人闯到这里来?”

  那司库身边还有几个六七品的小官,他们没有说话,神情却委实不好看。

  虽然内廷品级跟外朝不同,但是这些打理皇家内库的长秋监小官,整日里跟内宦共事打交道, 便提不起外廷官员的气势来鄙夷内宦。

  “瞧陈总管说的,这是陛下跟三殿下的心意,太子殿下总得过目吧!”

  司库语气恭敬, 神情却带着讥讽, 从前他看到东宫的内侍总管, 少不了笑脸相迎,周到妥帖地招呼着。现在就不同了,太子病入膏肓,这陈总管就是将死之人,这会儿还在自己面前摆什么威风?

  “两位宰相说了,要下官等人过来看看,倘若东宫缺什么就得从库里取什么补。现在不让进,也不让看,教我们怎么办差呢?”

  说话的声音毫不收敛,隔了老远都能听见。

  陈总管怒不可遏,差点一拳砸上这司库的脸。

  其余宫人、以及东宫的侍卫都露出了相同的怒色,隐隐将长秋监的人围在当中。

  司库这才觉得不妙,他倒退一步,气急败坏地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也打算造……”

  造反二字还没有说完,眼前黑影一闪,司库捂着脸哀嚎了起来。只见他面上鲜血淋漓,手掌颤抖不止,神情惊恐,另一只手胡乱地在身前挥打着。

  “喵。”

  黑影停在石阶远处,尾巴轻轻一甩。

  “抓住那只猫!”司库又惊又怒。

  若是治不好留下伤疤,现在这位置他都可能保不住。不管是外朝的臣子还是内廷的宦官,一旦面容有损,那便万事皆休,只有武将没这般讲究。

  “可恶,抓住它……”

  “阿虎!”

  那猫听到宫人的叫声,跑得更快了。

  陈总管皮笑肉不笑地说:“胡司库受惊了,那是太子殿下养的狸奴,生性胆小,今日宫里忽然来了这么多人,又没个招呼,大家手忙脚乱,这猫可不就吓着了吗?畜生能懂什么,教不了规矩,只能任它乱闯乱跑了。”

  “你——”

  胡司库气了个倒仰。

  另外几个小官也听出这是指桑骂槐,偏偏发作不得。

  太子一日不死,就还是太子。他们能够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也能在心里鄙薄,可是面上还得恪守君臣之道,不能去追打太子养的猫。

  那狸猫十分灵巧,根本不给别人投掷物品砸它的机会,三两下就跳上了屋檐。

  陡窄的垂檐,猫却如履平地。

  忽然它停了下来,脑袋朝着左右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底下的人只能看着它越过垂檐,翻到殿宇另外一边去了。

  ——墨鲤屏住气,无声地看着缓步向自己走来的猫。

  这只叫阿虎的猫,背部逐渐弓起,利爪微抬,仿佛把墨鲤当做了抢夺食物的劲敌。

  所谓的“食物”正好好地揣在墨鲤怀里,暖融融的一团,软乎乎的动都不动。墨鲤忍不住用内力驱赶狸奴,想让它距离自己远一些。

  猫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掀得翻了三个跟头,差点站立不稳滚下房顶。

  等到它重新爬起来时,墨鲤已经趁着夜色溜进寝殿了。

  郁兰转身时乍见眼前多了一人,差点拔出簪子挥过去,好在她反应得快,这才没有大叫一声有刺客,惊动殿外的人。

  寝殿四面都有幔帐垂落,加上屏风跟摆设的遮挡,即使同在殿内候命的宫人,也看不到这个角落里发生了什么。

  墨鲤朝郁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后者会意,把附近的几个宫人指派了出去干活,然后敛衽行礼,神情间带着欣喜跟期盼。

  “您来探望殿下?”

  墨鲤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因为药方有效,郁兰恨不得把墨鲤当做佛像菩萨来拜,她急忙去禀告太子,不一会儿,寝殿内的人就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宫人。

  这些都是东宫的掌事,也是太子的心腹。

  墨鲤上次来的时候,他们都被放倒了,如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跟着孟国师离奇现身的神医。

  太子见到墨鲤,精神为之一振,微微起身道:“孤受神医恩惠,至今尚不知神医姓氏,师从何人……”

  “名姓并不重要,你需要的是药方,不是大夫的来历。”

  郁兰站在旁边,恰好看着墨鲤从她身边走过,她眼角余光发现墨鲤的外袍下面好像鼓出来一块。

  郁兰会武功,她是太子的贴身宫女,同时也充作侍卫用。凡是太子要见的人,她都会确定对方没有暗藏利器。

  因为经常不能动手搜查,只能靠眼睛,郁兰确信自己方才没有看错,这位神医的衣服下面确实鼓出来一截,而且很小,说是钱袋都勉强。

  再说哪有人把钱袋塞在胸口?

