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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沧熙说不出话来,看着母亲惊讶又惶恐的表情。猛地,他号叫了一声,仿佛负伤的野兽,转身跑出了院子,一头扎进璀璨的夏日阳光之中。

  他骑在马上,飞快地往城外奔跑。

  阳光太烈,白晃晃地照射着,根本看不清前面是什么状况,他只是本能地纵马往前飞奔,似乎只要不断地往前奔跑,就可以忘记他看到的画面。

  “你的母亲不过是个表子罢了!”

  “你不过是个玩意儿,一个表子的儿子,有什么资格妄称为公子!”

  往日被人羞辱的话,一句句在耳边回响,沧熙大吼一声,夹紧马背,飞快地往城外驰骋……

  沉浸在痛苦之中的沧熙没看到,正在纵马玩乐的羽公子一行人发现了他,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

  直到沧熙奔出城外很远的地方,他刚想放慢速度时,身后的羽公子拉开了弓弦。锐利的破空之声划过,马猛地长嘶一声,疯狂地往前奔起来!

  沧熙拉紧了缰绳,伏在受惊的马背上颠簸着,他大声呼喝,想要喝住它,但这马早已不听控制,带着他一路横冲直撞。

  沧熙害怕极了,酷暑之下的策马狂奔早已让他失去了体力,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猛地却是一下剧震,他被马颠了下来。

  沧熙感觉自己在烈日之下飞了起来,然后狠狠地砸到了地上,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揉碎了一般,

  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他就迅速昏厥了过去。

  蒙蒙眬眬中,他听到喧闹声、哭叫声,一声声吵得他难以安眠。

  “夫人,没有医官愿意前来,他们都说没有空暇。”丫鬟的头都吓得抬不起来。

  “都怪母亲,都怪母亲……”半晌,带着哀松的轻泣在耳边响起:“可恨我手无缚鸡之力,不然,我愿化身猛虎野兽,也要一口口咬死害了我儿的人!”

  那声音带着杀意和疯狂,而后又化成丝丝缕缕的自责哭声:“可恨母亲非但动不了他们,现又颜色衰败,再也无法得到那些人的宠爱,否则,我儿怎会如此……若娘依旧容不减,我今日也就能说服魔君出面护你……”

  那声声话语如同针扎,仿如啼血。那浓烈的恨意和痛苦,隔着昏迷的神智、无法自控的身体,深深地传入到沧熙微弱的意识之中。

  那是母亲的声音么?沧熙有些不敢相信。

  母亲一贯都高高在上,看上去随时都是一副冷漠而且坚不可摧的样子,就连被发现她与魔君私会,也一副凛然的表情。

  为何在此时此刻,却会为他如此悲伤?

  沧熙脑子昏昏沉沉,听着那带着怨愤和痛苦的声音不断地咒骂和低泣,一时只觉得全身发冷,仿佛赤身露体走在冰天雪地,一时又觉得全身发热,疼得如同刀刀刺骨。

  终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沧熙有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错觉。

  低眉顺眼的侍女很快送上温热的蜜水,他连喝了几盏,张了张口,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母亲呢?

  “夫人在后院。”侍女轻声回答。

  “夫人吩咐,要一直备好膳食,公子可要用些?

  说到这里,沧熙突然才觉得腹内空空,不晓得自己睡了多少时日。

  待到膳食端过来时,他愣了一下,漆盘之中,放着一碗粟米粥和简单的小菜。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盘鲜果。

  虽然夏日鲜果并不缺乏,但是这些精致的小物,自从妖魔两族局势紧张之后,确实也很久未曾出现在沧熙的面前了。

  而且现在应该还在大暑之中,房间却如此舒适,他环顾一下房间,果然在房间的角落,看到了一座冰盆。

  顺着他的眼光,侍女赶紧解释:“夫人吩咐,公子养病之中,不可太过贪凉,冰每日午间用一下就可。”

  家中不是早已经捉襟见肘了么?为何坠马昏迷之后,好像突然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化?

