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照君思（二）

　　十五岁那年在沧澜山遇见枢堂之前，顾西风一直对自己的性别有所怀疑。


　　同门师兄妹一共七人，师父偏偏对她最为严苛。师兄们读兵法时，她在扎马步，师兄们学奇门遁甲时，她在练枪法，师兄们休憩时，她在补兵法和奇门遁甲。


　　从一旁路过的三师兄摸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道:“七乖，你智力不够，自然要体力来补。再了，谁能把你当成个姑娘?”


　　然而不过翌日，就有人替她让三师兄因这最后一句话打了自己的脸。


　　她清晨完成日常训练，负重下山采药时，遇见了个白衣青年。


　　好像穿白衣的青年，都理所应当是一副风姿毓秀的好相貌。一阵风拂过，桃花梨花簌簌而落，如此良辰美景，一向对各类花都敬而远之的顾西风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顾西风清晰地感受到面前的人身子僵了片刻，接着他又镇定地递过来一张手帕。她如蒙大赦地接过，捂住口鼻，瓮声瓮气地道谢:“公子今日行善，日后必有福报。”


　　白衣青年眉眼弯起来的样子没来由地让顾西风想到了冬日沧澜山顶的月亮，美好、清冷，而又遥不可及。


　　日后她捧出一颗真心，想要掬他这一弯冷月。可每当手要触到，月亮就散了。


　　彼时白衣青年缓缓收了笑，声音清淡温和，对她道:“在下枢堂，偶经沧澜山，困于山中已久，可否向姑娘讨口水喝?”


　　初次被人叫姑娘，顾西风心跳如擂鼓，但只应下，面上却不动声色。


　　后来才发觉，什么偶经沧澜山，什么讨口水喝，也只能骗骗她这种沉溺于美色的笨蛋。


　　枢堂是专程来找她师父出山的。


　　东朝末年，各地诸侯割据，枢堂为祁国世子，率兵征战六国，此番途径沧澜山，便是专程来请隐居簇的高人相助。


　　顾西风在师父屋外的庭院里坐到月上中，几只野鸟扑棱着翅膀从庭前桂树旁掠过，晚风穿过狭长山谷迎面而来，她手中捧着的茶水一遍遍凉下去，她又一趟趟去泡了新茶。


　　枢堂出来时，她撑着额头险些睡着，幸而茶还是热的，等递过去，才撞见对方不失惊愕的神情。


　　她终于觉察出自己的行为可能有点傻，故作镇定地摸了摸鼻子，自我开解道：“咳，沧澜山人，言出必校”


　　她其实还想两句话来安慰一下被自家师父拒绝的他，然而看到他眉眼间的淡淡笑意，又把话尽数咽了下去。他这样云淡风轻，倒显得她有些看不开了。


　　枢堂被师傅苍崖子婉拒后，借着求指点的名义在沧澜山住了三个月。


　　期间六个师兄沆瀣一气想要排挤这个外来户，本要拎着顾西风一起，而她却早早就投靠了“敌方”，一并投靠去的还有她的一日三餐。


　　于是两人常常分吃一个馒头，顾西风啃着大的那份，听枢堂给她讲解策论。只是美色当前，她难免会出神，视线锁在他的侧脸，直到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风?”


　　她猛地回过神来，红晕一路蔓延爬至耳廓。


　　枢堂请辞那日立夏刚过，细雨朦胧洒下。那日刚巧也是他的生辰，他玩笑状向顾西风索要礼物，她讷讷抱歉。


　　他眉间便挑了三分笑意，良久后静静凝视她，道：“那风同我走可好?”


　　她那时没有拒绝，今生便再也没有拒绝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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