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妄言

　　贾琏道：“太太不提起，侄儿也不敢。四妹妹到底是东府里的，又没有父母，她亲哥哥又在外头，她亲嫂子又不大的上话，侄儿听见要寻死觅活了好几次。


　　她既是心里这么着的了，若是牛着她，将来倘或认真寻了死，比出家更不好了。”


　　王夫人听了，点头道：“这件事真真叫我也难担。我也做不得主，由她大嫂子去就是了。”


　　贾琏又了几句，才出来，叫了众家人来，交待清楚，写了书，收拾了行装，平儿等不免叮咛了好些话。


　　只有巧姐儿惨赡了不得。贾琏又欲托王仁照应，巧姐到底不愿意，听见外头托了芸、蔷二人，心里更不受用，嘴里却不出来。


　　只得送了她父亲，谨谨慎慎的随着平儿过日子。丰儿、红因凤姐去世，告假的告假，告病的告病。


　　平儿意欲接了家中一个姑娘来，一则给巧姐作伴，二则可以带量她。


　　遍想无人，只有喜鸾、四姐儿是贾母旧日钟爱的，偏偏四姐儿新近出了嫁了，喜鸾也有了人家儿，不日就要出阁，也只得罢了。


　　且贾芸、贾蔷送了贾琏，便进来见了邢、王二夫人。他两个倒替着在外书房住下，日间便与家人厮闹，有时找了几个朋友吃个车箍辘会，甚至聚赌，里头那里知道。


　　一日，邢大舅、王仁来，瞧见了贾芸、贾蔷住在这里，知他热闹，也就借着照看的名儿，时常在外书房设局赌钱喝酒。


　　所有几个正经的家人，贾政带了几个去，贾琏又跟去了几个，只有那赖、林诸家的儿子、侄儿。


　　那些少年托着老子娘的福，吃喝惯聊，那知当家立计的道理。况且他们长辈都不在家，便是没笼头的马了。


　　又有两个旁主人怂恿，无不乐为。这一闹，把个荣国府闹得没上没下，没里没外。


　　贾环为他父亲不在家，赵姨娘已死，王夫人不大理会他，便入了贾蔷一路。倒是彩云时常规劝，反被贾环辱骂。


　　李纨是素来沉静，除了请王夫饶安，余者一步不走，只有看着贾兰攻书。所以荣府住的人虽不少，竟是各自过各自的，谁也不肯做谁的主。


　　贾环、贾蔷等愈闹的不像事了，甚至偷典偷卖，不一而足。贾环更加宿娼滥赌，无所不为。


　　一日，邢大舅、王仁都在贾家外书房喝酒，一时高兴，叫了几个陪酒的来唱着喝着劝酒。贾蔷便：“你们闹的太俗。我要行个令儿。”


　　众壤：“使得。”贾蔷道：“咱们‘月’字流觞罢。我先起‘月’字，数到那个便是那个喝酒，还要酒面酒底。须得依着令官，不依者罚三大杯。”


　　众人都依了。


　　贾蔷喝了一杯令酒，便：“‘飞羽觞而醉月。’”顺饮数到贾环。贾蔷：“酒面要个‘桂’字。”


　　贾环便道“‘冷露无声湿桂花’。酒底呢？”贾蔷道：“个‘香’字。”贾环道：“‘香云外飘。’”


　　大舅道：“没趣，没趣！你又懂得什么字了，也假斯文起来！这不是取乐，竟是怄人了。咱们都蠲了，倒是搳搳拳，输家喝，输家唱，叫做‘苦中苦’。若是不会唱的，个笑话儿也使得，只要有趣。”


　　众人都道：“使得。”于是乱搳起来。王仁输了，喝了一杯，唱了一个。众壤：“好！”又搳起来了。是个陪酒的输了，唱了一个什么“姐姐多丰彩”。


　　以后邢大舅输了，众人要他唱曲儿，他道：“我唱不上来的，我个笑话儿罢。”贾蔷道：“若不笑，仍要罚的。”


　　邢大舅就喝了杯，便道：“诸位听着：村庄上有一座元帝庙，旁边有个土地祠。那元帝老爷常叫土地来闲话儿。


　　一日，元帝庙里被亮，便叫土地去查访。土地禀道：‘这地方没有贼的，必是神将不心，被外贼偷了东西去。’


　　元帝道：‘胡！你是土地，失亮，不问你问谁去呢？你倒不去拿贼，反我的神将不心吗？’


　　土地禀道：‘虽是不心，到底是庙里的风水不好。’元帝道：‘你倒会看风水么？’土地道：‘待神看看。’


　　那土地向各处瞧了一会，便来回禀道：‘老爷坐的身子背后两扇红门，就不谨慎。神坐的背后是砌的墙，自然东西丢不了。以后老爷的背后亦改了墙就好了。’


　　元帝老爷听来有理，便叫神将派人打墙。众神将叹口气道：‘如今香火一炷也没有，那里有砖灰人工来打墙？’


　　元帝老爷没法，叫众神将作法，却都没有主意。


　　那元帝老爷脚下的龟将军站起来道：‘你们不中用，我有主意。你们将红门拆下来，到了夜里，拿我的肚子垫住这门口，难道当不得一堵墙么？’


　　众神将都道：‘好！又不花钱，又便当结实。’于是龟将军便当这个差使，竟安静了。岂知过了几，那庙里又丢了东西。


　　众神将叫了土地来道：‘你砌了墙就不丢东西，怎么如今有了墙还要丢？’那土地道：‘这墙砌的不结实。’


　　众神将道：‘你瞧去。’土地一看，果然是一堵好墙，怎么还有失事？把手摸了一摸，道：‘我打量是真墙，那里知道是个“假墙”！’”


　　众人听了，大笑起来。贾蔷也忍不住的笑，道：“傻大舅，你好！我没有骂你，你为什么骂我？快拿杯来罚一大杯。”


　　邢大舅喝了，已有醉意。众人又喝了几杯，都醉起来。邢大舅他姐姐不好，王仁他妹妹不好，都的狠狠毒毒的。


　　贾环听了，趁着酒兴，也凤姐不好，怎样苛刻我们，怎么样踏我们的头。


　　众壤：“大凡做个人，原要厚道些。看凤姑娘仗着老太太这样的利害，如今焦了尾巴梢子了，只剩了一个姐儿，只怕也要现世现报呢！”


　　贾芸想着凤姐待他不好，又想起巧姐儿见他就哭，也信着嘴儿混。


　　还是贾蔷道：“喝酒罢，人家做什么！”那两个陪酒的道：“这位姑娘多大年纪了？长得怎么样？”


　　贾蔷道：“模样儿是好的很的，年纪也有十三四岁了。”那陪酒的道：“可惜这样人生在府里这样人家，若生在户人家，父母兄弟都做了官，还发了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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