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祖安生物（下）
“老朋友？”
苏木挑了下眉脚，看向那个圆筒形玻璃容器的里面。
那绿毛恶狼正龇牙咧嘴，满口的利齿之间流淌着粘稠的涎水，落在玻璃容器的底座上，立刻就会腐蚀出一个深坑，而且两眼猩红，毛皮肮脏，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但跟其他两个怪物不同的是，这头绿毛恶狼的背上还安装了一个炼金储液舱，许多软管连接到它的身体里面，一只手还被换成了炼金钢爪。
当苏木正在打量它的时候，绿毛恶狼也把猩红的眼睛转了过来，死死地盯紧了苏木。它难得安静了片刻，然后忽然变得极度狂躁，凶狠的咆哮声比起野兽更像野兽，两只手爪拼命地拍打阻隔在它和苏木之前的钢化玻璃，利爪刮擦着玻璃容器壁，发出刺耳难听的声响。
“我不认识它。”
苏木皱眉，退了两步。
他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对他的出现产生这么大的反应，也不知道这头恶狼在变成这幅模样之前又是什么人——它应该是个人，苏木可以从他身上看出一些人类的痕迹——当然不是通过肉眼的观察，而是某种特定的能量气息。
不同的生物有着不同的能量气息，而这种气息绝非寻常人可见，苏木也只是在度过了百鬼雷劫后才有了这种发现。
绿毛饿狼的咆哮声越发刺耳。
“不，你认识它。”
假贾古笑意更盛，转头看向玻璃容器里的绿毛饿狼，然后用手里的拐杖点了下玻璃容器底座上的某个按钮。一阵蒸汽喷薄的声音响起，在这座玻璃容器的一旁，地面上忽然裂开一个洞穴，然后从下面升起一个铁质的牢笼，里面关着一个光头的男人。他正瘫坐在牢笼的底座上，模样狼狈，神情恹恹，身上很多地方都绑着厚实的绷带纱布，背上也背着一个跟那头绿毛恶狼差不多的炼金储液舱，里面装满了奇怪的绿色液体。
被升上来之后，男人抬头环视了一圈，最终把视线定格在苏木身上看了片刻，然后咧嘴笑了起来。
“我记得你。”
男人挪了挪屁股，让自己靠在栏杆上，抬头看着苏木。
“你是在艾欧尼亚纳沃立城北峡谷时候的那个人。那次爆炸，就只有你跟瑞雯活下来了，我记得你。”
闻言，苏木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下来。
艾欧尼亚，纳沃立，峡谷...
亚索，瑞雯...
“这家伙叫辛吉德，是祖安里臭名昭著的炼金师，那头绿毛狼就是他的师傅沃里克。”
吉格斯一边擦手一边走了过来。
他瞥一眼笼子里辛吉德，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这家伙，脸上满是嫌弃的模样。
“我听说他们曾经受到过诺克萨斯的雇佣，具体干了什么不知道，但似乎是去了艾欧尼亚。不过想想也能知道，他们除了通过炼金产物制造毁灭之外就什么都不懂，大概艾欧尼亚那些曾经受过他们摧残的地方都已经被彻底毁掉了，而且炼金剧毒的残留性很强，可能之后的很多年都不会再有什么生命能够存活。嘿，两个疯子！师傅是疯子，徒弟也是疯子！”
吉格斯来到铁笼跟前，敲了敲栏杆，又转头看向那头绿毛恶狼。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嗯...我记得黑默丁格应该跟我说过的，叫...哦，对了，是恶有恶报。可怜的家伙，竟然会被自己的徒弟搞成这幅模样，啧啧啧啧，真可怜。”
吉格斯一阵咂舌，却之后又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他并不可怜这个双手早已经染满了血腥的家伙。
假贾古和卡密尔都在看向苏木。
“我可以把它送给你，还有这个炼金师。”
假贾古笑着开口。
“随你处置。”
“...不必了。”
苏木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开口。
他轻轻摇头，拒绝了假贾古的好意，然后转身走向门口专门设立的休息区，自己倒了一枚红茶，却只是端在手里，迟迟没有送到嘴边。
