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挺立之战（下）
这里是起点，同时也是终点。
苏木从没想过自己接连辗转四处，而有朝一日会在纳沃立找到亚索。或许是亚索找到了他，但这种小事根本不必斤斤计较，现在也不是斤斤计较的时候。
那张脸，比起上次见到的时候多了太多的沧桑，还有历尽沧桑之后留下的沉稳和内敛。至于他鼻梁上的那一道减伤...大抵是因为永恩吧。
但永恩已经死了。
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当初的丝毫痕迹，那个喜欢揽着他的肩膀喊他去喝酒的师兄，那个潇洒不羁总是把师傅称作老家伙的亚索，如今也变成了这幅模样——历尽风尘和人世悲欢，成熟烙印在他的脸上，眼神里却总是带着抹不去的沉重。
“小心！”
苏木正抿住嘴角，阿卡丽的尖叫声让他猛然惊醒，下意识地仰过身子。
塞恩手中那柄硕大的战斧擦着苏木的鼻尖掠过，掀起的飓风让他觉得如刀刮骨。然后后跃地翻退出去，回到阿卡丽几人身旁，抬头看向腹部溶血口中血气滚滚的亡灵。那一身上下无数道深刻的伤疤正闪烁着猩红的光芒，没有丝毫血迹流出，反而是血雾如荧光一般飘散。
伤口正在缓缓愈合。
“反应不错，你的基础很扎实。”
亚索略微抬头看去，嘴角的笑意更甚。
“你并没有荒废找我的这些年。”
“你知道我在找你？”
“一只来自恕瑞玛的小雀儿告诉我的，你在找我，而且结识了不错的同伴，洛，霞，还有样貌吓人的破戒僧克里斯。”
亚索抬头看向大步走来的亡灵，脸上笑意尽去。
他把手搭在剑柄上。
“有什么话等之后再说吧。你想让她过去？”
亚索指的是艾瑞利娅。
苏木轻轻点头。
“擒贼先擒王，谁过去都行，但艾瑞利娅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她不适合继续留下来，却依然可以对付斯维因。所以，我们需要帮她开辟一条前行的道路出来，保证她可以接近斯维因。”
亚索再次露出笑意。
他从不否认自己这个小师弟的聪慧和冷静。
自从离开剑道场，离开纳沃立，北上南下行走几千里甚至上万里，见过无数人，但亚索从没见过有人可以像他的小师弟这样可以审时度势，随机应变，而且目光足够长远，又懂得判断利弊。尽管这位小师弟在小事上有些懵懵懂懂拿捏不清，但在大事上却可以做到绝对的运筹帷幄。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似乎不太合适，或许还有更恰当的说法才对，但亚索想不到。
“我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影流弟子，好像是叫...奈久里？”
亚索缓步上前。
“还有一个，叫劫。他们也在寻找斯维因的下落，我们约定了分头寻找，但显然我的运气还算不错。”
他抬头看向远处骑在战马上遥遥观望而来的斯维因，尽管不曾见过，但苏木先前的一剑分明是指向那个家伙。更何况，一个被几十士兵护在中间的人物，难不成还是个可以冲锋陷阵的将领不成？
剑名疾风，出鞘三分。
亚索缓步走过苏木身旁，面向塞恩，正当那硕大的战斧高高举起的时候，这片天地之间忽然卷过一道雪亮的剑光！
疾风如骤自平地间轰然而起，卷动漫天烟沙滚滚，遮天蔽日，旋即化作浩大龙卷肆虐前行，滚滚惊雷在疾风如刀之间摩擦迸溅，所过之处，皆是天惊地动，人仰马翻。
一道道人影被狂风巨澜卷上高空，哀嚎声络绎不绝，出了站在亚索面前的高大塞恩之外，谁都无法抵抗这浩浩荡荡的魔法能量。但塞恩确实稳住了地盘，动也不动，将双臂交叉在自己身前，硕大的战斧如同盾牌一般，尽管它的臂膀上已经被风刃撕出了无数伤口，却怒吼咆哮的声响比起狂风还要巨大。
