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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被奶奶的固执生生切断了家里人之间的关系,安琴早就死心了。

  她已经放弃了与家人相亲相爱的心愿了。

  妈妈因为和奶奶关系很差,长期敌对,连带着特对她不理不睬。

  不过,安琴从未抱怨过她。

  自己又不是小孩子,而是已经高三了,几乎要成为一个大人了。

  妈妈每次见到安琴,都会露出生疏的神情。

  安琴已经彻底死心了,不会再对妈妈有新的期待了。

  毕竟,她是从小跟着奶奶一起生活的,跟妈妈不亲。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在妈妈的眼里,安琴是奶奶的人,即使奶奶已经去世了,安琴还是敌方的人。

  安琴和奶奶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了十七年,实际上安琴并不像妈妈深信的,对奶奶抱有浓厚感情。

  奶奶的个性十分的严厉,思想又很封建,动不动就会批判安琴。

  那是非常陈腐老旧的观念,令安琴有时候也难以招架。

  老实说,奶奶过世的时候,安琴的解脱感反而多过于悲伤。

  她还曾在事后懊悔,没想到自己是个那幺没感情的人。

  说不定在潜意识中,安琴其实是痛恨让自己远离家人的奶奶的。

  如今身上的重担骤然消失,安琴已从伽锁中解脱。但,他的日常生活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家人还是和安琴保持着疏远的距离。而安琴本人也没有填补这道巨大家庭鸿沟的意愿。

  一成不变、冷清到有点悲哀的日子——

  奶奶的死没带来半点影响,玄关两侧的木莲依旧枝叶茂密,时间到了依旧开花,就好象安琴的每一天。

  除了做便当的人由奶奶换成母亲之外,安琴还是一如往常地度过上学前的早晨时光。

  “今天的天气也好棒………”越过道路,在便利商店转个弯后,公车站牌前仍与昨天无异,排满了通勤通学的人潮。

  每天早上,安琴都会准时地搭上同一班公车,认真地上每一堂课,放学后也不四处游荡,又搭着同线公车一路摇晃回家。

  安琴的成绩很好,半年后应该可以考上人人称羡的名门大学吧!

  大学毕业后可能在大企业上班,或是当个公务员。总而言之,安琴的人生似乎注定会永远的单调贫乏。

  排队等公车的时候,安琴猛然忆起教室中的课桌。他瞇起了眼睛。

  “不知道今天……”原本该是一成不变的早晨,默默地出现了某种小改变。

  安琴心中出现了新的期待。

  过了一会儿,等待已久公车终于出现。安琴和其它乘客鱼贯地走上车。

  “讨厌,今天好象比平日还挤……”后面的乘客不断向前推挤,安琴皱起了眉头。

  搭车通学已经三年了,安琴早就适应拥挤的情况。不过,每当乘客太多的时候,娇小细致的安琴还是会被挤得喘不过气来。

  纤瘦四肢,尤其是戴表的时候,更凸显出手腕的纤细。

  弟弟安达从小就是个健康宝宝,高中时以体育保送生的身分获得推荐入学。两人一点也不像亲姐弟。

  不只情感上疏远,说不定真安真的和家人没什幺血缘关系。

  “抱歉,那个,请让我过一下……”为了避开一直用肚子上的赘肉推抵自己的中年男人,安琴躲进了车窗旁的狭窄空间。

  快到五月底了。窗外射进来的初夏阳光渐渐增强。

  安琴在修长的指头上注入力道,稍微拉开窗户,让凉风灌进闷热的车厢。

  五月的微风像棉絮般轻抚着秀丽的额头,卷起了猫咪般绵密的发梢。

  清爽的感觉让安琴下意识地瞇起了琥珀色的眼瞳。

  白皙精致,透明惑的双颊,略带点神经质的柳叶眉。彷佛只要一用力,就能轻易捏碎的小巧下巴。

  端整的美感。如今,让有如易碎玻璃艺品般的容颜更添几分纤细的,是安琴带点顽固、紧紧绷着的嘴唇。

  安琴并不打算当个明亮开朗、喜欢和他人亲近的人。她也不参加社团活动,天性沈默是金,平时连个一起玩乐的好朋友都没有。

  独立自主的身教来自奶奶。安琴绝对不会主动找别人攀谈。

  如果不是和社交生活保持一定距离,安琴想必会察觉,沉默、没有感情起伏,神秘且高傲的自己,早已不分男女,悄悄在校园里掀起了一阵风暴。

  其实,想和安琴亲近的人不少,无奈本人却浑然不知,一味将自己封闭在孤独当中。说来也真是讽刺。

  所有投向安琴的视线,不是远远传达爱意般的纯情,就是无礼到了极点、好象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即便是现在,彷佛一折就断的纤细颈项,依旧暴露在身后乘客的贪婪视野中。不过,安琴一点都没发现。

  和迟钝仅隔一步之遥,不带一丝邪气的无防备姿态,或许就是安琴招惹他人注视的最大原因吧!