时隔多年，苏木始终没有想过他还会见到那次爆炸的罪魁祸首们，辛吉德和沃里克，而且他们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尤其沃里克，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个人类，而是一头野兽，更被卡密尔联手假贾古一起抓捕回来。苏木很清楚他这次的拒绝之后，沃里克肯定还会变得更面目全非，变成一台战斗机器，或者一头完完全全的野兽，然后死在战场上。
但说真的，苏木确实想过接受假贾古的好意，然后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为那些死去的剑道场弟子报仇雪恨。可另一方面，假贾古，也便那位苍白女士，或者卡密尔，一旦欠了她们一个人情，那就会是很大的麻烦。苏木已经不想再跟她们产生任何有关人情方面的关系。
还债容易，还人情太难。
苏木叹了口气，又一次听到蒸汽喷薄的声音，辛吉德被重新关押在地下，而沃里克也已经重新平静下来。
红茶的味道还不错。
苏木抿了口红茶之后就再没有任何心情继续品尝这个，假贾古和卡密尔都来到对面坐下，维克托和吉格斯也是。有关古恕瑞玛的复苏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在他们这些人而言是这样的——维克托需要继续他的研究，以便可以进一步增强皮尔特沃夫的防御工事，而吉格斯则是继续研究他的新型炸药，只是因为原初水晶数量太少，尽管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吉格斯的研究也依然没有任何成效，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把海克斯水晶用在实验当中。
“我们需要更多的原初水晶，但那东西太少了。”
卡密尔轻叹一声。
“原初水晶是不可再生的稀有资源，除了恕瑞玛东北方向的偏僻峡谷之外，我们根本找不到其他地方可能存在这种水晶，而且寄居在那里的壳人族也是个很大的麻烦。”
“但咱们确实需要更多的原初水晶。”
假贾古似乎并不对此感到忧虑，他转头看向苏木，笑了起来。
“或许你可以帮我们这个忙，当然，这也是在帮你自己。古恕瑞玛的大军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南部城外，而诺克萨斯和德玛西亚都还需要一定的时间，皮尔特沃夫已经是瓦洛兰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皮尔特沃夫城门大破，后果如何，我想这应该不必我来多说。所以，咱们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弄到最多的原初水晶，然后加紧时间进行试验，研究出更多威力强大的武器和火药才行。”
“有话直说。”
苏木皱起眉头，瞥了一眼假贾古。
他总是这样，喜欢拐弯抹角。
但假贾古并不恼怒，反而笑意更甚。
“我准备派出一支探险队去一趟水晶之痕，就是卡密尔夫人刚才提到的那个峡谷，但我们的力量并不足以突破壳人族的守护，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这跟抢劫也没什么区别吧。”
苏木眯了下眼睛，从怀里掏出了另外的三枚水晶碎片，摆在桌面上。
“而且我并不建议你们继续研究这东西。你们对它还不够了解，只知道这里面蕴藏着庞大的能量，却不知道这里面同时存在着某个意识的记忆、希望和梦想，以及一切使之保持自我的东西。简单来说，这些水晶其实就是某个灵魂的容器，被分成了很多份，哪怕把它砸碎，也只是让里面的灵魂继续分裂罢了，但不会消失。我劝你们最好赶紧收手，别再继续贪图这所谓的原初水晶了，你们会遭报应的。”
闻言之后，假贾古和卡密尔的脸色都是有些古怪。
他们一起沉默下来，然后对视一眼，又笑了起来。
“比起让整个瓦罗兰沉陷的后果，我宁愿独自承担这样的报应——牺牲小我为大义，如果是在德玛西亚或者诺克萨斯的话，我觉得我肯定会得到最高荣誉的嘉奖。”
卡密尔夫人轻轻耸肩，开了个玩笑。
“更何况我本来就不会得到什么好的报应。不得好死而已，咱们都是这样。你，我，他，还有他和他。”
卡密尔夫人分别伸手指了下维克托和吉格斯，然后别有深意地看向苏木。
“你要否认吗？”
“...不。”
