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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酒宴


  “这个时候局势打紧,酒可不好喝啊。”


  黄詹正儿八经科举出身,老家在泉州九龙,那地方是一个海舶鳞集、商贾咸聚的着名与外贸易港口,黄家是当地乡绅望族,与林家也有不少交情。


  一商一官,又同在京都打拼,两人的关系还算是亲近,林家四老爷林子若先行举杯:“你是朝堂上的人,是户部的大官,等闲的风吹草动,哪里能吹动您呀。”


  黄詹很有几分文人风骨,三十出头的年纪,下巴上已经蓄了三寸美髯,听闻这等冒失言论,也只能捏着胡子苦笑:“雷霆雨露皆是上恩,做臣子的哪个不是如履薄冰?”何况这等前路不明的时候。


  林四老爷一听这话,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黄詹含糊了过去:“皇家的事儿,皇家的事儿。”


  “既然是皇家的事儿,平头百姓插不了嘴,就不去费那个心思了,”林四老爷道,“可我此番冒昧登门,却是为了我家里的事儿。”


  家里事好办啊,黄詹笑道:“林四爷请说。”


  林四老爷哀叹一声:“说来也是一笔旧账,是关于十数年前许家的案子。当时我大哥娶了个许家嫡女,这女子跟着娘家犯了罪过,我家家族公审,便把她给逐出了家门,大哥续弦,另择了位夫人。”


  黄詹哦哦了两声,面色如常。


  “如今回想起来,觉得好像是手续不对,当时只把林许氏赶出了家门,却没有给放妻书。仔细来算,我大哥岂不是犯了个停妻再娶的罪名。”


  黄詹:“听林四爷这么说,令兄确实得担上这个罪名。”


  林四老爷低声道:“所以这不是求你来了吗。户部是黄大人你的地盘,看看当时的登记册子还在否,能不能把那一条给修改修改。”


  黄詹看了林四老爷一眼,拿捏着架子道:“这倒是不难,平日里吩咐一句就能更改,不过这时候......”半截话留给他自己体会。


  林四老爷陪笑着从袖口抽出了份礼单,鲜红的封皮给淬了血似得鲜艳,他从桌底下递了过去,与黄詹说道:“黄大人是个慈悲人,说是一句话的事儿,可到底是个活计呢!是活计就得费心,这么些小东西权当孝敬大人,辛苦钱,辛苦钱。”


  黄詹眼风一扫,瞧见有一行小字:白银一万两。心里顿时舒服了,谁嫌钱多呀!这心里一舒服,面上笑意就深了些,不过架子依旧端着,还没松口,只是温声问道:“突然提起了这档子旧事,可是林大爷的那位续弦夫人心里头不乐意了?”


  林四爷连连摆手:“早死了,早死了。”


  黄詹步步向前:“那又何必要费这档子劳累?朝廷案卷那般堆叠如山,若是没人刻意地提起,谁又要讨嫌去查一个入土人的生平。”


  林四爷想,还好老二哥深谋远虑编了个谎,不然还真没法糊弄过去。他定了定神,便道:“是这样的,黄大人也知道,我们林家是再老实不过的生意人,今年正赶上皇商选拔,便想着为宫里也做一份差事。可大人您也是知道的,宫里头规矩严,我们怕之前有什么事儿做得不正经,坏了这次的比拼。这些天比较来去,也只有大哥这停妻再娶的罪过能量到面上。林家是小本生意诚信买卖,万不能因为这一点儿的过失坏了声誉,索性没捅破天定下罪,真是老天保佑阿弥陀佛了。”


  林四老爷双手合十念叨了几句经,这才道:“我与家里头几位当家的商议了,哪怕费点功夫也要把这事儿给掩了。思来想去,没法子才求到了大人您的头上。也盼着您施展神通,帮一回忙。”


  黄詹先道:“这是小事,却也是不合规的,真要追查下来,我也是要担责的。”


  林四老爷:“知道黄大人辛苦了。”


  黄詹道:“不过咱们两家几辈子的交情,我也是知道林家做生意的本分。皇商的名头何其重要,慎重点也是应该的。”


  林四老爷面上一喜:“黄大人这是应了?”