  现在,在微风的吹拂下,唯一能引起安琴注意的,便是他留在课桌抽屉里的秘密笔记。

  “今天会有答案吗……”

  和昨天、前天、大前天一样,这一个月来,安琴每天都会像交换日记般,在桌子的抽屉里留下笔记本后才回家。

  好无聊喔!——我快闷死了!——谁来毁了我吧……!?

  开学典礼的那天放学后,安琴在笔记中写下这稚气中带有浓浓感伤的三行字。那是每个人都曾有过,突如其来感到很郁闷的一瞬间。

  安琴并没有当诗人的豪情壮志。只不过为了配合公车的班次,独自在教室里消磨时间时,顿时觉得很颓丧罢了。

  因此,他才会信手将心情纪录下来。的确,当新学年又一如往常的开始时,安琴忍不住有种失落感。

  唯一的变化是,在L型的校舍中,由于教室老旧的缘故,因此上课地点由东栋的一楼改成南栋的二楼。话虽如此,但同学的面孔还是与春假前无异。真是无趣,安琴暗想。

  这么想的时候,安琴忽然没来由地陷入绝望中。

  今后的数十年间,自己就得这么单调无聊地过下去了。

  所以,安琴才会写着——谁来毁了我吧……

  不过,也仅此而已。

  实际上,写到一半时,安琴心中对于单调人生的所有愤慨,早就随着文字烟消云散了。

  接着,安琴的注意力再度回到公车时间上头,只顾忙着收拾东西。

  她将本子随意塞入抽屉中,而不是书包。

  反正只是无聊的偶发诗作而已。

  如果不是隔天早上,安琴在无意中发现本子还留在抽屉里,他根本就忘了这回事。安琴打开了笔记。

  ——等着我将你撕碎吧!?安琴的眼睛被意料之外的谜样狙击给打个正着。安琴忘不了,初次见到文字时,那种宛若被闪电击中的强烈震撼。

  她打从心底倒抽一口冷气。

  惊愕像一只带着利爪的猛兽,紧紧揪住安琴的心脏不放。

  龙飞凤舞的黑色字体好比锐利的爪痕,轻易便盖住了安琴手下脆弱的三行诗。

  每一个字都像盈满怒气的恶魔,朝着安琴凶猛地狂吠。

  凯牙咧嘴的野兽透过纸面,向安琴诉说那令人窒息的激情。

  到底是谁写的——!?无须亲眼见到本人,光是那狂放的字迹,安琴便能直接感受到对方无处发泄的源源精力。

  打从出生以来,安琴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如此赤裸裸的情感。

  缺乏高起伏、平淡乏味的人生,就此彻底颠覆。

  ——等着我将你撕碎吧!?安琴信手拈来约三行诗,被来路不明的流弹给击中了。自此以后,安琴心中便住进一道黑影。那是狙击手的影子,无所不在的他,随时都有可能将安琴送进地狱。

  “他到底是谁……!”

  半晌,车窗外出现并排的银杏树。安琴按了下车铃。

  唯一有可能回答安琴的,就是教室内的书桌。

  压抑着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安琴走下了公车。

  通过先前的银杏树进入校门,穿越中庭,走向通往三年级教室的南玄关。

  现在还不到一般学生的到校时间,而参加社团练习又太晚,因此从楼梯走到二楼教室时,除了安琴外别无他人。

  一如往常,今早安琴仍是第一个抵达教室的人。

  黑板。整齐排列的桌椅。放置扫除用具的长柜。随意贴在怖告栏里的几张讲义。再寻常不过的教室画面。

  然而,安琴的心脏却像快了一步的时钟,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

  “今天会不会……!”没有任何人知道,只属于安琴的秘密——

  十天前,安琴在一阵挣扎之后,终于提笔响应了身在暗处的狙击手。

  毁了我吧……!?