  沧熙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却抓不到一切的根源。他只能疑惑地喝了一口香浓的粥,抓紧填饱肚子。

  答案肯定与母亲有关。沧熙想……

  熙夫人确实是当世绝顶的美人,否则魔君也不会多年盛宠,也不会在复杂多变的局势之中,周旋宴饮于妖魔两族之间,不但保住了沧熙的性命,还让他一直活得不错。

  但是,这两年来,大约是因为常年的饮宴周旋,殚精竭虑,再加之年岁渐增,昔日艳绝天下的熙夫人,也露出了疲态。

  可是,当沧熙再次见到母亲的时候,他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粉面桃花的母亲,几乎不敢相认。

  她好像一夜之间回到了娇俏的二八年华,虽然还是端庄自持的疏离神情,可顾盼之间,却有锁不住的婉转风流。哪里还有日前疲惫的模样……

  魔族和妖族的纷争陷入了胶着状态,而沧熙本该更加残酷的质子生涯,却又突然变得截然不同起来。

  本来消失的一切,布匹、食物、贵族特有的进献,又再次出现在家中。时令的鲜果蔬菜、难得的皮毛首饰、坐卧起居的一切,甚至比当初在妖族之时还要华美精致。

  这一切都让沧熙有种发自内心的愤怒。

  他用餐之时会想,这难得的美味都是母亲用不光彩的手段换来的;他饮水之时会想,这甘甜的蜜水都是肮脏的交易得到的;连换上柔软舒适的丝帛衣裳时,都会想起母亲媚眼如丝、香肩半露的画面……

  秋风乍起的时候,他的病痊愈了,却不愿意出门,他变得越发暴躁易怒。他总觉得每个人都在指指点点,每个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熙夫人劝他多次,他全部置之不理。终于,熙夫人怒了,遣散了下人呵斥他。

  “沧熙,你是妖族的公子,你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这样消沉!”母亲穿着华丽的曲裾,裙摆一层层起来,半幅曳地,看上去优雅华贵,越发显得母亲风流美貌。

  可看在沧熙的眼里,就仿佛是一根刺,扎在心里面,让他觉得痛苦。

  他低着头沉默地摩挲着手中的,仿佛想研究上面细小的纹路。

  那是他七岁生日的时候,父王送给他的礼物,名家锻造、绝无仅有的一把敬上之物。

  这态度,让熙夫人更加不满,她皱眉呵斥:“沧熙,若你继续这样下去,将来我们回妖族的时候……”

  “回妖族?”沧熙猛地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他猛地拔高声音,讥讽地说,“你还想骗我!”

  他站起来,转过身大声说:“我们这辈子都回不去了!父王送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抛弃我们了!从古到今,哪个质子能活到成年的?!”

  “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他声音越拔越高,像要将心底的压抑和痛苦统统发泄出来,看着母亲一贯从容的表情裂开,露出满脸的不可置信,一种扭曲的自心底翻涌而出,仿佛看到她越发痛苦,他就越发快慰。

  “他们说你是表子,他们说我不配自称为公子,说我只是个质子,是个拿来抵押的玩意儿!”

  “啪!”

  狠狠的一巴掌。

  沧熙从出生开始,头一次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被那个一贯宠爱他的母亲。

  沧熙呆了。他转过头还想说什么,却看到母亲一直古井无波的大眼里,此刻正轻柔地在打转着的泪水……

  “母亲……”沧熙突然想说些什么。

  熙夫人却猛地转身,整了整衣服,然后昂着头,挺起胸膛,走了出去……

  整整两年,沧熙再也没与母亲说过一句话。

  母亲的院落经常有丝竹宴饮之声,沧熙知道那里正发生着什么。每当这种时候,

  他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月亮又大又圆,清冷地挂在半空之中,冷漠地看着人世间的悲欢离散。而他看着月亮,心中只觉得无边的孤寂……

  沧熙慢慢地长大了,与母亲却变得冷漠疏离。

  同住一处,朝夕相处,却都是冷淡的、客气的。

  他一开始带着怨气,他的骄傲、他的尊严,全因为母亲的作为蒙上了一层阴影。可时日长了,再没有魔族的公子们来找麻烦,他偶尔去念书,看到的也是和善的脸。他开始慢慢地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

