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刺史
他就是特进、检校洛州刺史、洛阳宫留守、左仆射刘绩。
舞罢，刘绩注视长剑片刻，冷笑一声，“噌”地一声将宝剑收了回去。
这时忽听得有人来报：“刘大人，骁卫大将军岑风求见。”
刘绩心中一惊，问道：“难道没有告诉他老夫病重，不能见客吗？”
“属下也是遵照大人所说，但岑将军说是受皇上派遣专程来探望刘大人，故此……”
刘绩冷笑了一声，复又去躺到床上，道：“请他进来吧。”
说话间，只见帘笼一挑，走进来一位高大挺拔的青年男子来。
只见他年约三十五六，着一件鸦青色长袍，箭袖、长靴，凛凛拂动的发络下一双朗目烁烁生辉。
刘绩瞥了岑风一眼，忽觉得他一双锐目正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心中一惊，微阖了双目，却并不说话。
对于刘绩，岑风早有耳闻。
刘绩，曹州离狐人，本姓徐，起初在刘密部下做左沐侯大将军。刘密后来被王世充打败，带领兵众去归降唐朝。刘绩仍据有刘密原来控制的10个郡。沐德二年，刘绩对长史郭孝恪说：“魏公刘密既已经归顺大唐，这些郡的人口和土地，本是魏公所有，我如果上表献给大唐，那就是乐于主子的失败，来自己居功，以谋求富贵，我感到可耻。现在应该完整地登录州县名称和军人户口，一并报送魏公，由魏公自己来献给朝廷，这就是魏公的功劳了，不是很好吗？”于是派使者报送刘密。
使者刚到长安，唐高祖刘渊听说没有表奏，只有报告给刘密，感到十分奇怪。使者把刘绩的用意奏报，高祖才很高兴地说：“徐绩感故主之德，给故主推功，真是纯臣啊！”任命他做黎州总管，赐姓刘氏，从此徐绩就更名为刘绩。贞观十五年，刘铭拜刘绩为兵部尚书，还未赴京上任，匈奴薛延陀部又侵扰刘思摩部。刘绩获唐廷委任为朔州行军总管，率轻骑三千追薛延陀于青山，大败敌师，斩名王一人，俘五万多人。回京后刘绩因染上重疾需以“胡须”做药引治病，刘铭不顾天子身份，将自己胡须剪下亲自为刘绩煎药，刘绩当时就感动地热泪盈眶，立誓要为刘唐鞠躬尽瘁。不久一次酒宴上，刘铭对刘绩道：“你以前对刘密很衷心，也一定不会有负于我，今日朕就把太子托付于你了。”刘绩当时激动地将自己手指咬破，发下毒誓誓死效忠大唐帝国。
想至此，岑风上前一步道：“皇上听说刘大人病了，甚是挂念，又因政务繁忙不能脱身，故此让岑风代为探望。”说着让身后随从将礼品呈上，并关切地问：“现下刘大人病情怎样？”
刘绩抖抖索索要从床上坐起来，被岑风上前一把按住道：“大人身子不好，就不要多礼了。”
在接触岑风手的一刹那，刘绩忽感到一股内力从他手心直冲上来，心中一惊，不由得就用了内力反抗，但过后又暗自后悔，知自己是中了岑风的计。
刘绩屏退左右，问岑风：“岑将军为何事而来？请直言。”
岑风也不答话，从怀中小心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与刘绩，道：“此乃陛下写给大人的，请细看。”
刘绩接过来，缓缓打开，在打开信纸的一刹那，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倒抽了一口凉气！
其实，刘绩看到的只是一幅画，或者准确的说，刘绩看到的是一幅配了诗的画，而那画中人正是自己！
刘彘俊逸的字体题在栩栩如生的画像上：
凤阙澄秋色，龙闱引夕凉。
野净山气敛，林疏风露长。
怯猿啼落岫，惊雁断分行。
斜轮低夕景，归旆拥通庄。
这张画使得刘绩想起太宗皇帝在凌烟阁为自己作的一幅画像了，而这首诗明是写景，实则在景物中暗暗透漏出自己对国家前途的忧虑以及对刘绩的期盼……
最使刘绩感到震惊的是，诗、画下面还提着刘彘的一句话：“卿可否记得当年先皇遗言？”
皇帝是在提醒自己――先皇是将自己托付给他的！
刘绩看罢，笑道：“好画！好字！刘绩定将此信珍藏，不辜负圣上对臣下的一番深情厚意！”
岑风一愣，心中暗暗道：“好一只狡猾的狐狸！心里全然明白，却是一直装聋作哑。”一面笑道：“下官听说刘大人病重，就在心里暗自担忧，今日一见，却见大人精神矍铄，并不像有病之躯……”
刘绩面不改色，道：“病了几日，今日听说圣上派将军来探视，一激动竟然有了好转。”说着干咳了两声。
岑风笑道：“下官略懂医术，似大人这般怕不是好转迹象，病情恐要恶变。”
刘绩饶有兴味地望着岑风，嘴上道：“即是遇到了行家，就请将军赐教是如何个凶法？”
岑风背了手踱步道：“凤阙露长，龙闱夕凉，惊雁分行，归旌涌庄。“
刘绩顿时愣在那里。
只见岑风道：“告辞。”
岑风当下里辞别刘绩府邸，把个左仆射弄得愣在了那里。
他终于动心了！
