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丰收节

　　离开翁库沃以北以西，是平原山河，广袤无边，大大小小的村落城镇，可谓八街九陌，软红香土。虽说如今有诺克萨斯侵略而来，东北方向已经陷落，却在这一路经过的村落城镇里，苏木始终不曾见过丝毫硝烟，便那人来人往也是一片繁华，仿若世外桃源。

　　只可惜没曾见过亚索的踪影。

　　自打剑道场离开之后，到如今已经过去整整半个月的时间，苏木也走了几百里路，弯弯绕绕，靠近了那座艾欧尼亚山脉，这镇子便在山脚下附近的山涧里，水草固然丰茂，却来往之人不多，瞧着就格外的偏僻偏远。苏木身上还有些大长老在他临行前给的银钱，却也所剩不多，眼瞧着天暗日落，就只得暂且止步，在这镇子里的一处旅馆下榻。

　　坐在床沿上，苏木瞧着手里的几枚银币，无奈叹了一声。

　　这一路走来，便吃食也都颇为简易，更别提喝酒，却这些银钱仍旧不够。越是向西向北，沿途经过的村落小镇，越是繁华，旅馆的收费就越是高昂，而今天还算不错，住一个晚上就只要五十个铜子，比起两天前那次要三个银币的时候好得多。

　　但他第一次下榻旅店的时候才只要二十个铜子。

　　却终归得住才行，否则就要睡在路边杂草堆里，便桥洞也难找见，偶尔遇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况，能有个乱石堆挡挡风就算很好的情况了，大多时候都要靠在树干下面，还得点燃火堆，用来驱赶夜里出来觅食的豺狼虎豹。

　　比起出发的时候，苏木这身衣裳可要变得破烂得多。

　　一些地方还沾染着些许血迹，尤其手臂上的那道伤痕，血都没干。

　　这是夜里露宿在外，也或沿途经过，遇见了野兽，不得不拔剑相向，可艾欧尼亚的野兽又绝非别处可比，那强盛在每个角落里的自然魔力，孕育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生物——盘角虎纹的怪羊，毛皮泛着幽光的黑狼，两头两尾的大蛇，都是不能以常理度之。那许多生物还是苏木第一次见着，杀人的绿藤，吞血的异花，哪怕路边不起眼的锯齿小草，只要稍有不慎，都有可能要了人的性命。

　　却这些大多都在山林野地，那官路大道上可见不到。

　　但苏木走的路线又偏偏大多是山林野地，倘若真要走那官路大道，还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才能追上亚索。

　　“这身衣裳，是不能要了...”

　　苏木把为数不多的银币铜子都收了起来，又瞥了眼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他伸手就要把衣角扯烂，想着用来包扎伤口。

　　咚咚咚！

　　敲门声让苏木停下了准备撕扯的动作。

　　“嘿，小家伙！”

　　房门被人从外面直接推开，苏木先前进门的时候没锁。

　　来人是柜台里的老板娘，身宽体胖，年近半百，却面相瞧来能让人感觉到格外的亲切，始终带着暖人的笑意。

　　她怀里正抱着药箱。

　　“先前你来的时候就瞧见了，我估摸着你该用得上这些，用不着客气，尽管拿去。”

　　正说着，老板娘就把药箱摆在床头的桌子上。

　　“衣裳也脱了，我去给你洗洗，顺便补一补，应该还能穿。”

　　老板娘是自来熟，或者说，做这些开店接客的生意人大多如此。

　　却这边说完，老板娘瞧见苏木还在发愣，半天都没给个回应，就伸手点了点苏木受伤的那条胳膊的肩膀，嘴里啧啧有声。

　　“瞧瞧这幅可怜样，是从西边南边过来的吧？路上遇见诺克萨斯人了？我可是听说诺克萨斯的那些野蛮人还围在纳沃立附近，城南城北的都有，非得把纳沃立拿下不可。这村子上也有不少人组成了民兵团体，说是要赶去支援，却到了今天都没什么动静，说是人手不够，还得再招揽一阵才行。”

　　“这镇上也有民兵团体？”

　　苏木愕然，这才将将回过神来，却答了一句之后，老板娘又开始催他脱衣裳。

　　这般境况，苏木还是头一遭，闹了个面红耳赤，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就低着头坐在原地，动也不动，阵阵尴尬。

　　老板娘瞧着苏木模样，嘿的咧嘴笑了起来。

　　“你这娃子年纪也不大，害羞个什么？我这岁数都是能当你娘的人了，还怕这个？”

　　说完，老板娘就直接动手脱了苏木的衣裳，只留了条大红的裤衩。

　　“我去给你洗干净补补，要是不介意的话，那柜子里的浴袍你就先穿上，都是洗干净的。对了，你这来得也巧，镇子上正在举办丰收节的活动，从这儿往北走，过了三个路口之后有一片空地，很多人都在那儿，而且吃喝免费！”

　　老板娘的重点在最后一句。

　　“我这儿免费的东西只有糟糠面包。”

　　“丰收...节？”

　　苏木愕然，提了提大红裤衩，稍有些拘谨的拿过被子盖在腿上，脸上满是困惑。

　　他知道艾欧尼亚的这片土地因为自然魔力的缘故，不能以常理度之，却也从来都没想过，丰收节竟然会在这种时候。

　　“当然。”

　　老板娘有些意外地看着苏木。

　　“你是外地人？”

　　“是。”

　　“真可怜...”