  如今已是春日,多穿夹袍,比棉衣薄多了,又不比夏日的宽袍大衫松快,所以稍微鼓出来一点,就十分明显。

  “……”

  等等,好像还在动!

  郁兰大吃一惊,赶紧示意身边的宫人留意。

  其他人不明究里,还以为墨鲤有什么问题,便警惕地缓缓靠近。

  墨鲤无视众人打量戒备的目光,他走到距离太子床榻五步远的地方,抬手做揖礼,举止从容,并没有因为太子的身份多几分敬重,也没有倚仗自己的武功就随意不羁。

  闻讯赶来的陈总管见了想要呵斥,却又感到踟蹰。

  墨鲤只在意怀里的沙鼠,只要沙鼠不被猫抢走就行,别人怎么想他并不在乎。

  “大夫请坐。”

  太子神情一动,换了一个更贴近的称呼。

  墨鲤确实不太喜欢神医的称呼。

  宫人要搬绣墩过来,被墨鲤制止了。

  “不必,我在这里诊脉即可。”

  墨鲤就像一个普通的大夫去普通人家里治病似的,待太子伸出手腕,便心无旁骛地开始号脉,半晌又让换一只手。

  寝殿内无人说话,只有太子低低的咳嗽声。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墨鲤才松开手,沉吟不语。

  大夫遇到了疑难杂症,不知如何下药方的时候多半会这样,太子的情况更加严重一些,那些太医在诊脉的时候就神情大变,难掩惊惧之色,事后就含含糊糊,不敢直言。

  墨鲤迟疑难定,是因为他还未尝试过救治病情危重到这个地步的病患,太子的身体别说下重药了,就是普通分量的药可能都扛不住。

  根本没有现成的药方,只能自己斟酌。

  分量错一丁点,后果都不堪设想。

  墨鲤不免有些焦灼,他面上不显,仅是心绪起伏。如果这时候有一位医术同样高明的大夫,两人同时琢磨药方,墨鲤也能多几分把握。

  “我方才来时,依稀看到有太医署的人?”

  这是墨鲤的猜测,宫内白发白须又没穿绯袍紫袍的,就只有太医了。

  “来的都是无用之人……”

  “郁兰!”

  太子喝止,转而问墨鲤,“大夫可是要与他们商讨一下药方?”

  墨鲤想到之前在东宫看到的药方,不禁摇头道:“不用了。”

  这些太医里或许有医术高明的,可是他们下方子是慎之又慎,一副药基本上什么都不治,只求保住病患的命。说是治病不如说是调养,病不是喝药治好的,而是靠病患自己痊愈。

  遇到太子这般每况愈下的身体,太医就束手无策。

  “……此国,如尔病矣。”

  一样危如累卵,一样令人无从下手。

  底子虽在,却是千疮百孔,补不了也修不好。

  齐朝的文武百官,就好比那些太医,从未想过对症下药,只想保住旧有的框架,然后指望这个早已腐朽的国家重新焕发生机,恢复成楚朝盛世的模样。

  “大夫?”

  墨鲤被这一唤,方醒过神,他解下药囊,又取出银针。

  旁边的偏殿都是太医,他们带的东西一应俱全,郁兰很快就带着人找来了艾草跟专门用来烘烤银针的小灯。

  太子看着摇晃的灯火,忽然问:“孤的二弟还好吗?”

  墨鲤一顿,没有答话。

  “二弟逃出宫,禁卫军至今没有抓到人,我猜测,他是被国师带走了。”太子艰难地从枕下取出一块色泽莹润的美玉,递给墨鲤。

  墨鲤没有接,但手指碰触到了这块玉。

  是暖的。

  “太子这是?”

  “此为暖玉,也算罕见的异宝,落在将死之人手中,实属浪费。我将此物送给大夫,日后若有孩童是体寒之症,还能派上用场。”太子断断续续地说完,又苦笑道,“以此玉做酬,希望国师与大夫能将二皇弟送出京城,此后生死,就看苍天眷顾了。”

  沙鼠闻言,用爪子在墨鲤胸口按了两次。

  墨大夫:“……”

  不,他不会说六皇子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然后多拿一块暖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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