岑风在心里暗暗冷笑：刘绩掌握兵权，要将他争取过来，长孙无忌再要犯上也不俱他！
长孙无忌正在为自己的旗开得胜而洋洋得意，他却丝毫也未觉察政局已有了变化。
先是刘义府这个吏部尚书开始将朝内一些官员进行了选拔考核，换掉一批，接着又提升了一批，徐敬宗开始登上政治舞台――当上了礼部尚书；而最重要的是，左仆射刘绩已被刘彘敕封为司空――接替了刘恪的职位。
朝里已经有了剑拔弩张之势，但后宫里似乎依旧是波澜不惊。
沐葵已经向刘彘频频暗示如自己不能立为后，他和她的孩子刘弘就不能当太子，那么百年之后刘恪这个庶子的下场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刘彘为此甚为烦恼，但他知道要立沐葵为后，必须先废掉王语诺，但王皇后出身高贵，平日又并无大错，而且有长孙无忌这个有力的后盾在后面撑腰，“废后”又谈何容易？！
沐葵知道就是这个结果，但且不说自己以及刘弘以后将会遇到什么危机，就是想想刘恪的四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她就已经忍不下去了。
岭南――在唐代是个极适合流放罪臣的地方。那个地方终年气候湿热，经济文化极其落后，被贬斥的罪臣很少有人能熬得过那里阴郁的雾瘴。
沐葵已经等不急了，她决定要主动进攻，先下手为强。
从哪里着手？
沐葵分析过了，论出身、论地位、论年龄……无论哪一条自己都处于劣势，自然，这也是当初王皇后放心地将她从感业寺带回刘彘身边的一个最重要的理由――谁能相信一个年届三十的、曾经是先皇才人、并且出身低微的女尼还能泛得起什么波浪？
但谁也没有料到――这个先皇的才人、一介普通的尼姑，并且现在已经度过了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妙青春时光的出身低微的木材商女儿，她竟然还要与全天下最美丽高贵的皇后决一死战！
谁胜谁负？
一切似乎早有定局！但她却因为有着极为坚韧的毅力和肩负着更为重要的使命，像在五年前刚从感业寺回来一般怀着万丈雄心――准备背水一战了！
她的小女儿尚不满三个月，长得娇柔可爱――与刘彘十分相似，因是沐葵与自己的孩子，且又为她经历了许多风波，所以刘彘格外珍爱，每日下朝都要数次过来探视。
而今天，刘彘临上朝时又格外珍爱地抱了又抱才去上朝，令沐葵见了格外心酸。
看到孩子天真无邪的样子，沐葵有点拿不定主意，她将孩子抱起来反复端详，看着看着，眼泪就禁不住“哗哗”淌下来。
雪寒见了，禁不住暗暗奇怪，问道：“雪寒记得小姐已很久不曾流泪了，今日又为何事伤心？”
沐葵慌忙擦去眼泪道：“是啊，我应该坚强起来。”她忽然扭过头对雪寒说了一句及其怪异的话：“雪寒，似我这般狠毒的女子是不是该下地狱？”忽而又道：“不！我不相信命！我要与天争！”她说着，眼中透出坚毅的神情来。沐葵复又低头望着自己的女儿，眼中透出无限的慈爱来：“孩子，母亲是爱你的！即使将来你到天国里，母亲也会每日为你祷福……”说着，将孩子抱起来紧紧贴在脸颊上。
正在此时，忽听得门外有长呼声：“皇后娘娘驾到――”
沐葵听到这句话，似乎遭到了电击，浑身发起抖来。她强自镇定了精神，来迎接王皇后的驾临。
也许由于自身不能生育，王皇后对于孩子似乎是有着与生俱来的嗜爱，她来探视小公主是每日例行之事。
今日与往日更不同。
王皇后也许不知道。
但沐葵知道：今日王皇后走进这个门就注定她再也逃不掉了――猎物，已经进入了精心布局的圈套！
待王皇后离开，沐葵借故支走了雪寒，一个人悄悄来到婴儿床边。
这个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因为刘彘非常喜爱，名字起了好几个都不满意，故此居然现在还没有名字。但自从她出生，沐葵就因为谋反一案纠葛，以至于都没能好好看看她，一想至此，她心中就隐隐作痛。
这是个美丽可爱的小公主。她有着一头浓密乌黑的秀发，一双眼睛明澈见底――使得沐葵忽然想起刘恪来了；而她微微泛红的小脸蛋上尚未长牙的小嘴咧着，似乎心中有无尽的快乐要向自己的母亲倾诉……
她可是嫡落到人间的天使？
沐葵俯身想要将小公主抱起来细细打量，但一直捏在手上的一条红绫飘然落在了小公主的脖颈旁。
“啊――”沐葵差点要惊叫起来！
有脚步声从空落落的走廊渐渐逼近。
她强烈抑制住自己搏动的心跳，屏住呼吸。
不好！雪寒要来了！
天啊！我该怎么办？
就在此时，沐葵眼前忽然闪过这样一个画面：
“扑哧”一声，刘恪的手还握着长剑的柄，鲜血已如一朵盛开的红牡丹肆意地在雪白的长衣上绽放……
啊！恪！
“长孙无忌！”沐葵听到自己切齿的声音。