  黄詹:“拼着掉了这顶乌纱帽,也得帮四爷把这皇商位置拿到手。”


  深夜时候,一小厮匆匆地从林家后门里进院,风尘仆仆还没来得及歇脚,便冲着林三老爷的院子去了。


  三老爷正对着灯烛,欣赏刚淘到手的一块美玉。这玉品质上乘,更难得是的,它主子的更迭过程还是沾了命债的。可如今三老爷拿到手,把玩着也不过就是块漂亮的玉雕,他一点也没觉得这玉价值的厚重。


  有小厮来敲门,说是王三德回来了。


  林三老爷把玉给收了起来,随手从后头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摊在桌面上,这才说道:“让他进来吧。”


  王三德是王保信家的儿子,名副其实的家生子,二十来岁,跟在三老爷身边跑腿的长大,也算是心腹了。于是三老爷就把最近最急的事儿交到了他的手上,瞧见他回来,就开口问道:“我让你去打听城里头哪家地方作假做旧厉害,怎么打听到了这个时候。”


  王三德下午出门,到天黑了才回来。不过这事儿,他也有点委屈:“爷,这消息得从市坊黑道打听。”


  林三老爷不想听废话,直接问道:“打听到了吗?”


  “城西临城墙角有个书画坊,面上是卖古玩的,实际做造假的活计。坊里头有个落第的秀才,最擅长仿人笔迹,只要把自己给他瞧过,再给他两天练笔,就能复原出一副一摸一样的。”


  林三老爷赞赏道:”小子不错。”


  王三德低着脑袋,眼神从眼皮里钻出来扫了一圈,确定了没有外人,这才再上前了一步,低声道:“三老爷,玉器安家那事......”


  林三老爷:“怎么,他们拿了钱还不乐意。”


  王三德擦了擦脑门上滴下的汗,“老爷,您可是把安家的遗腹子给打死了。”


  林三老爷满不在乎道:“不也是命吗,凭什么人家家儿子的命一百两就了了,他们安家就不肯了。”


  王三德也不解,只是揣测道:“可能是因为是个独苗,物以稀为贵,所以要价高一些?”


  “哦,他们提了价钱了?”


  王三德连忙道:“没,还没。”


  林三老爷道:“总会来求着咱们亮明价钱的。你只要拿着我的帖子,跟那边知府说了,不理他的案子就好。”


  王三德应了一声,又问道:“老爷,他家开价多少都应吗?”


  “多少都应。”


  “那安家会不会狮子大开口?”


  林三老爷不屑地冷哼一声:“人穷志短,何况走投无路的时候。这案子再拖下去,拖不死咱们林家,他们家就难说了。罢了罢了,老爷我到底肚子里有颗善心呢,他们要多少就给多少吧。”


  王三德赶忙地溜须拍马:“爷还真是菩萨心肠。”


  林三老爷得意得差点翘起胡子,“你也别把心思花在这些小事儿上。穷人家的命是可以作践的,银子使得当了就能摆平。况且你说说,银子能解决的事儿,那还叫事儿吗?”


  王三德道:“奴才想着,到底是一条命。”


  “短见!”林三老爷斥道,“你现在的心思,就该放在那封放妻书上。那可是关乎到老爷在这个家里头的地位!”


  王三德赶忙道:“老爷,奴才主要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造假的秀才只有看到了被仿人的笔迹才能模仿出来,老爷得给奴才一份大老爷的手书。”


  林三老爷:“这个不难,我去向二哥要来就是。”


  王三德赶忙补充道:“还有印戳。”


  “都不是问题,”林三老爷点头,却又再吩咐了一句,“要仿的是十三年前的放妻书,作假做旧,都得做得像样些。”


  王三德赶忙应了句是。


  林三老爷吩咐完了要事,便舒坦着放松地瘫在了背椅靠上,扫了眼平摊开的书,一阵厌恶,开口与奴才说道:“价钱不是问题,别拿这个拘着。”


  王三德连连诺诺,弯着身子退出了房门,背后冷汗已经沾湿了衣襟。


  沈府里,面上是一派家和万兴其乐融融的景象。沈夫人许氏今天难得来了性质,亲自挽袖下厨做了一家子的晚饭,看着三个孩子头也不抬地吃菜,许氏心里头是满满的满足,直劝道:“慢点慢点,菜还有的是呢。”


  “娘亲烧饭真是美味。”


