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放虎归山（6）
空荡荡的大殿内，红衣美人赤足踩在地面上跳舞，曼妙的身形穿梭在素色纱帘之间，时隐时现。雪白纤细的脚踝上系着一串铃铛，随着轻柔的舞姿摇曳轻扬，铃音清脆。
美人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啦……啦啦……”
声音缥缈若仙。
“请问——”
“你是谁？”
她忍不住唤她。
美人身形一滞，轻轻放下悬在空中的玉藕似的手臂。
风拂起纱帘，她缓缓转过身，赫然是——
一具……骷髅。
啊！
大小姐从梦中惊醒，背上冷汗涔涔。
“大小姐！大小姐！”
是谁在呼唤她？语气那般焦急。
大小姐努力睁开眼睛，视线渐渐从模糊到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梨落的那张娃娃脸。愁眉紧锁，面容如泣。
“梨……梨落？”
梨落见她的眼里不再空洞涣散，欣喜地舒展眉心、圆睁杏眼，叫道：“大小姐，你可算醒了！”
可算……醒了？
大小姐茫然地由着她将自己扶起身，脑中一片空白，总觉得好像记不得什么事了，但又想不起是什么。
细细想想，又头疼欲裂。
她曲手抵住额角，梨落见状忙问她：“大小姐，可是伤到了脑袋？”
大小姐摇摇头，茫然地看向她，“梨落……”
“是，大小姐。”
“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面色微变，“大小姐，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梨落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复杂，她沉默片刻，转身取过桌上的江湖日报递给她看。
大小姐瞟了一眼，视线凝住。只见大字标题赫然写着——
“号外号外！‘阎王’任飞霜逃狱！”
他……逃狱了？
大小姐心里一咯噔，连忙往下读，大致内容是讲任飞霜从御剑山庄地牢逃脱，并放走了牢内所有重犯。文末，批评家指责庄主粗心大意，放虎归山，难辞其咎。阴谋论者猜测此次逃狱活动皆为魔教一手策划。
最后，得出一致结论——
武林正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所有的记忆一股脑儿全涌了回来——
从她偷钥匙到溜进地牢，撞见铁拐佬等人，再到最后被任飞霜蒙住眼剥夺意识。
大小姐手一抖，手中的江湖日报无声无息滑落在床。
她茫然低头，视线没了焦点。
……
……
……
糟糕，闯大祸了！
*
庄内弟子进进出出，不断有马蹄声和禀报声传入前院大堂：
“报——李家镇内发现重犯！”
“速速捉拿归案！”
周掌院，亦是庄主二师弟，牵马出院，飞速上马绝尘而去。
“报——百丈坡内发现重犯！”
“带路！”
三师弟和四师弟并驾齐驱，尾随前往。
“报——何家屯内发现重犯！”
前来禀报的弟子匆匆而至，闯入大堂，见堂内空空如也，唯有小厮在收拾未动一口的饭菜。
“……咦，师叔伯人呢？”
小厮回：“庄主和掌院们出去了，还没回。”
“……”
弟子发愁道：“这可如何是好？”
*
大小姐闯了个大祸，放出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魔头，大魔头又放出了牢内的小魔头，小魔头们结党营私、互相勾结，劫走了各大派地牢内的罪犯……一环套一环，牵牵扯扯，逃犯越放越多，使得江湖陷入一滩浑水，上门寻仇的有，打击报复的比比皆是，白道武林已自顾不暇，无辜的百姓更受到牵连，一切都……乱了套了。
盟主下令，整个白道武林，各门各派必须全力捉拿逃犯归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必要时采取非常手段，宁枉勿纵、杀一儆百。
消息一出，各门各派满街张贴逃犯画像，重金悬赏项上人头。
“逃犯热”一时成为城中话题。
然而就在这危急存亡之际，前方传来消息——西域三大邪教进攻中原武林，已重伤不少武林人士。
祸不单行！
带头的正是消失了几日的“阎王”任飞霜。
他重出江湖，自封“无上天尊”，也不知给了三大邪教什么好处，耍得邪教头头们团团转，叫他们往东，不敢往西，叫他们向前，不敢退后。
那日他以大小姐的性命要挟，逼迫庄主发下毒誓放他离开，庄主受万夫所指，已记恨在心，此刻听闻他出现，首当其冲，不疑有诈，马不停蹄赶往前线去逮他。
敦煌古道烈日炎炎，茫茫戈壁一望无垠。
随行的弟子皆口干舌燥、汗流浃背，以手扇风，只觉得这风夹着黄沙，是闷热的。马儿拽着缰绳不肯前行，饶是庄主的极品枣红马，也受不了这炎热干燥的气候，跪下了四腿想让主人下来。
这时有弟子瞥见了前方不远处的小小茶摊，兴奋地欢呼：“有茶摊！”
其余弟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也十分雀跃。
众人便拉着马向着茶摊走去。
进了茶摊，摊里仅两三个客人，在闲聊吃茶。见一大帮人进来，也不好奇，各做各的事。
小二提溜着一个铜壶，从别桌蹿到庄主桌边，取下肩上的白布边擦着桌子边问他们想喝什么。
庄主道：“给我们一些水就行。”
“成！”
小二数着人头，叫人取了十几只空碗过来，提起铜壶在碗里倒上清水。
弟子们都眼睛发直地瞧着那一泄如注的清澈水流，等小二停手便迫不及待接过来喝，一解干涸的喉咙。