  他不知道。但是他隐约地觉得,他一定是伤了母亲的心。他心中有踟蹰和隐约的歉疚,但他并不愿意主动向母亲服软。

  他心中依然有一个巨大的结,那晚母亲衣饰散乱、媚眼如丝的画面,宜公子他们尖锐的嘲笑……

  在多少个难眠的夜里,结成一张巨大的网,把他网在中间,让他不能动弹。

  他还没想出个究竟,熙夫人却又开始称病闭院了。

  这次又是哪一个王公贵族呢?是魔族的将军,还是公子,还是那些贵族,甚至是那些掌握了话语权的大儒们?开始他还讥讽地想着。

  一日一日过去,沧熙开始有些害怕了

  这一次,时日太长了。

  那院子中,不断地送进去药物和食物,所有下人都被赶出来,只剩下熙夫人和两个侍女。除了一直有个奇怪的文士不断地出入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见到熙夫人。而那个文士总穿着粗麻的衣服,并不是一贯往来于熙夫人闺阁之中的高门子弟的样子。

  这一切都很反常。

  难道,母亲真的病了?

  连各个跟母亲有关系的贵族们,都悄悄托人送来了无数药品和补品。东西送进去了,却仿佛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沧熙终于坐不住了。

  他找来仆人,开始询问母亲的状况。

  仆人说,夫人害怕自己的病染给其他人,所以只让两位贴身侍女作陪。而那位一直出现的文士,似乎因为常年游学,见多识广,夫人偶尔思念家乡,特地让文士来说些故国的风景人物。

  “药物可都全部送进去了?”

  小事勿论,沧熙更加关心母亲的身体。

  “送去了。”下人把单子送上来,上面列着送进去的药草,看到最后,沧熙不解地问:“药草我看了,虽量大些,倒也无事,可这几袋花和曼陀罗粉,到底是怎么回事?”

  “夫人吩咐,说是病中无事,研制一下胭脂,打发光阴。”

  下人回答完,沧熙心中觉得非常奇怪——已经病了这么久,那肯定是非常严重,怎么还想到要用花汁子研制胭脂?

  不顾下人的劝阻,他来到母亲的小院外面敲门,却半晌没得到任何回应。他彻底地急了,从敲到拍,从轻唤到大叫。

  就在他要命人把门砸开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小一道门缝。

  一股甜蜜的幽香从院内一丝丝一缕缕地浸透出来,感觉竟不像是久病之人的居室,倒像是百花烂漫的花林一般。

  “母亲呢?她到底怎样了?”他刚要一把推开门,却被侍女拦住了。

  “夫人现在正在最紧要关头,你现在贸然进去,就是要害死她。”

  怎么可能?到底是怎样的病,才会被人打扰一下就会死去?

  沧熙斥责了一句“危言耸听”,便急冲冲往里走,那侍女还要再拦他,却猛地听到室内传来熙夫人熟悉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沧熙没有看到母亲,他进了院子,却被侍女再次挡在母亲的房间外面。

  “沧熙,你是在害怕么?”熙夫人的声音听起来轻柔淡定,一点也不像久病卧床之人。

  但沧熙还没来得及推测什么,母亲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顿时方寸大乱。

  “沧熙,你是害怕我生病,还是害怕自己没有了依靠,无法独自活下去?”

  母亲的声音如此平静,可此刻的沧熙听起来,不知为何,却觉得好像最利的刀尖扎入了心里。

  “我只是担心母亲!”他大声回答,有种被冒犯的愤怒:“母亲不愿意见儿子就罢了,为何要这般污蔑儿子!”

  “哦?我知道,作为我的儿子,你却一直看不起我做的一切。”母亲轻声地说:“可阿娘却觉得奇怪,熙儿你这样看不起阿娘,你说我是表子,可你却穿着最好的丝帛,吃着最精细的食物,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这个阿娘给你带来的一切……”百度一下“双殇劫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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