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不老梦
我不语，只盼着那人快快出现。看看对面的茶楼，间或也坐有妙龄的女子，探出窗来翘首期盼。她们，都是在等韩衿的吗？少年将军，眉目如画，鲜衣怒马，自然深得待嫁女子之心。我有些庆幸，心中窃喜：他回来后，就会向我提亲了吧？我勾起嘴角，眼中带着梦幻的笑。
“喂，傻笑什么呢，韩衿回来了！”一抬头，姐姐正在嗤嗤的笑我。
我亦不恼她，慌忙将头探出窗外看去。
大军驻扎在城外，此刻韩衿只带了一小队人马。为首的少年，身披盔甲，坐于马上，英姿勃发。道路两旁的百姓口中呼喊着“将军威武”之类的话。茶楼上有些胆大的贵女，还把随身的香包抛了出去。
“嘁，又不是抛绣球定婚姻！”我莫名生出一股醋意。
姐姐含笑望我：“媗儿，不如你也抛一个吧。”
我犹豫半晌，最后在姐姐的撺掇下，还是抛了一个香包出去。本以为这么多的香包，韩衿应该不会接到，可巧，香包不偏不倚的砸在韩衿怀中。
好似心有灵犀，韩衿顺着香包砸来的方向抬头看，刚好看到了茶楼上的我，四目相对，我瞬间羞红了脸，腼腆的对着他笑了笑。
韩衿看着刘媗的笑颜，回报一笑。握着香包对她晃了晃，把香包放入怀中。
我看着韩衿打马远去的背影，心中微漾。我想，过几天他就会来我家提亲，然后我会嫁给他，我会过得很幸福，我们不久后还会有个孩子，我们会携手到老……
我想的很好，如梦一般美妙，充满了憧憬与希冀。
人看到如金似银的金秋季节时，总会很欣喜。他们只想到丰收时的硕果累累，却没想过深秋过后便是冽冽寒冬，冰冷刺骨……
我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韩衿来我家提亲，直到那日姐姐突然来我院中告诉我：”媗儿，你可知道，韩衿前不久刚定了亲事？“
彼时我正在绣一幅鸳鸯戏水图，听到姐姐的话，我并无太大波澜。姐姐素来喜与我开玩笑，若是旁的我或许还会信两三分，可是姐姐居然拿韩衿的事打趣我，这我是万万不信的。因为我相信韩衿，他一定会来娶我的。
刘陵的眉目染上焦急：”媗儿，这次我没有骗你，是真的！爹爹也知道这件事了，正在准备为你找一户好人家呢！“
锋利的针，倏地刺伤了我的手指，鲜红的血滴滑落在上好的丝帛上，染红了那对鸳鸯艳丽的羽毛。我匆忙跑出了家门，不顾姐姐的劝阻和丫鬟的阻拦，亦不惧外面渐下渐大的风雨。我一定要去亲口问问他，姐姐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为什么他会与别的女子定亲？
我跑到了韩衿居住的那条街，携带着满身的雨水。我看到繁华的小巷里，他与一名女子携手走在雨中。他为她撑起一把油纸伞，她拿出绣帕为他擦着额头上的雨珠，连大雨都冲刷不掉他们缠绵的情意。画面如此和谐而美好……
我站在他们身后，看不到那名女子的脸，只是看到那女子的背影很是曼妙，一袭红衣更衬得她身姿玲珑。我低头，看着我沾满泥泞的裙摆，看着我湿漉漉的衣衫，突然觉得我是那样狼狈……
我还有什么好问的呢？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我失魂落魄的转身，跌跌撞撞的向家中走去。刚走到家中，我便感觉眼前一黑，双腿不受控制的向下栽去……
我昏昏沉沉的睡了许久，我沉浸在一个梦中。梦中，我终于身着凤冠霞帔嫁给了韩衿，婚后他对我很好，我们琴瑟和谐……梦中的所以，都与我之前设想的一般无二，可那终究是梦。当我醒来时，韩衿已经办了婚事，我的美梦已经破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我花了一年的时间，终于从事实中走出。这一年我并没闲着。我和姐姐游走在官僚世家之间，为父亲结交、拉拢那些大臣。这是爹爹嘱咐给我们的，爹爹说，他要干一件大事。事成之后，我们的身份会比现在更加尊贵。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要什么尊贵的身份。
我想要的，不过是能有一个真心对我的人。无关声誉，无关利益。他爱我，我也爱他，仅此而已。可，这样一个人，得之为幸，不得为命。爱本是沧海遗珠，拾到者三生有幸……
