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终（第一卷完）
朱载辛鼓掌，称赞道：“聪明。”
沈睿扶额。
朱载辛道：“如今你们身怀账册的消息已经尽数传出，大贪大恶之徒势必会有所行动。你为饵，钓上几条肥鱼，便是大功绩；你为将，深入敌后，拿了他们的消息，也便是大功绩。为国而战，岂非快哉。”
沈睿：“快哉！”
沈镜却张口道：“为国而战自是快哉，不过只她与许佑德两人，会不会太过艰难了。”
许佑德的脸色难看得简直像是含了苦瓜汁子。“已经不能算是艰难了，这差不多等同于上刀山下火海。”
朱载辛道：“虽然朝廷没法子派人，但是你们可以请外援嘛。比如那个雇佣机构活死人坊。”
沈睿从未听过这名字，略有不解：“活死人坊？”
许佑德解释道：“这是一个雇佣机构，说它肖似镖局也不尽然，他们受雇于人，干得是刀尖舔血的买卖。在他们那里，钱能买到所有东西，除了消息。”
沈睿问：“为什么消息不能买？”
许佑德：“这便是历史遗留问题了，活死人坊和许家情报机构一并建立，各分辖属，活死人坊除了消息，什么都卖；许家除了消息，什么都不卖。”
沈睿噗嗤一声笑，“性命也能拿钱来买？”
“自然。”
凭着这句话，沈睿便在心中替活死人坊下了个定义：杀手机构。可这杀手机构毕竟是游离于朝廷管辖之外的，这么个凶残玩意儿，朝廷不管嘛？
不光不管，好像还有些暗地里的合作。
疑惑问出，朱载辛却是反问她道：“朝廷为什么要管？”
他问罢便笑了笑，伸出大长腿悠悠地翘起了个二郎腿势，手本能地想要搭在旁边人肩上偷个软玉舒坦，抬眼一瞧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少爷。
手臂干巴巴地垂下，顿时就没了心思。
谢琼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奈何人家身份摆在那，打不得骂不得的，只好憋了火气，暗暗地挪动了一下椅子。
沈睿亲眼目睹了这一系列动作，笑意差点没憋住，赶忙地轻咳一声，正经说道：“这杀人放火，不都该是由律例管控嘛，民间自买自卖，算是什么样子？”
朱载辛道：“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我朝治民，以法为基准，却是以宗法道德为骨干。说白了，律法是宗法道德归统而纳的底线，再往上就难统辖了。”
“比如呢？”
朱载辛想了想，悠悠道：“比如这所谓的江湖，其中恩怨肃杀，怎的都理不清楚。举个例子吧，丁一把张三杀了，因为张三抢了他老婆，为什么呢？因为丁一老婆是张三的仇家，为什么是仇家呢，因为他老婆的一家杀了张三的儿子，为什么会杀了张三的儿子......”
沈睿听着听着，差点听出了星星眼，脑浆子像是波涛一样打击着脑袋瓜子，晕乎乎地直犯恶心，她赶忙喝停，问道：“你的意思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但究其根本却难了，是吗？”
“是，像这类事儿，交给官府是怎么判呢？每个人身上都有命债，每个人身上也都有因果，真要论理，哪个都得被判个死刑。可判了死刑，民心却失了，这就是公允的标准问题了。”
许佑德也接口道：“而且像这类案子，官府多是积压成沉疴，不如放给民间自己解决。民众也有个宣泄口，明白天理公道。”
沈睿：“照这般说，活死人坊还算是个主持公道的地儿。”
“也偏颇了，他们买凶杀人的活儿也干。”
沈睿支着脑袋：“还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不知活死人坊的这些人都是群什么人呐。”
许佑德笑了笑，垂下脑袋不说话。
朱载辛解释：“是一群一无所有的人。”
“什么样的人会沦落到一无所有的境地？”
许佑德：“多得是。”
沈睿往许佑德身上望了望，没啃声，心里却是极不赞同的。
朱载辛哈哈一笑，挥手道：“我也知道这趟差事是真真地难，于是亲自找上了活死人坊的大门，给你们高价买了个保镖套装，保准你们有命去，有命回，欢欢乐乐泉州港一月游......”
气氛是好的，实质却是悲惨的。
沈睿点头：“烦劳王爷替我回了皇上，沈睿领命。”
许佑德：“如今也没别的法子，只得与凤安钱庄抗衡到底了。”
默不作声了半天沈镜忽然道：“我也去。”
沈睿一听，赶忙地劝道：“二哥，这等差事你还是不要沾手得好，毕竟忌讳。”
沈镜恶狠狠地瞪了眼自己妹妹，“我可不管什么忌讳不忌讳，我就晓得我若是不把你给护好了，沈家的门我怕是就进不去了。”
谢琼也道：“我跟着去。”
沈睿真是吓了一跳，赶忙摇头：“我哥也倒罢了，谢大哥你怎的也要插手？你身上可是担着谢家的干系......”