　　老板娘把苏木当成了被战争无辜牵连的旅客，摇头轻叹一声，之后才继续开口。

　　“艾欧尼亚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因为自然魔力的缘故，种在田里的庄稼很快就能成熟，不需要等到秋天。但庄稼的成熟也会消耗很多自然魔力，所以丰收节是一年两次，夏天一次，秋天一次，之后那些可以催熟庄稼的魔力就会枯竭，需要等到第二年的夏天才行。今天就正巧赶上丰收节，你可以去看看，那边真的很热闹。”

　　老板娘笑了笑，不再多聊，只是临走前又嘱咐苏木在包扎之前得先清洗伤口才行，之后才抱着那身破烂肮脏的衣裳转身离开。

　　重新安静下来的房间里，苏木沉默良久，然后叹了口气，清理过伤口之后，他又把包裹摊开，里面还有几身到现在都没穿过的衣裳，都是素马长老给他的。

　　又定定地瞧着那些衣裳许久，苏木抿了抿唇角，还是收起，然后打开门边的柜子，在里面找到了老板娘说的浴袍——看起来还不错，跟正常的衣裳相比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更加宽松，没有那些花哨的装点，又格外的舒适。

　　“物超所值。”

　　苏木满意地笑了起来。

　　比起前几次下榻旅店的经历而言，这次无疑是最舒心的一次。

　　离开旅店之后，苏木按着老板娘的说法，往北走过了三个路口。还没靠近，就听到阵阵热烈喧哗的声音，嘈杂的音乐里夹杂着欢呼声和音乐的歌声，听起来像是在艾欧尼亚流传的古老歌谣，歌词听不明白，但曲调还算优美。

　　只可惜以苏木的品位，实在是欣赏不来这种在他而言感觉有些奇怪的风格。

　　阿卡丽以前也哼唱过艾欧尼亚的歌谣，曲调温婉优美，尽管没有歌词，却听来还算不错。至少在苏木看来，阿卡丽唱的的歌谣比起这个要好得多。

　　却无论喜欢与否，苏木都是不太在意。

　　走出巷子口，迎面的声浪近乎将他掀翻回去。

　　刺眼的火光在空地的中间灿烂摇曳，大红的灯笼悬挂高处，狂热的人群挤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欢呼声。人群当中有一片舞台，看起来像是临时搭建起来的，人们就围在舞台周围，而舞台上则是一位羽翼浮夸、艳如烈焰的瓦斯塔亚人正在引吭高歌，翩翩起舞——一位名副其实的金孔雀。

　　确实是孔雀。

　　白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尖尖的耳朵，还有伪装成披风的单边翅膀，这些都是孔雀属瓦斯塔亚人的鲜明标致。

　　那些翅膀上的羽毛就跟他套在脖颈上的围颈一样，都是鲜艳的红色。

　　“孔雀属的瓦斯塔亚人？”

　　苏木有些意外自己会在这里见到如此稀有的瓦斯塔亚种族。

　　他曾饱览艾欧尼亚的很多古书，当然，有些是从阿卡丽或是凯南那儿听来的，其中就有提到过孔雀属的瓦斯塔亚人。这个种族的瓦斯塔亚人已经非常稀少，难得一见，就跟阿狸一样，很多人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够见到哪怕一位孔雀属的瓦斯塔亚人。

　　除了这两种，还有一种则是鸦属的瓦斯塔亚人，但并不是所有的鸦属，而是当中的渡鸦。

　　“可惜是个男人，如果女人的话，会更稀有。”

　　苏木收回目光，没去多看。

　　他对那个瓦斯塔亚人的歌声和舞蹈没有丝毫兴趣。

　　比起这些，还是那些长条桌子上摆放的食物更能吸引苏木——各种各样的烤肉，还有蔬菜，水果，以及数不清的美酒。

　　酒香也怕巷子深。

　　苏木深以为然。

　　没出巷口之前，他根本没有闻到任何食物和美酒的味道，但走出来之后，那些醉人的香气就萦绕在鼻尖，浓郁不散。已经有些时间没品尝过这样的事物了，在这之前的路上，苏木大多靠着难以下咽的糟糠干粮果腹，毕竟那东西比较便宜，只需要花费两个铜子的代价就能让他完全吃饱。

　　口水开始分泌，苏木已经迫不及待。

　　当他终于靠近的时候，热情的人群表现出了极其热烈的欢迎。

　　一些穿着偏向暴露，却又不是非常暴露的女孩穿梭在人群之间，她们大多数都在看着那只舞台上的金孔雀，已经忘记招待来往的客人。但苏木并不在乎，他瞧见一个穿着蓝紫色大氅连衣帽的女孩在自顾自地挑选着桌上的美味，披风一样的大氅将她的身躯包裹起来，看上去格外娇小。但这无关紧要，苏木只是瞧见她并没有什么顾忌，周围人也不曾对她的动作有过阻止，就有样学样，不再客气。