  那是个有勇无谋的赌注。姑且不论对方来路不明,光是那些字迹,便足以证明对方是个疯狂的危险份子。安琴明知如此,却又刻意留下充满挑性的文字,其冲动程度就连安琴本人也不敢相信。

  话虽如此,从第一眼见到那句留言开始,安琴已经整整烦恼了一个月了。

  当然,安琴有时也会将谜样的狙击手遗忘在脑后。

  除了以黑色麦克笔响应安琴以外,对方并未出现任何举动。说不定只是恶作剧罢了,不予理会才是上上之策。

  然而到了最后,安琴还是写下充满挑心意味的回答。

  因为那利刃般的文字带给安琴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也就是说,安琴的一颗心全被谜样的黑影给占满了。

  就这样,原以为持续到永远的不变早晨,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扑通、扑通……一想到对方不知会如何响应自己,安琴的心便因恐惧而频频发抖。她炙热地凝视着自己位于最后一排的座位。

  ——扑通、扑通、扑通……离家时在心底深处悄悄酝酿的期待,如今达到了最高点。安琴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随意放好书包后,立刻朝抽屉看去。

  想当然,里头放置的是安琴写给神秘客的那本笔记簿。

  拿起本子的时候,安琴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十天来,除了礼拜日外,每天早上安琴都曾经历过同样的场面。但,她还是很紧张——明知道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不过安琴就是无法克制自己的心情。

  安琴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被一个陌生人的一举一动牵着鼻子走。

  等到紧张感稍微退却后,安零用兀自发抖的指尖,轻轻打开了笔记本。

  然而,迎接安琴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神秘客依旧没有任何回音。

  “——今天还是没有吗……”

  安琴像个期待礼物落空的孩子般,无力地垂下肩膀。

  她悄悄揉皱笔记纸,叹口气望向窗外。

  从二楼窗户往下眺望,可以看见正在操场练习的社团。另外,也可发现比较早到校的学生身影。

  十五、二十分钟后,学生们便会开始大批涌进校园。

  到那时,盖印章似的刻板一天,便又开始了。

  “唉……”安琴再度叹了一口气,继续冷冷地望着窗外。

  校园正面是先前经过的银杏树。树木前方是连接东楼,现下无人使用的旧校舍。那里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拆除工程是在安琴二年级时进行的。由于工地离安琴的教室很近,每次经过的时候,都会被灰尘抢得一鼻子灰。

  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好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也对,一旦消失的话,不就跟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顿时,安琴有种厌世的念头。

  然而,要不了一会儿,她的思绪便又不经意地回到那个神秘客身上。安琴慎重其事地过滤着不断增加的上学人潮。

  “说不定………是他们其中一人……?”那天,在安琴离开以后,一定有人来到这间教室,将抽屉中的笔记拿了出来,而且还用黑色麦克笔在上头回话。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幺做……?”彷佛被虚幻缥缈的海市蜃楼所吸引的沙漠旅人般,按琴的心也被不知姓名的黑影给深深魅惑住了。

  “其实不回信也没关系……至少留个线索……”安琴对于神秘客的执着可说与日俱增。

  甚至认为对方早就看穿自己的行为模式,所以才故意不给回音,为的就是慢慢地折磨自己,吊自已胃口。

  实际上,安琴对母亲的态度甚为冷淡,也不急着挽回岌岌可危的亲子关系,好似对任何事物都无所谓的她,现在居然会如此关心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虽然安琴也曾试图忘了对方,然而黑影就像是在视网膜上扎了根似地,逐渐侵蚀安琴的内心深处。

  “他到底……是谁……?”唯有在单调无趣的一天开始之前,安琴才有时间思考这些。

  不消多时,走廊上便传来了慌慌张张的脚步声。

  “是你啊,安琴。你好象比平常还早到耶!”

  随着开朗明亮的开门声,安琴的出轨思绪也宣告结束。

  走进教室的是负责值日的女同学。

  “早安。”

  就在安琴开口打招呼的瞬间,心口上的黑影也悄悄地退场了。

  ……

  梅雨季节从不间断的绵绵细雨令人烦躁。日复一日,安琴都不厌其烦地等待着神秘客的来信。

  “大概不是这里的学生吧……”安琴犹豫不决地窥视着沉寂的抽屉。

  “这是最后一次了……”

  每次将笔记放进抽屉时,安琴都会在心中立誓。

  不过,到了隔天放学之后,昨天的决心又消失无踪,安琴照样会在笔记内写下新的留言。

  越是要自己不去在意,就越是无法放弃。

  现在就连安琴本身,也已经想不起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幺了。

  不断遭受失望冲击的安琴,甚至连自己要放弃的是什幺都不明白。

  “他到底打算怎幺样!”别说回答了,对方甚至连硝烟也不见一丝,彷佛从来不曾存在于世上一般。终于,安琴的心境从失望转向了愤怒。

  安琴不知道,原来等待是这幺的辛苦难熬。

  基本上,安琴从未执着过,也不期待。只要能够应付生活上最低程度的人际关系即可。不管对事或对人,安琴从来不曾主动产生兴趣或感情。

  如今,因希望再三落空而恼羞成怒的安琴,就好比是个等不到情书的别扭小女生。

  “为什么不回答我呢……”