苏木清楚地见到，亡灵塞恩在狂风骤澜中缓慢地举起战斧，然后狠狠都劈砍下去，在飓风里生生撕出一片空地，然后迈开大步横冲直撞，咆哮怒吼着一拳扫向亚索。
翠绿的魔法能量再度吟唱起灵魂的歌声。
卡尔玛的魔法和苏木所感受到的任何一种魔法都截然不同，平静，温和，而且坚定。一道碧绿的光罩出现在亚索身旁，亡灵塞恩冲撞而来，却像是撞在一座大山上，轰鸣巨响下，地面陡然一震，荡起滚滚烟沙，却那碧绿的光罩仍旧岿然不动，直到亚索滑步而出，翻手一剑近乎把塞恩的左臂直接砍下来，光罩才终于消失。
疾风开辟而出的道路，终于平静下来。
道路尽头，斯维因胯下战马人立嘶鸣。
“走！”
苏木最先回过神来，伸手拉起艾瑞利娅猛冲上去，直到临近踉跄欲倒的塞恩身前才一跃而起，双脚重重踩在塞恩的肩膀上，借势将艾瑞利娅丢掷出去。
几十利刃呼啸跟随。
苏木右手五指扣紧了刀柄，翻身落地后再度掀起一抹黑虹，蛮力无穷，径直斩在塞恩膝盖弯曲处。剑术下下成，却蛮力上上成，这一记猛砍之下，塞恩的右腿当即被一斩而断，再也无法站稳，轰然倒地，只得无能怒吼。
飓风掀起，亚索紧随而至，身形迅疾冲锋临至，反手握剑，剑背紧贴手臂，他将整个人的重量力道都压在剑刃之上，猛冲过塞恩臂膀处的伤口。
血雾荧光四散，塞恩倒地的烟沙滚滚之中，一条手臂再度落地。
阿卡丽，凯南亦是身形如鬼魅般临至。
十字钩镰之上亮起刺眼光华，杀机腾腾，一瞬而过，带起的血雾溃散之中仍旧残留着魔法荧光如樱花飘零般的绚烂。随后雷霆电光轰然而动，凯南身形裹在电光之中，奔雷般冲向倒地亡灵，继而雷霆乍起，仿佛万千鸾鸟一同尖鸣的声响格外刺耳，苍白神光直冲九霄云天。
卡尔玛双手亮起碧绿光芒，一如她双眸中亮起的灵魂焰火。
待到尘埃落定时，苏木抽身后退，只瞄了一眼绿火诡异之中遍体鳞伤又浑身焦黑的塞恩就再也不管。大战之下，血气溃散无数，可亡灵却不死不灭，即便是砍去了手脚也无法将其彻底斩杀。曾在翁库沃最后一战时，大圣临至，惊天动地的登场之下，苏木可是瞧得很清楚，那亡灵塞恩率先被湮灭在金光当中。那又如何？这次大战不还是又见到了这个不死不灭的战神亡灵。
阿卡丽几人留守亡灵附近，已然足够。
翻身落地后便折转急冲，苏木已经看向被许多诺克萨斯士兵团团围住正奋力冲杀的艾瑞利娅。
黑刀临至，毫无章法，却杀人破甲不在话下。
诺克萨斯的黑铁铠甲或许着实精良，却也扛不住黑刀锋利，便苏木将一加入战团，那些个围攻艾瑞利娅的诺克萨斯士兵便立刻死伤无数。
斯维因正策马远离。
艾瑞利娅浑身压力陡然一轻，目光便望了过去，立刻咬牙切齿，双眼猩红，趁着苏木挥刀横扫斩破了三人甲胄夺取性命的时候便纵身一跃，脚下踏着刀刃借力冲出包围，手势一指，几十利刃立刻呼啸而去。
远处传来一声战马嘶鸣，斯维因立刻被掀翻在地，额头上血光四溅，一条腿也在落地时反向扭曲，发出咔嚓一声，断裂的骨头直接刺穿了皮肉，狰狞可怖。
不等周围的诺克萨斯士兵支援而来，艾瑞利娅已经急冲临至，刀刃旋舞而下。
斯维因脸色惨白，下意识举手遮挡。
血光当即四溅，一条断臂冲天而起。
惨嚎声迟迟响起。
却周围的诺克萨斯士兵也都支援而来，一连数柄长矛前指，与排列在一起的几十利刃铿锵碰撞，溅起一连串的火花四溅。艾瑞利娅脸色惨白，气喘吁吁，一时气力殆尽，也被长矛刺伤了腰腹，而后又被横甩而来的矛柄抽中胸腹，倒退出去，摔倒在地，就连那几十利刃也在一片哗啦啦的声响中无力坠落。
后方杀出重围的苏木跟随而来，一口旧气已然快到尽头，手臂也酸痛无比，却仍旧挥剑斩断了刺向艾瑞利娅的几柄长矛，挡在前面。
“杀了他...杀了他！”
艾瑞利娅还在试图挣扎起身，嘴角已经溢血，却接连尝试了几次都脱力摔倒在地，只得眼神狰狞地盯紧了正托着一条断腿在士兵搀扶下意图逃离的斯维因。
落地的几十利刃轻颤长吟，却怎么也无力腾起。
“杀了他...”