时常出入那些盛大的宴会，我偶尔会碰到韩衿。那时，我总是强压下心中的悸动，在无人注意时，偷偷的看着他，双眼迷离。偶尔与他对视，他也只是回我一个生疏客气的笑，那般灿烂温暖的笑，却刺的我心生疼。还是回不到从前了啊。
我怀念以前我们一起上山踏青、纵马奔驰的日子，我怀念我们一起踏雪寻梅的时光，我怀念那年初春桃花树下，那个笑起来温暖如春风的男子轻轻的推着我荡秋千，我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每个日日夜夜……可是，我们都在怀念着那般美好的过去，可是过去终究是回不去了。
我的婚期早已定下，就在半个月后。大婚的一切都已准备妥当，爹娘只等着半个月后把我嫁出去，安了他们的心。偏偏在这时，我忽然感染了风寒。
病来如山倒，我这一病来势汹汹，请了许多有名的大夫都未见好转，婚期一拖再拖。我脑子昏昏沉沉，整个人都十分难受。同时我居然有些窃喜：这一病，我就无需着急嫁人了。
我的病时好时坏。我感觉整个人都体乏无力，只想一直躺在床上，连眼睛都懒得睁。有时我想，就这样死了也好，无需再面对那些令我伤心的事。直到那日，我偶然从丫鬟口中听到韩衿要出击匈奴的事。
“听说了吗，匈奴这次居然集结了二十万大军压境，已经有好几座城池被破了呢！哎，匈奴一直以来都是小打小闹，这次怎么如此强势。偏偏老天爷又不帮我们，这几年边境又是瘟疫又是旱灾的，唉，这场仗难打呀。不知道韩将军能不能打赢，若是不能，那就……”
我没来由的心慌。若是他输了，那么，我便再也见不到他了不是么？
瞒着父母和姐姐，我一个人悄悄的溜出府去，跟着韩衿的军队走了许久。大军前进的速度很快，我要跑着才能跟上。很累很累，我早已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但我不能停，因为我想跟着他，想看看他如何击退匈奴，我希望他能够平安。
“将军，那位姑娘一路跟着我们，已经走了有七八里地了，您还让她继续跟着么？属下看她好像快撑不下去了。“
韩衿望着树影间那弯银月，凝眉叹气：“等会儿她真的撑不住了，便派个人送她回去吧。我这一去，不知还能否回来。你告诉她，她要好好活下去。”
……
韩衿这次出击匈奴，是报了必死的打算。可他万没想到，才与匈奴打了几仗，匈奴部落便发生了内乱，新晋的首领忙着争夺内部权力，匆忙退兵，并签下了降书，百年不犯边疆。这场本该你死我活的战争就像个闹剧，不久便结束了。
韩衿班师回朝的日子，天气特别糟糕，电闪雷鸣夹杂着暴风雨，让人难以前行。压抑的气氛，让韩衿感到从未有过的心慌。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韩衿心想。
他加速赶往京城，果然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元狩元年，淮南王刘安、衡山王刘赐密谋反叛之事被人告发，合族都被关入狱中。
“媗儿，这怎么可能！”韩衿疯了似得向未央宫赶去，不顾骇人的风雨……
未央宫前，韩衿拼命的磕头，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大雨一遍遍的冲刷着地上的血迹，他却恍若未见……
“后来呢？刘媗和韩衿怎么样了，他们在一起了吗？”
王曼月听得入了迷，竟全然忘记了自己来询问她的初衷，更忘记了当她听到这姑娘说坟中葬着的是她自己时那种毛骨悚然感。
“若是事事都如此美好，何来人生一说？”
刘媗清澈的眼眸中散发着悯人的光辉，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忧伤，娓娓的把结局道来：“韩衿想要见刘媗一面，便去求武帝，在未央宫叩首不止，直至额头破裂，血流满地，武帝依然没有答应。后来，刘媗身故，韩衿亲手将其埋葬在终南山。从那以后，长安城内便流传着一首歌谣:茔茔蔓草，岁岁不老;风雨如晦，死生为谁。终南山上多了一座坟墓，名‘不老’。”
“茔茔蔓草，岁岁不老;风雨如晦，死生为谁。”
王曼月轻声念着这句歌谣，十分的伤感：“天下有＂＂，能有几对终成眷属？可是我觉得韩衿做的也不当。既然他那么爱刘媗，为什么还要抛弃刘媗呢？刘媗在不甘中死去，韩衿终生将会在悔恨中度过，何必呢？若他当初娶了刘媗，岂不美事一桩？”
