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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消匿


  那院主献了茶,又安排斋供。


  光尚早,三藏称谢未毕,只见那后面有两个童,搀着一个老僧出来。


  看他怎生打扮:头上戴一顶毗卢方帽,猫睛石的宝顶光辉;身上穿一领锦绒褊衫,翡翠毛的金边晃亮。


  一对僧鞋攒八宝,一根拄杖嵌云星。满面皱痕,好似骊山老母;一双昏眼,却如东海龙君。


  口不关风因齿落,腰驼背屈为筋挛。


  众僧道:“师祖来了。”


  三藏躬身施礼迎接道:“老院主,弟子拜揖。”


  那老僧还了礼,又各叙坐。


  老僧道:“适间的们东土唐朝来的老爷,我才出来奉见。”


  三藏道:“轻造宝山,不知好歹,恕罪恕罪!”


  老僧道:“不敢不敢!”


  因问:“老爷,东土到此,有多少路程?”


  三藏道:“出长安边界,有五千余里;过两界山,收了一个徒,一路来,行过西番哈咇国,经两个月,又有五六千里,才到了贵处。”


  老僧道:“也有万里之遥了。我弟子虚度一生,山门也不曾出去,诚所谓坐井观,樗朽之辈。”


  三藏又问:“老院主高寿几何?”


  老僧道:“痴长二百七十岁了。”


  那老僧叫献茶。


  有一个幸童,拿出一个羊脂玉的盘儿,有三个法蓝镶金的茶钟;又一童,提一把白铜壶儿,斟了三杯香茶。


  真个是色欺榴蕊艳,味胜桂花香。


  三藏见了,夸爱不尽道:“好物件!好物件!真是美食美器!”


  那老僧道:“污眼污眼!老爷乃朝上国,广览奇珍,似这般器具,何足过奖?老爷自上邦来,可有甚么宝贝,借与弟子一观?”


  三藏道:“可怜!我那东土,无甚宝贝,就有时,路程遥远,也不能带得。”


  老僧心里得意,吩咐了众僧,将前面禅堂扫净,取两张藤床,安设铺盖,请二位老爷安歇;一壁厢又教安排明早斋送行,遂而各散。


  师徒们关了禅堂,睡下不题。


  次早吃了斋饭,刷扮了马匹,包裹了行囊出门。


  众僧远送方回。


  悟空引路而去,正是那春融时节,但见那:草衬玉骢蹄迹软,柳摇金线露华新。


  桃杏满林争艳丽,薜萝绕径放精神。沙堤日暖鸳鸯睡,山涧花香蛱蝶驯。


  这般秋去冬残春过半,不知何年行满得真文。


  师徒们行了五七日荒路,忽一日色将晚,远远的望见一村人家。


  三藏道:“悟空,你看那壁厢有座山庄相近,我们去告宿一宵,明日再行何如?”


  行者道:“且等老孙去看看吉凶,再作区处。”


  那师父挽住丝缰,这行者定睛观看,真个是:竹篱密密,茅屋重重。


  参野树迎门,曲水溪桥映户。道旁杨柳绿依依,园内花开香馥馥。


  此时那夕照沉西,处处山林喧鸟雀;晚烟出爨,条条道径转牛羊。


  又见那食饱鸡豚眠屋角,醉酣邻叟唱歌来。


  悟空看罢道:“师父请行,定是一村好人家,正可借宿。”


  那长老催动白马,早到街衢之口。


  又见一个少年,头裹绵布,身穿蓝袄,持伞背包,敛扎裤,脚踏着一双三耳草鞋,雄赳赳的出街忙走。


  悟空顺手一把扯住道:“那里去?我问你一个信儿:此间是甚么地方?”


  那个人只管苦挣,口里嚷道:“我庄上没人,只是我好问信?”


  行者陪着笑道:“施主莫恼,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就与我地名何害?我也可解得你的烦恼。”


  那人挣不脱手,气得乱跳道:“蹭蹬!蹭蹬!家长的屈气受不了,又撞着这个光头,受他的清气!”


  悟空道:“你有本事,劈开我的手,你便就去了也罢。”


  那人左扭右扭,那里扭得动,却似一把铁钤拑住一般,气得他丢了包袱,撇了伞,两只手,雨点似来抓行者。


  悟空把一只手扶着行李,一只手抵住那人,凭他怎么支吾,只是不能抓着。


  悟空愈加不放,急得爆燥如雷。


  三藏道:“悟空,那里不有人来了?你再问那人就是,只管扯住他怎的?放他去罢。”


  悟空笑道:“师父不知,若是问了别人没趣,须是问他,才有买卖。”


  那人被悟空扯住不过,只得出道:“此处乃是乌斯藏国界之地,唤做高老庄。一庄人家有大半姓高,故此唤做高老庄。你放了我去罢。”


  悟空又道:“你这样行装,不是个走近路的。你实与我你要往那里去,赌所干何事,我才放你。”


  这人无奈,只得以实情告诉道:“我是高太公的家人,名叫高才。我那太公有一个女儿,年方二十岁,更不曾配人,三年前被一个妖精占了。


  那妖整做了这三年女婿,我太公不悦,道女儿招了妖精,不是长法,一则败坏家门,二则没个亲家来往,一向要退这妖精。


  那妖精那里肯退,转把女儿关在他后宅,将有半年,再不放出与家内人相见。我太公与了我几两银子,教我寻访法师,拿那妖怪。


  我这些时不曾住脚,前前后后,请了有三四个人,都是不济的和尚,脓包的道士,降不得那妖精。


  刚才骂了我一场,我不会干事,又与了我五钱银子做盘缠,教我再去请好法师降他。不期撞着你这个纥刺星扯住,误了我走路,故此里外受气,我无奈,才与你叫喊。


  不想你又有些拿法,我挣不过你,所以此实情。你放我走罢。”


  悟空道:“你的造化,我有营生,这才是凑四合六的勾当。你也不须远行,莫要化费了银子。我们不是那不济的和尚,脓包的道士,其实有些手段,惯会拿妖。这正是一来照顾郎中,二来又医得眼好。烦你回去上复你那家主,我们是东土驾下差来的御弟圣僧往西拜佛求经者,善能降妖缚怪。”


  高才道:“你莫误了我。我是一肚子气的人,你若哄了我,没甚手段,拿不住那妖精,却不又带累我来受气?”


  悟空道:“管教不误了你。你引我到你家门首去来。”


  那人也无计奈何,真个提着包袱,拿了伞,转步回身,领他师徒到于门首道:“二位长老,你且在马台上略坐坐,等我进去报主人知道。”


  悟空才放了手,落担牵马,师徒们坐立门旁等候。


  那高才入了大门,径往中堂上走,可可的撞见高太公。


  太公骂道:“你那个蛮皮畜生,怎么不去寻人,又回来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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