茶摊店小，桌椅不够，一些弟子只能站着喝水。许是渴久了，喝进去的这水格外爽口，竟有丝丝甜意。不少弟子连忙又讨要了几碗。
小二边倒边搭讪道：“客官不像商人，是武林中人？”
庄主还没回答，有弟子已抢先答道：“我们是御剑山庄的！”
语气里略有些自豪炫耀的意味。
庄主皱皱眉，扫了他一眼，小弟子连忙缩回了人群中。
小二眼前一亮，“哟，御剑山庄的，失敬失敬！那您莫非就是聂庄主？”
庄主颔首。
小二兴奋道：“聂庄主，您可是大名人啊！”
庄主谦逊道：“哪里哪里。”
“聂庄主莫谦虚！”小二拍拍他肩头，“俺们村都当您是大恩人，您还救过俺一命呢！”
“是吗？”
庄主有些意外，细瞧这小二长相，普普通通，没什么印象，便问：“何时何地救过你？”
“庄主忘了吗？六年前，在御剑山庄。”小二忽地一笑，双眼微微眯起，似乎陷入回忆。
庄主闻言一怔。
“您教我做人诚实，待人诚心。”
“你……你……”
庄主嘴唇颤抖，嗓子发干。心中有不详的预感腾腾升起，手不由得摸向腰间的宝剑。
这种细微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对面那人顷刻犀利的眼睛。目中寒光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小二笑了笑，接着道：“所以您给我起了一个名字。”
话音未落，“唰”的一声，庄主拔剑出鞘，怒吼道：“魔头，拿命来！”
一剑如流星般袭来，追风逐电，剑指他喉头。
那小二身形一晃，避开攻势，身子已飞速后退，轻巧地跃上了几十米开外的一块岩石。
庄主正要提剑杀去，突然感觉心口一震，双腿瞬间发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庄内弟子见状惊呼一声“师伯”，也都纷纷中招，两腿跪倒，四肢发软。
四周伪装埋伏的邪教弟子全都一跃而起，将庄主等人层层包围。
庄主一剑插入地面，勉强撑起上半身，捂着胸口问他：“魔头，你对我做了什么？”
被呼作“魔头”的“小二”见已暴露真身，一歪头扯下了面上的人|皮面具，夹在指尖把玩。人|皮面具后的真容在烈日照耀下艳绝海棠，眼下泪痣莹莹发光。
正是任飞霜这厮。
他面带微笑道：“没什么，也就给你下了一点点毒。”
形容“一点点”时，他还伸出小指，比出指甲盖大小的量，表情很是诚恳，似乎在说“说一点点，就是一点点”。
庄主后知后觉地摸向脖颈，摸到了一根细长的银针。
任飞霜见他拔下毒针，挑眉道：“那碗水里也有毒，不过对付师父你，自然要多留一点心眼。”
“莫叫我师父！”庄主斥道，“今日是我大意，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呵，师……庄主救过本座，本座今日就不取你性命，”他话锋一转，“不过这毒三日不清，便会爆体而亡。你和南思玡那么熟，就求他救救你吧……哈哈哈……”
狂肆的笑声逐渐远去，岩石上的任飞霜已没了踪影。没他的指令，邪教众人不敢轻举妄动，纷纷跟着退下。
庄主颓然倒在地上，脸贴着炙热的沙地，鼻子里喘着粗气。心脏砰砰跳动着，每跳一下，都撕心裂肺。
记忆回到了那时。
“师父，为何唤我双诚？”黑衣少年仰头问道，瞳中映出的男子身形高大伟岸，巍峨若山。
他解释：“做人诚实，待人诚心，此谓‘二诚’。”
“做人诚实，待人诚心……”少年喃喃，宛若自语。
而后再次仰头，双颊微红，似是情绪激动，却又不敢大声说话，只是不自信地小声询问：“师父……相信我能做到？”
他颔首抚须，轻轻抚摸他的头顶，语气格外坚定。
“为师相信。”
*
药王听闻呼声，皱眉侧目望向门外。
面前雪肤凝脂的美人尖叫一声，欲找遮羞布盖住自己赤|裸的身躯，奈何红绳捆住四肢，挣扎逃脱，只换来身躯婀娜摇晃，与南思玡手中羽毛接触更甚。
南思玡见状反倒兴致大起，挑唇望着她，眸光意味不明，一边朗声回答门外呼声，一边轻轻动作，将羽毛贴近她肌肤几寸缓缓扫动。
美人咬唇忍耐，瞳中露出惊恐，脸上是羞耻的表情。红唇间却不时溢出几声甜腻的呻|吟。
门口小厮道：“药王，御剑山庄庄主聂云流求见！”
听闻“聂云流”三字，南思玡眼里闪过一丝讽意，冷言道：“……叫他等。”
“聂庄主中毒颇深……”
“那也得等。”
南思玡说完这句，见美人已眼泛泪光，颊上红粉绯绯，羞耻得想一头撞死，便将手中羽毛一丢，撩开长袍，与美人肌肤相贴。
小厮得了庄主好处，还欲多言相劝，就听见房中传出“靡靡之音”，女子吟哦之声爽快至极。房中二人显然已再听不进人言。
小厮只得噤声，在门外静候。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南思玡方才系着袍子，推门而出。他样貌极俊，双目如朗星，眼底隐隐透着餍足，衣衫微乱，倒显落拓不羁。
小厮正欲开口，南思玡伸指示意他噤声，转身将门扉紧闭，才掀唇笑道：“刚睡下，莫把她吵
醒。”语气中有几分温柔。
小厮点头，不敢再出声，跟着他出了院子，离开了房间几十余米。
南思玡沉声问：“中了何毒？”
小厮道：“不知，只说是大魔王任飞霜所下。”
“呵，毒王谷的……”南思玡冷笑，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衣袖轻甩，丢下一句“算他好运，将他抬进药庐”便快步离开。
小厮面上一喜，连忙照办。
毕竟收人钱财，总算有了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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