  在黑影面前,安琴有了生平首次的执着,和身为人类的热烈情感。

  某天,没有出口的谜团因为一点巧合而出现了曙光。

  “安琴,麻烦你帮忙折一下下个礼拜的学年会议流程。”

  负责值日的安琴在回家而被导师叫住了。

  尽管在心中大叹倒霉,不过反正也没有特别的事要做,优等生安琴不发一句抱怨,乖乖跟老师走进办公室,拿取会议流程的影印纸。

  “老师……这些全部要在今天完成吗?”

  但是,班导交给安琴的,却是无法一次抱完的大量纸张。

  安琴不禁皱起眉头。

  “啊,当然是能做多少算多少啰!”

  听到老师的说明后,安琴的表情才稍稍缓和下来。即便如此,工作量还是多得惊人。今天不知道几点才能回家了。

  “开什么玩笑……”安琴虽然觉得很烦,可他还是装出一副好学生的样子,使劲将纸张抱起,离开了教职员办公室。

  正当安琴走回教室,将手上的纸山摊在桌上时,级任老师突然又叫住了她。

  “等一等,安琴。从现在开始,教室只能再用一个小时。”

  “咦……?”安琴不明白老师话中的涵义。每个社团都有自己的社办,除了倒霉透顶的安琴以外,还有谁会在放学后使用一般教室呢?

  级任导师告诉安琴一个惊人的情报。

  “你到第一会议室去好了。五点四十分以后,三F的教室夜间部要用来上课,所以最多只能待到五点。”

  “——!!”瞬间,安琴讶异地说不出话来。

  ——等着我将你撕碎吧!?那天刻进安琴眼里的灼热文字,如今又在脑海中复苏。从新学年开始便一直困扰着安琴的谜团,总算出现一道希望之扉。

  “夜间部……!”安琴抱着纸堆,险些失去了意识。

  “唉唉、我真是大白痴……!”

  只要仔细一点便能发现的啊!安琴忍不住对自己发脾气。

  向来和社团、干部活动绝缘的她,在三点十分的第六堂课结来后,按照惯例会直接回家。就算偶尔留下来,最多也只到四点,因此才从未发现这个事实。

  “夜间部、夜间部、夜间部……!”安琴待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兴奋地折着满桌的纸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安琴所不知道、另一个学校的课程开始了。

  接着,过了六点三十分——

  安琴揉着发痛的手指,从成堆的纸山中猛然站起。

  她一边祈祷、一边蹑手蹑脚地来到昏暗的走廊。

  “就是那里……!”

  越过迷蒙的天空,南栋的二楼果然亮着灯光。教室里就像白天一样,坐满了上课的学生。

  “终于被我找到了……!”通往秘密世界的门扉即将开敢。

  安琴的膝盖不由得微微发抖。

  说不定,那个谜样的黑影,此刻就坐在安琴所注视的教室里头。

  “明天……!”雨还是不停地下。外头一片漆黑。

  凝视着黑暗对面的明亮灯光,良久,安琴就这样一个人默默伫立着。

  两天后的放学时分——

  距离放学已有一段时间,整个教室显得空荡荡的。

  安琴的额头因紧张而微微出汗,独自一人坐在位于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窗外还是下着雨。

  昨天,安琴第一次没有写下留言就回家了。

  那是因为她决定亲手解开困扰自己三个月之久的谜团。

  “我该怎么办……”事到临头,安琴才开始觉得恐怖。

  等待自己的究竟会是什幺?不,追根究底而言,其实连安琴也不明白,自己为什幺非得把那个神秘客给揪出来不可。

  她战战兢兢地打开了笔记。

  等着我将你撕碎吧!?

  不管看过几次,触目惊心的感觉依旧不减。正是这股充满暴力的压迫感,深深攫住了安琴的灵魂。

  “——我不会让你逃走的……”安琴握紧笔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安琴很明白,自己的行为十分愚蠢。

  不过,她的心已经成为谜样黑影的俘虏了。

  她走到座位后头,打开放置扫除用具的长柜子,将里面的拖把等用具藏在柜子和墙壁的空隙中,接着潜身躲了进去。

  鼻尖传来一股独特的灰尘臭味。

  透过用来通风的小孔,安琴可以清楚看到自己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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