“姑娘，你好天真。”刘媗嘲讽一笑。
“刘媗是亲王之女，本身位置就很尴尬。她的姐姐刘陵又与重臣之子关系匪浅，这已是不妥。淮南王刘安、衡山王刘赐又不知满足，广交大臣，已经引起了别人怀疑。韩衿本就手握兵权，匈奴一战得胜归来后，名声更甚从前。若他在那时娶了刘媗，将会把刘媗一家推向风口浪尖的位置。所以，与其到时害了刘媗，不如趁机断了刘媗的念想，保她周全。”
“韩衿做这一切都只为了保护心爱的女子，可惜他最终都没能护得了刘媗一生顺遂。刘媗所盼的漱月鸣筝，鬓雪相拥，终究是等不到了。如今只剩下一座青冢，默默诉说着他们曾经的故事……”
刘媗的声音空灵飘渺，格外好听，仿佛能把人的心魂勾走。王曼月沉浸在她营造的悲伤氛围中，难以自拔……
“姑娘，回去吧！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了。镜中花水中月，这不是你该多呆的地方。”
刘媗温婉一笑：“还有，你是不是忘了，刚才，我说这坟中之人，葬的是我……”
经她一提醒，王曼月顿时想起刚才的事，脚底生出一阵寒意，直达心尖。
可不等她做出反应，刘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她面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眩晕感……
王曼月到此，算是平安了，可是玉卿云就没那么幸运了。
玉卿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在她正前方还有几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大汉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就是这个女人抢了大小姐的未婚夫，让大小姐颜面丧尽。我们刮花她的脸，大小姐重重有赏！”
虽然不明白事情的始末，但仅凭这几句话玉卿云也能判断得出，她现在的处境很不妙！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跑！
玉卿云想什么是什么，立刻拔腿就跑。可是由于刚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很快就跑进了一个死胡同。
身前是将要跑到尽头的死路，身后是一群紧追不舍的恶人。她现在就像在砧板上待宰的羔羊，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却突然落定……
前面不远处居然有一栋古色古香、精雕细琢的宅子！
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见玉卿云身形一闪，就径直往宅子里冲进去！
为首的汉子大步一迈，也准备鲁莽的冲进去，可是身旁的一个小弟却猛然拉住他。
“你干什么拦老子？”本就脾气不好的他一巴掌甩过去。
那位被打的小弟满脸委屈的指指宅子门口顶上的那块牌匾。
其他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得愣住。
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那三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气势不俗！
而就是这三个大字，让原本气势汹汹的几个人望而却步，转身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一丝不甘。
最后，其中一个人拍了拍为首那人的肩膀说道：“大哥，放心吧，进了这里，就等于一只脚踩进了鬼门关，那死丫头是不可能活着出来的！我们不废吹灰之力，就替小姐解决了这个麻烦。”
听他的话，似乎不止要划花玉卿云的脸。
为首的那人显然也对这句话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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