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念西风独自凉（一）
正是人间六月，头顶晃眼的日头就着熏风，风里微微带着些许味儿，是海的味道。
突然，原本平静的东海海底传来穷奇的怒吼，顿时将海面震得腾起大浪。
蔻楼所居的北殿地处偏僻，离祭坛最近，等蔻楼赶到时，只见原本肃穆的祭坛已经一片狼藉，而原本放在祭台上的龙骨已不知所终。大殿上一个紫衣男子正执一把长剑和看守祭坛的穷奇对峙着。
蔻缕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想来这男子是来盗取龙骨的，却在离去时惊醒了凶兽穷奇。
上古战龙曾随父神创立六界，征战八荒。神隐后留下一块龙骨保存于东海。由上古凶兽穷奇看守，至今已有百万年。
龙骨丢失可不是小事，蔻楼掐诀飞身攻向那男子。缠斗几招过后，蔻楼渐渐体力不支。
穷奇背上被那男子刺了一剑后彻底发了狂，带着戾气的爪子向着她直直挥来。
此时她体力已无，穷奇攻势又太过凌厉，她根本躲避不及。电光石火之间，那男子及时推开了她，自己却被穷奇重伤。
由于受了重伤，他之前施的幻形术已散去，露出他原本的样貌。
蔻楼这才看清他的面容。清俊的眉眼轮廓分明，薄唇失了血色。即便此时他双目紧闭着，蔻楼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眼看穷奇又要攻来。蔻楼情急之下挥刀割伤自己的左臂，穷奇嗅到龙血的味道，终于安静了下来。
等到东海龙王赶到祭坛时，龙骨已失踪，而蔻楼跌坐在祭台下，面色苍白，左骨上的伤口还在淌血。
“父王，是女儿无能。”她低着头怯怯地道。
龙王疲惫地摆摆手，转身吩咐道：“调集四海水军，全力搜捕贼人！”
等蔻楼终于回到北殿时，龙宫里已经升起了夜明珠。
她将那男子藏在房里，遣走伺候的蚌女，又渡了龙气给他。折腾完这些，她已累极。靠在床沿沉沉睡去。
梦里光怪陆离，千年光阴飘然而过……
那男子终于在三日后转醒。
彼时蔻楼正因渡了龙气而昏睡，侧颜是安静的美好。
他微微皱眉，背上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却顾不得，抬手摸到怀里的龙骨后才松了一口气。
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现在还身处于东海。
他看向正趴在床边昏睡着的姑娘，尚且清楚地记得她那日阻拦自己盗取龙骨，看身份应该是东海的公主，至于她为何会救他，他实在想不通。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忍痛起身，走到门口时只听背后传来蔻楼的声音：“外面到处都是搜查你的水军，你有伤在身，走不了的！况且父王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迷谷上仙！”
虽然那日她及时将重伤的他带走，但是龙王还是从地上散落的迷谷枝丫推测出，盗取龙骨的人就是鹊山的迷谷上仙——栩晨。
闻言，他身子一僵，转身嘲讽道：“你应该将我带到你父王面前，不是吗？”
蔻楼一愣，对啊，盗取龙骨的贼人，她应该杀了他的。
可是，她如何能做到……
失神间，只觉颈上一凉，栩晨不知何时移到她的身后，手里的短刀正抵着她细白的脖颈。
“放我离开，不要告诉任何人。”
她抬头望向他带着一丝杀意的眼睛，心头一阵揪痛。
他不该是这样的，那双眸子里本该盛着澄澈的羁狂。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哀戚，他的言语也不禁软下来，最终化作带着一丝苦涩的哀求：“最起码，在我将龙骨送到她手里之前，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蔻楼抬手捂住脸，波光粼粼的海水晃得她眼花，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化作一串串气泡。
就这样，栩晨被蔻楼所救，留在北殿养伤。
栩晨不爱说话，总是心事重重地盯着湛蓝的海水发呆，眼角的愁绪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东海冰冷的海水。
蔻楼也不扰他，每天除了去折枝山接醉酒的二哥，便是安安静静地窝在榻上吐泡泡。
北殿清冷，多年来她一直数着自己吐的泡泡打发时间。
虽然栩晨什么都不说，但是蔻楼知道，他有很重的心事，那心事使得他变得和记忆中完全不同……
蔻楼第一次见栩晨时并不知道，自此后她会为他穷尽一生悲喜。
那时她不过百岁的年龄，还是个小娃娃的模样，二哥也才刚刚染上酒瘾，被东海龙王禁足在龙宫一个月便挨不住了。
经过一番威逼利诱后，蔻楼被迫偷偷溜出龙宫去折枝山找莫浅上神要酒。
折枝山她之前跟着二哥去过几次，却也只知道一个大致的方位，再加上她从小方向感就不好，兜了好几个圈子，问了好多个土地公公后，才终于在日落之前寻到折枝山脚下。
待她好不容易爬上山时，天上已经挂起几颗寥落的星子。
莫浅上神无论何时都是一身不染酒渍的白袍，一副温儒高贵的样子。
蔻楼时常想，他就是典型的人间话本里所形容的神仙。
取了酒，莫浅知道她方向感不好，便开口留她。让她先在折枝山住一晚，待明日天亮后再走。
蔻楼看了眼暗下来的天色，咬咬唇还是谢绝了莫浅的好意。
若是被父王发现她暗中给二哥来取酒，少不得又是一顿责备。
她本就不怎么讨喜，还总是惹父王生气，真不是个乖孩子。
蔻楼走到半路，只见云幕低垂，雷鸣电闪自云层中隐隐传来，竟是两个神仙在斗法。
天神斗法，威力自是不同寻常，刚刚还青葱的草木，转眼被劈了个焦黑。
蔻楼怕被波及，收了祥云在地上走，堪堪躲过几道闪电，怀里的酒也溅了一点儿出来，是三月桃花酿的酒。
好不容易斗法完毕，阴云撇去，稀疏的星子洒下柔柔的光辉。她这才看清，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转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山里来。
她想要问问土地公公，可是方圆百里的土地公公早就溜光了。
夜间雾气起，朦朦胧胧的雾气夹杂着不时传来的兽鸣，好不恐怖。。
蔻楼胆子小，跌跌撞撞地四处乱走，眼泪鼻涕花了一张娇俏稚嫩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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