  许氏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听说你今日闭门读书,娘亲瞧着累得都瘦了。”


  沈睿差点呛着,哭笑不得道:“娘亲就会说笑,哪里这样立竿见影的。”


  “你可把控着点度,小心伤了底子,”许氏却是不管不顾只宠着女儿,自丫鬟碧果手里接过了一个白瓷小碗,拿着汤勺给舀了满满一碗的猪肚包鸡汤,“趁热喝。”


  沈睿笑意盈盈地接过,“娘亲炖汤手艺天下第一,尤其是这猪肚包鸡,我就是天天吃都吃不腻。”


  沈镜造完了两碗饭,也准备去盛汤,可拿着勺子舀了两下,就只捞到了可怜巴巴几根肉丝,他默默地瞧着碗里的清汤寡水,哭着脸朝自家大哥哭诉委屈:“娘都把肉舀给妹妹了。”


  沈钶看了他一眼,再把眼神放到了自己母亲身上,意思很明显:你找错人哭诉了。


  许氏:“大小伙子多走几步路,自己去厨房盛两碗。”


  “这是在吃什么呢,这么香!”


  一道熟悉的浑厚声音忽然地就穿插进了家庭亲子对话里,桌上一圈坐着的都愣了一下,还是沈睿先反应过来,惊呼中夹杂着欣喜:“爹爹!”


  沈钶也呼喊了一声:“父亲!”


  沈镜手里还端着碗,离弦之箭似得离了桌,跑出去顺着声迎接:“老爹回来了。”


  许氏拍了拍胸脯,脸上笑出了朵花:“阿弥陀佛,老爷总算是平安回来。怎么这么突然,也不着人往家里送封信递个消息。”


  沈老将军还穿着一身盔甲,走起路来铛铛作响,步伐厚重,他随意地朝门口位置坐下,活动了一下脖子,把头盔给撂到了桌上,“别提了,有饭没,饿死老子了。”


  也就沈镜身子不在桌子旁,许氏顺手使唤:“去给你爹盛饭,顺便再端碗汤。”


  沈镜哀嚎:“过分了啊!”


  碧果捂唇轻笑:“二爷,奴婢来帮您。”


  最闹腾的哀哀怨怨地走了,许氏挨到了丈夫身边,先伺候着帮他把一身厚重的盔甲给卸了下来,掂了掂,又伸手擦了擦,眉头立刻地就皱起来:“你这是去干什么了?盔甲上血还沾了不少。”


  “都是贼崽子的血。”


  许氏不由地埋冤:“太平盛世的,这是去做什么了?”


  沈老将军含糊道:“天家的事儿。”


  许氏一听便沉默了,抱着盔甲回屋子里放着。沈钶难得地率先开了口,与自家父亲道:“父亲此次回来,可还平安。”


  沈老将军感慨儿子的聪慧:“目前看来是平安的,可往后就不清楚了。”


  沈钶道:“父亲掺和其中了?”沈睿跟着也急了,“爹爹怎么掺和进党争了?”


  沈老将军喟叹道:“我无此二心啊。”


  沈睿一听,坏了,怕是做了什么让新皇帝惦念上了。她忙问道:“爹爹这次是做什么去了。”


  沈老将军没瞒着:“受当朝内阁首辅之托,承皇明祖训,迎承天兴王入大统为储。”


  沈睿吓得,声音都尖了些许:“就是闹出了东华门之变的那位皇帝陛下?”


  沈钶勉强冷静:“东华门之变,关乎礼议。以内阁首辅杨君宝为一派,请兴王入嗣武宗一脉;可兴王不允,执意以兴王身份登庸纳揆,以小宗继承大宗。”


  沈睿扶额:“这哪里是礼议,分明就是党争。”


  沈钶接口道:“非党政也,在乎与权。”这是皇权和相权的博弈。


  兄妹两一齐望向了自己父亲,眼里不加掩饰的担忧,厚重如黑云。沈睿不由地埋怨:“父亲怎么揽下了这等差事。”


  沈老将军释然一笑,糙茧子的手指捏了捏女儿娇嫩的脸蛋:“乖女儿,要太平否?”


  沈睿眼睛一下红了,抽嗒道:“要平安。”


  沈老将军道:“可爹爹,想要天下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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