只有这个机会了！自己还有什么可以拿来做赌注的呢？假如自己的死能换来长孙无忌的灭亡，她也愿意就这样辞别人世！
孩子，你去吧！
她不再看这个刚来到人间尚不会叫她“娘亲”的女儿，将颤抖的手伸向那个孩子，又猛地一抽紧……
血！红玫瑰般铺天盖地的血要将自己淹没！沐葵似乎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她捂住自己的眼睛鼻子跌跌撞撞逃回自己的房间。
雪寒走了进来：“皇上就要驾临了，小姐快准备接驾吧。”
沐葵道：“雪寒，去将小公主抱过来吧。”
雪寒应了一声就朝婴儿床走去。
“啊――”一声怵然的惊叫响彻在寂静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阴森恐怖，使得沐葵浑身发抖头皮发炸……
“小姐，不好了！”雪寒由于过度的惊吓脸色泛青，令沐葵看了毛发都要竖了起来。
只听雪寒接着道：“小姐，王皇后趁我俩不注意，竟然……竟然将小公主勒死了……”
“啊！”沐葵惊叫了一声，跌跌撞撞来到婴儿床前，待看到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公主已然没有了气息，顿时昏厥在地。
刘彘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
小公主之死如晴空霹雳，击得刘彘有点发懵。
他望着空荡荡的婴儿床，想起女儿以往带给自己的快乐以及对她寄予的希望，欲哭无泪。
没了？说没就没了？这几个月来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一个毫无征兆的相继离去，使得刘彘心都有点木了，他不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他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但世上哪有这么恐怖的梦啊！
三哥，你离去了！接着是高阳姐姐、皇叔叔、婉儿……现在，连朕最心爱的女儿也不能幸免！
这也许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自己是罪有应得吧？刘彘心里想。
刘恪轻蔑一笑，桀骜不驯的脸上一双星眸闪着高贵的光芒：“长孙无忌，愿社稷有灵，族灭你这个独断专行滥杀无辜的奸贼！”
只听“扑哧”一声，刘恪的手还握着长剑的柄，鲜血已如一朵盛开的红牡丹肆意地在雪白的长衣上绽放……
刘恪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但随即一股鲜血从他口中涌了出来，他回头望了一下这个冰冷的世界，叹息了一声，缓缓倒下……
“不！”沐葵高叫着待要扑上去，却听得耳旁有个声音在呼唤：“沐葵，你又做恶梦了？”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发觉自己刚才竟又是做了同样一个梦。
锦被中，刘彘将沐葵紧紧搂在怀里，道：“沐葵，不要怕，朕在这里。”
沐葵听到自己的夫君嘴里说出这句话，心里却感到万分痛楚：他可知道小公主是何人所杀？他失去爱女定然十分难过，此时却是在安慰那个杀人凶手啊！
“治，我夜夜梦见惨死的小公主哭叫着妈妈，可怜她来到这个世上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朕明日就追封小公主为安定公主，愿她在阴间能享受在阳间所享受不了的乐趣……”刘彘一提到小公主，眼泪就溢出了眼眶。
沐葵将头贴在刘彘胸前，哽咽起来：“治，每次遇到危机你总是在沐葵身边，沐葵此生如何来报答你的这番深情厚意啊！”
“怎会如此说话？”刘彘一边说着一边吻了一下沐葵鬓边的发丝，道：“你是我的妻啊！你知不知道我为何如此爱你？”
月光下，刘彘的脸透出柔和的光泽，他清澈的眼睛闪烁出耀眼的星星：“刘彘少时丧母，兄妹亲情淡薄。生在帝王之家，朕什么都不缺，唯独缺失的就是这暖暖的亲情啊！沐葵，朕甘愿为你付出一切！沐葵，你可知道――那首《凤求凰》朕已练了八年，却一直没有机会弹给你听啊。”
治！她的夫君！
“沐葵，朕明日就去将那个狠毒的女人废了，立你为后。”刘彘眼中迸出坚毅的光芒。
沐葵搂住了刘彘，将冰凉的吻印在了他的脸颊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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