“杀了他...”
两行清泪顺着艾瑞利娅的脸颊滑落，她扣进泥土沙尘的手指也已经鲜血淋漓。
西伦贝尔的死，仍旧让她难以释怀。
苏木闻声一颤，目光越过阻拦在面前的许多诺克萨斯士兵，看向不远处正在士兵搀扶下踉跄离开的斯维因。那副披头散发又鲜血淋漓的模样，当真是一般的凄惨无二。
稍稍感受下内腑阵阵传来的疼痛和红肿酸疼的肩膀，苏木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挥斩多少剑，砍杀过多少士兵，肩膀的伤痛又是否还能让他继续提剑杀人。但内腑的伤痛，便是先前亡灵塞恩的一脚，确实让他受了不轻的伤势，原本这一口气或许还能再坚持片刻，却如今已经到了尽头。
倘若松掉这一口气，又是否还能再提一口气？
苏木不知道，三口气已经彻底耗尽，却终归不能这样惨淡收场才是。
否则最对不起的便是战死也仍旧挺立不倒的西伦贝尔。
再次紧了紧扣住刀柄的五指，苏木一身血气已经近乎完全平静下来，是在对付亡灵塞恩的时候耗去太多，可无论如何也得坚持下去。斯维因不死，大战不止，亡灵塞恩就仍旧是那个不死不灭的亡灵塞恩，这场大战，必须以其中一方的败亡作为终止。
缓缓一步踏出，苏木终于松了这第三口气，继而强行再提一口气沉入腹部。
隐约可以察觉到些许翻腾的血气，让苏木觉得有些惊喜，却又放不下已经无力再战的艾瑞利娅，犹豫在原地始终不曾上前追去。
“她死不了。”
阴影凝聚，奈久里忽然出现在艾瑞利娅身旁。
他一身黑衣已经被鲜血浸透，衣角袖口也在缓缓滴落着猩红的血液。
“兵对兵，将对将，这是战场上的规矩。不过说实话，其实我是不太愿意把这个功劳让给你的，但谁让我已经没力气再冲杀过去呢。嘿，如果师傅在这儿的话就好了，真可惜，我也找不到他。”
奈久里的声音里隐约带着些颤抖。
苏木回头扫他一眼。
尽管奈久里在极力的隐藏着，但他脸上的苍白却做不了假。
“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苏木的语气格外冷硬，他不太愿意在这种时候相信影流弟子。
奈久里察觉到了苏木的不信任，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鲜血淋漓的牙齿。
“即便挥不动匕首了，我也能保证自己还可以咬死几个，艾欧尼亚的大义我是明白的，师傅告诉过我们影流建立的初衷。他始终不曾有过任何动摇。”
“...那最好。”
苏木盯着奈久里看了片刻，而后轻哼一声，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这个小家伙，继而抬步上前。
斯维因已经逃出了相当一段距离，再不追，苏木也不保证自己是否还能终结这场战争。
“诺克萨斯，大势已去。”
奈久里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得玩味起来，他手里的匕首挽了个猩红的刀花，然后转头看向两边渐渐包围过来的诺克萨斯士兵，眼神里杀机越发凛冽。
...
一个，两个...