谢琼：“谢家没的干系，小恩小惠也倒罢了。但若真是大奸大恶之徒，我要这家族姓氏也是恶心！”
朱载辛听着不由鼓掌：“好！是个汉子！”
这一个个的，都是不怕死的呀！
朱载辛和颜悦色地威胁道：“京城里已经不是安全去处，几位打算何时动身？”
许佑德：“收拾些衣物细软，还有，我得等个人的信。”
吃了这顿鸡飞狗跳的鸿门宴，几人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去收拾东西。沈镜一路沉默，只带着妹妹走回家的路，走着走着，沈睿心里先不舒坦了。
自家二哥哪怕是哑巴了！都不该沉默至此。
于是她张口问道：“哥，哥！在想什么呢？”
沈镜道：“我在想些很费脑子的事儿。”
“费脑子的事儿你不是一向不愿意去想嘛？”她劝道，“不愿意去想，便不要去想了。”
沈镜摇头，很有一股子固执：“我发现，现在有些事儿，已经不是‘愿不愿意’，而是‘该不该’，‘能不能’。”
沈睿沉默，只看着自己哥哥，听着他娓娓道来。
沈镜：“就比如如今我们兄妹淌进的这趟混水。虽说平王殿下把这事儿说得轻巧容易，但谁都知道，这是一件许得豁出性命的大事。如今大哥不在身边，也没人按着咱们的头教导家国天下，可不知怎么的，心里头却毫无惧怕的情绪，反倒是......”
沈睿接口问道：“跃跃欲试？”
沈镜：“嗯，有点这意思。”
沈睿若有所思：“可能是窝在家里太久，闲的无聊。”
沈镜也是若有所思，“许是这般吧。”
可真是这般吗？两人心里头埋了个疑惑，任凭搁在心里，静静地撂着，谁也没有深究。
回到家门口，沈睿感慨似得轻轻叹息一声，惹得沈镜侧目，“你这是怎么了？”
沈睿：“哥哥真是长大了啊。”
沈镜一愣，把手按在了妹妹头顶，平着比划到了自己胸口位置，不可置信：“你这个小不丁点的，居然在感慨我长大了？”
沈睿：“.......”
她拍掉了自己哥哥的手，抬头挺胸傲然道：“我说得是心智，是心智！”
“那我得说说你了，长脑子的时候，能不能带着个子一块长长？”
沈睿：“......”
兄妹两在自家门口打闹成一团，满目和气。不一会儿，自家朱红的大门开了。
有奴仆前来：“二爷，大姑娘。”
兄妹两一见有人来，立刻把撕扭的动作停下，各自整理仪容。沈睿笑问：“你倒是精乖，不等我们敲门就把门给打开了，这是站这儿多久了？”
小厮答：“没多久，就从二爷大姑娘从门口打架开始。”
兄妹两对视一眼，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站着这么久了，那怎么不把门给打开？”
小厮依旧恭敬地回答：“两位主子的身手，咱们做奴才的心里头都有数。看着主子们在这打得酣畅淋漓，奴才过去打搅，那怎么是好？不光坏了主子们的兴致，可能还会连累着奴才挨打，不值当，不值当。”
沈睿听罢，笑嘻嘻地问道：“那我们两刚刚没打完，怎的你又把门给开了？”
“哦，那是因为奴才们已经备好了饭，该叫两位主子进门用饭了。”
不知觉已经是到了晚饭时候了。
沈镜叹道：“跟你说了，咱们家的奴才各个都是山野精怪，厉害得很。”
沈睿点头，深深赞同：“是了。”
那小厮道：“奴才估摸着两位主子刚刚活动筋骨，也差不多畅快了。累了一天，该回家吃饭了。”
沈睿感叹：“原已经累了一天了呀。”说罢却又立刻地开心起来，“还是家里好。”
还是家里好，热腾腾的饭菜，面孔熟悉的人，都是家人。
可惜马上就要远行了。
沈镜顺着她的话道：“金窝银窝不如草窝，只要家还在，我就是不怕的，”他抬着下巴，一副傲娇凌人模样抬了抬下巴，朝着妹妹问道，“你怕吗？”
沈睿抬头看了看沈府大门，笑着摇头，“我不怕！”
这时候的他们，还不是很清楚，他们面临的前路是什么样的坎坷忐忑，不过书生意气，少年壮志，一qiang热血淋漓，认定了前路不阻便是了！
沈睿沈镜兄妹在收拾临行前的背囊。
许佑德在一家酒楼里约见了一个熟悉的富二代。
谢琼在搜肠刮肚地掏名言警局，来论证“孩子留下家书出远门并不是皮痒，而是年少英气”的这一伟大命题，来撰写自己离家出走的家书。
还有一堆藏在黑暗里，领了任务的黑衣人。
所有人都为了此番出行做好了准备，老天自然不会辜负这一番费力准备的心思，早准备好了一堆故事等着他们。
京城里的故事，暂告一段落，乡野江湖之间，多得是诡谲的险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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