苏木动了动嘴角，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无奈承认。
他没法否认，也不能否认，如果报应循环真的存在，那他一定不得好死。包括这个实验室里的所有生物，都不得好死。
假贾古满意点头。
“水晶之痕，去吗？我可以给你支付很多的金币，比给伊泽瑞尔的金币还多。”
闻言，苏木当即一愣。
可假贾古和卡密尔夫人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伊泽瑞尔有些惹人讨厌，但他确实是个经验丰富的探险家，而且很凑巧的，他正好回来了。那家伙前些年一直都在德玛西亚境内游荡，理由是什么我不知道，而他这次之所以愿意回来，听说是因为被人揍了一顿，已经没办法继续留在德玛西亚了才回来的。我问过他，可那家伙怎么不肯多说，我也就没再追问。”
卡密尔笑着开口。
“伊泽瑞尔已经把这个任务答应下来了，他愿意带领这支探险队去一趟水晶之痕，而价格则是整整一万枚金币。”
“我可以给你两万枚。”
假贾古接上话茬。
但他们并不笃定苏木会因为这些就直接答应下来。
而苏木也确实一直都在保持沉默。
“好吧，那就换个足够让你满意条件——一旦古恕瑞玛兵临城外，我可以第一时间帮你把凯特琳和蔚送去德玛西亚，不让她们冒险。这个条件怎么样？”
卡密尔夫人重新开口，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揣度已久。
可苏木却依然没有给出任何答复。
“再加上那个青发小疯子。”
闻言之后，苏木当即皱眉，却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我知道的东西可远不止有这些。”
卡密尔夫人面带微笑，似乎是看穿了苏木的心思。
“如果你还有什么额外的要求条件也可以提出来，我和这位假贾古先生可以根据实际的情况进行考虑，但之前的那些话就没必要再说了，获取壳人族的水晶是势在必行，我也是心甘情愿地为了瓦洛兰去背负这些罪孽。我本就已经罪孽深重，不怕再背负更多的罪孽。”
“探险队要在两天后出发，你还有时间可以考虑。”
假贾古站起身来，似乎已经习惯了依靠拐杖走路，尽管他并不需要真的依靠拐杖才能走路。
“如果你同意了，就来找我，当然，去找卡密尔夫人也行，探险队是我们两家一起派出去的，人数不多，一共十个，负责领队的目前就只有伊泽瑞尔，加起来也就十一个。”
他一边活动腰杆一边开口，似乎真把自己当成了老贾古。
“队伍规模不大，好管理，成员也都是我们精心挑选出来的，有过外出探险的经验。当然，这些事儿我也不是非常了解，更具体的你可以去找伊泽瑞尔问问，他比我和卡密尔夫人都更精通这方面的问题。”
“我可未必会去。”
苏木瞥他一眼，脸色并不好看。
假贾古，黑色玫瑰的那位苍白女士，他只是面带笑意，似乎并不担心苏木会拒绝。
“很多事不需要我来多说你也应该明白，人生在世，自来如此，大部分时候我们都在被迫做一些我们不愿意去做的事，但我们别无选择。”
假贾古走过苏木身旁，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语气感慨。
“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大的良善。总会有人因为各种意外被牺牲，而他们的牺牲也总会因此被赋予更大的意义——这就是所谓的英雄，也是所谓的荣誉。德玛西亚最信仰的就是这个，只是他们还不能明白所谓英雄荣誉的真正含义，并且为此趋之若鹜。你应该尽早习惯这些，然后学会如何应对它，否则的话...”
说完，假贾古摇头呵呵一笑，又刻意拍了拍苏木的肩膀，之后才脚步缓慢地离开。
卡密尔回头看了一眼，实验室的大门发出一阵蒸汽喷薄的声音，然后重新看向苏木，冲着他挑了下眉头，没有说话，却笑得意味深长。
苏木沉默良久，忽然狠狠地深吸了一口凉气，实验室里的各种味道混杂着充斥在整个胸膛，然后颤抖着缓缓吐出。
德玛西亚，英雄，荣誉...
可笑又可悲，好大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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