　　太多人都被那只金孔雀吸引了，或许在他们看来，那格外优美的歌声比起美食要更加吸引他们的目光。所以，人们把舞台团团围住，高呼着他的名字——洛。

　　苏木刚刚扯了条鸡腿塞进嘴里，抽空看了舞台一眼。

　　洛又使出了几个让人眼花缭乱的花招，人群顿时欢呼起来，丰收节的气氛已经达到了高潮。

　　但这并不能让苏木赶到愉快。

　　那家伙只是利用长吸管之类的东西，把早就准备好的水抽出来，然后藏在伪装成披风的单边翅膀下面，用手挡住，做出手指喷水的花招；或者莫名其妙地变出一些奇怪的东西，大多是做工精致、模样可爱的玩具之类。

　　女孩子的尖叫声格外刺耳。

　　苏木把鸡骨头从嘴里吐出来，扯了扯嘴角，再没有任何兴趣。

　　低级的魔术而已。

　　他更喜欢桌子上的这些美味，就像现在，苏木已经盯上了摆在主要位置上的烤乳猪，然后直接伸手，抓向那油光水润的后腿。

　　“前腿肉要比后腿肉更好吃。”

　　那个带着连衣帽的女孩忽然出现在苏木旁边。

　　她直接伸手扯掉了一只前腿。

　　“咱们可以一人一只，反正是免费的，不是吗？”

　　女孩转过头来，然后苏木愣了一下。

　　那格外熟悉的红发让他心跳都险些漏了一拍。

　　就只是瞧见的第一眼而已，苏木已经太长时间没见到那个红发的女孩了，过分想念，所以有些眼花。但他可以确定这个同样红发的女孩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这个女孩的头发很长，脸颊上线条柔美，丰润的唇瓣是樱桃小口，而金色的眼瞳则让她看起来有些非同寻常。

　　隐藏在帽檐下的地方，苏木瞧见了两只长耳朵的尖尖。

　　“你是瓦斯塔亚人？”

　　苏木有些意外，顺手扯掉了另一只猪前腿。

　　女孩之前的动作相当野蛮，但她的吃相却格外轻柔，或许是因为嘴巴太小的缘故，只能小口。

　　“我叫霞，确实是个瓦斯塔亚人。”

　　她吞下嘴里的食物，然后挑起眉脚。

　　“而且是只渡鸦。”

　　苏木险些被嘴里的猪腿肉噎住。

　　他狠狠地拍了拍胸脯，又匆匆忙忙地拿起旁边的酒水连着灌下几大口，这才终于缓过气来。

　　“你...你应该小点儿声。”

　　苏木有些狼狈地瞧了瞧周围，但大家都在沉迷舞台上的表演，没人注意这边。

　　然后就松了口气。

　　他看着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孩，苦笑摇头。

　　“看在猪腿肉的份上，我得跟你说明一下，很多人都会把鸦属的瓦斯塔亚人抓起来，尤其是渡鸦...”

　　苏木指了指霞隐藏在宽大帽檐下的羽毛，泛着金红的颜色，柔软而又顺滑，格外的漂亮。

　　“这些翎羽，在那些人看来很值钱。”

　　“你不动心吗？它们确实很值钱。”

　　霞笑了起来，她转身靠在桌沿上，小口地吃着猪腿肉，嘴角满是油光，眼神里闪烁着别样的意味。

　　“你之前像个饿死鬼一样，应该很穷吧。这些翎羽可以让你吃喝不愁，再也不必为了填饱肚子而费神。我只是个弱女子，如果你想要的话，我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你可以很顺利地把它们取走。”

　　她像深海女妖一样，言语间充斥着蛊惑。

　　如果有人被贪欲熏心，或许真的就会开始考虑是否要动手取走这些好看又值钱翎羽。

　　“我又不是商人。”

　　苏木冲她翻了个白眼，顺便撕下一块猪腿肉塞进嘴里。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而且是看在猪腿肉的份上才跟你说的，至于其他事儿，我没必要跟你解释。”

　　闻言，霞吞咽食物的动作顿了一顿，然后摇头一笑，不再继续这个有些奇怪的话题。

　　她转头看向舞台上的洛，兴致索然。

　　“俗套的花招，没意思。”

　　“简单的小魔术罢了，确实没什么意思。”

　　苏木顺口答了一句，他已经吃完了那条猪腿，然后瞄向了其他食物——乳猪而已，塞个牙缝是足够了，但远远不足以填饱他的肚子。

　　霞瞥了苏木一眼，忽然笑了笑。

　　她把手里的最后一块肉丢进嘴里，然后丢掉骨头，丰润的臀部也离开了桌沿。

　　“我吃饱了，还有事要做，再会。”

　　“啊？哦，再会。”

　　正在关注着哪盘食物更好吃的苏木相当敷衍地回了一句，头也不抬，就只挥了挥手，然后继续把目光专注在桌子上。他已经盯住了一盘蓝莓果酱的鹿腿肉，口水泛滥，眼神明亮。

　　“这个...看起来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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