追击斯维因的一路上，又杀了多少人？
苏木不知道，也记不清了，当最后一个悍不畏死的亲卫被黑刀刺穿了喉咙缓缓倒下的时候，斯维因就已经彻底的孤立无援了。人类，瓦斯塔亚，反抗军，民兵团，兄弟会，还能站在苏木和斯维因附近的就只有他们。一柄柄染血的刀剑矛戈轻轻颤抖着，鲜血滴落，即便是身受重伤已经站不稳身形，一双双充满了仇恨的眼睛也仍旧死死地盯住斯维因，凶光凛冽，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博伊也在其中，还有搀扶着艾瑞利娅的奈久里，阿卡丽。
亡灵塞恩已经被砍去了所有手脚，丢在人群当中，亚索凯南和卡尔玛正在看着它，任由它无能怒吼。只要它不会重新站起来，就毫不理会。
但更远的地方却乱战依旧。
诺克萨斯，大势尽去。
斯维因断了一条腿，骨刺狰狞着暴露在外，鲜血淋漓，失去支撑倒在地上的事后又不免发出一声惨嚎。
这个总是运筹帷幄，诺克萨斯最富远谋的智将终于到了穷途末路，他颤抖着抬头看向苏木，额头上的伤口让他满脸血迹，披头散发的模样更是格外凄惨。
他那双阴鸷狠毒的眼睛死死盯着正提刀踉跄走来又遍体鳞伤的苏木——左肩肩头，右侧小腹，都在追杀而来时被长矛洞穿。三口气耗尽之后的第四口气还是太过勉强，太过虚浮，长久厮杀之下，即便苏木也已经觉得头昏眼花，恨不能一头栽倒下去，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彻彻底底地睡上一觉。
日头已经偏斜，再偏斜，落日余晖拉长了每个人的影子。
自黎明而至此时，已经太久了。
该结束了。
“该结束了。”
苏木站在斯维因面前，颤抖着手臂，艰难而又缓慢地提起黑刀，指向斯维因的喉咙。
他低头看着斯维因，斯维因抬头看着他。
落日如血。
一般火红一般阴暗的天空下忽然飞来几只食腐渡鸦。
渡鸦俯视着斯维因，呱噪不停，凄厉难听。
然后，漆黑的刀刃刺穿了这位诺克萨斯最富远谋的将军的喉咙。
血流汩汩，斯维因双眼凸出，发出的任何声音都被鲜血封堵，变成了难听的“赫赫”声。他扬起的半身无力倒地，一只渡鸦从天上飞了下来，似乎是察觉到了斯维因死期临至，提前落地等待这份美味被人抛弃的时候就可以开始大肆享用。
苏木拔出黑刀，鲜血立刻喷涌而出，斯维因喉咙里发出的“赫赫”声更加难听。
黑刀收入刀鞘时，苏木看了那只渡鸦一眼。
“他是你的了。”
残忍无情之辈，即便身死也依然不值得敬重。
艾瑞利娅忽然跌坐在地，掩面痛哭。
阿卡丽，博伊，以及太多太多人忽然就红了眼眶。
这一刻，欢呼而起的声浪足够震动整个苍穹！
...
渡鸦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什么？
斯维因已经看到蹲坐在眼前面带狼脸面具的羊灵，还有漂浮在它身旁面带羊脸面具的狼灵，它们正在询问自己“坦然接受，也或抵抗不从”。
熟悉的黑暗，从千珏的背后悄然席卷而来。
那是渡鸦的眼睛，它正凝视着自己。
透过千珏，他看到了那只随时等待自己最后一口气息彻底散尽就开始大肆享用美食的渡鸦。
那只眼睛里，倒映着什么？
邪恶正在扼住诺克萨斯的心脏。
一朵黑色的玫瑰。
一位苍白女士...
还有她的傀儡皇帝！
斯维因的瞳孔忽然剧烈收缩，死亡扑面而来，但他却开始挣扎起来。
假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那个阴谋密社没能被完全终结！
那个他们曾经没能倾覆的达克威尔，早已沦为了掌中玩物！
那个以诺克萨斯作为棋盘的对手，终于现出了真身！
千珏羊灵忽然歪了下脑袋，似乎不太明白。它和它的恶狼对视一眼，然后悄然消失在斯维因的面前。
...
渡鸦忽然扑扇着翅膀嘶厉鸣叫着一飞而去。
正转身眺望着远处天空的苏木刚刚放松下来，周围的欢呼声热烈高涨，但他的疲倦却如同潮水上涌，一瞬间就近乎淹没了他的神经——从黎明掀起大战，到日上中天，再到日落西斜，如今这残阳似血，苏木也已经许久没有合眼了，更这一整天都在乱军从中来回冲杀，一身血气气力也耗得七七八八，早就已经抵抗不住。在合上眼睛的前一秒，苏木看到了阿卡丽浅笑温存，继而表情僵硬，脸色巨变。
苏木彻底放松的神经猛然绷紧，却还没能来得及转身，一只燃烧着猩红赤血的手爪忽然从身后钳住了他的脖颈，将他缓缓拎起。非人一般的握力让苏木的脖颈发出一阵咔咔声响，已经彻底喘不过气来，脸上憋得通红，无论如何挣扎都不能摆脱。
刺鼻的腥味即便是无法呼吸也会钻入鼻腔。
那弥漫着猩红诡光的手爪忽然一紧一松，苏木就两眼一凸，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手爪再悄然放松了几分，斯维因披头散发满脸鲜血的模样从苏木的背后缓缓露出。
他阴毒的眼神扫过欢呼声戛然而止的众人，气喘不止，最终是盯住了站在对面脸色惨白的阿卡丽，狠辣而又狰狞。
“让...让我走...否则，我们一起死！”
英雄联盟之他们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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