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不速之客

　　那枯瘦老人正是沈雁青，嘴角咧出一丝笑意，说道:“正是沈某”

　　邓正敏道:“你与陆大哥一同受了内伤，怎么康复得这么快?”

　　沈雁青笑道:“你们忘了我崆峒派修炼道家内丹，是天下一绝，有灵药辅助，沈某休说内伤回复，只怕服食了丹药，沈某的功力已然更胜从前”

　　靖远道:“沈掌门，别来无恙啊!”

　　沈雁青转身，望见靖远，脸色一变，颤声道:“你……你怎么也在这里!山下要道已被我封死，你却从何处上得山来!”

　　靖远道:“这两年，贵派丹药坊可否有过失窃之事?”

　　沈雁青眉头一皱，不知他问话是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沈某不明白你的意思”

　　靖远道:“只是这两年见江湖上有人依靠沈掌门炼制的丹药，在江湖上兴风作浪”

　　沈雁青道:“你怀疑是我?”

　　靖远道:“沈掌门诸事做在明处，又怎会做暗中杀人的卑鄙勾当!”

　　小青忽然咋舌道:“白胡子道长，你说的真好你说他诸事做在明处，是在夸他不是伪君子……”

　　沈雁青奇道:“你这黄毛丫头想说什么?”

　　小青继续说道:“却是个十足的真小人!”

　　沈雁青怒道:“臭丫头，讨打!”

　　靖远笑道:“沈掌门一派宗师，何必跟小姑娘一般见识?贫道问话，沈掌门尚未答复”

　　沈雁青道:“不错，本派炼丹房确实失窃过一次，却是在四年前的寒食节，崆峒派上下都在观中祭拜先贤，这时便有一个偷摸贼悄悄去炼丹房，卷走了许多珍贵药物靖远道长莫非知道此人是谁?就请相告沈某，沈某绝不与他善罢甘休”

　　靖远转身对若风说道:“看来贫道猜想丝毫不差那刺客先修炼阴阳造化功，后又服食崆峒派灵药，是以能够强力催动各派武学不过他所催动武功，大多是西域番人武功，且驳杂异常，恐怕一时也查不清他真实身份”

　　若风道:“此事暂且压后处置罢”转身对沈雁青说道:“沈掌门无事不来，今日到访少林，有何指教?”

　　沈雁青道:“王朝更迭，如今天下大统皆归于大金国女真族完颜氏圣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沈某人本为江湖草莽，幸赖当今大金国皇帝垂青，付我以大事沈某人怎能不尽忠于王室?且宋国偏居一隅，不思进取，上至皇帝，下至官宦小人，皆唯吾皇马首是瞻，可见天命所归，人心所向，诚不可易如今皇帝见南朝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庙堂，擅杀忠臣良将，又盘剥百姓，致使民不聊生，我皇思之，常常夙夜忧虑，只求有生之年可以君临天下，使万民伏首于圣朝的教化之中，岂不乐哉?”

　　忽听得殿外一声长喝:“放你妈的狗屁!你生为汉人，甘心做金人的走狗，还冠冕堂皇，找这许多借口，面皮何其太厚!”

　　众人听他语气铿锵，甚是雄壮有力，不禁为之一振，一同望去，却见殿外走进两人，正是赵开山与顾亭槐

　　顾亭槐赞道:“赵大叔骂得好!沈雁青，你空为一派掌门，怎如此自甘下流?”

　　赵开山怒道:“想当年司徒贤老前辈如何英雄了得，只可惜壮年而逝，临终前竟瞎了眼，看中了你只可惜崆峒派百年基业所托非人，从此毁于一旦!”

　　沈雁青听他辱及先师，深吸口气，闭上双眼，过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睛，怒目而视，缓缓说道:“姓赵的，你这番话我暂且记下，咱们来日再计较”

　　靖远沉声道:“沈掌门搬弄是非，也太无理我听闻金国皇帝性情残忍，喜好杀戮，完颜氏宗室大臣多死于其手，朝中臣子因妻妾美貌被皇帝杀而夺其妻，又竟然数月不理朝政，何谈生命之君?如今皇帝好大喜功，欲以南侵大宋、侵占国土以为毕生功业，岂不可悲、可叹、可笑、可耻!”

　　沈雁青眼神冷峻，望着靖远，过了一会儿，微微笑道:“原来靖远道长当时高人，却也如此关心天下大事，不错，不错”

　　若风道:“阿弥陀佛，沈掌门，你这些官话也不必再说了早在金国武元皇帝在位时，少林寺便与之协定，从此专研佛学，绝不纵容寺中僧侣干涉江湖之事今日沈掌门到访，是少林寺之客，少林寺自当以礼待之，但若沈掌门有其他意图，还请不要再说罢”

　　沈雁青道:“身处乱世，明哲保身，确是好事只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少林寺与这些江湖叛乱分子结交，又说什么绝不干涉江湖之事，岂非瓜田李下，令人怀疑?今年六月间燕京城外玉泉寺主持善昶包藏祸心，勾结外人，预谋刺杀圣上，阴谋败露，全寺上下百十来个和尚全部授首，玉泉寺最终毁于大火，此事可为少林寺前车之鉴”

　　叶心传闻言又惊又怒:原来玉泉寺因允柔刺杀皇帝一事受到牵连，善昶大事竟然因此死于非命他心中愧疚难当，对金国皇帝更是愤恨

　　若风叹道:“唉，善昶大师佛法精深，想不到下场如此凄惨诸位少林弟子，一齐诵经，送善昶法师往生极乐世界!”众僧侣口中低声念诵佛经，超度亡灵

　　待若风等人诵经结束，沈雁青说道:“皇帝有心迁都汴京，虽屡遭大臣反对，而其心不改，至今未能成行，原因便在于嵩山少林寺少林寺地近汴京，又为天下武林北斗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方丈大师必定了解罢不如趁此机会彻底归顺大金，从此得金国皇帝庇佑，少林寺千秋万代，又有何难?”

　　若风道:“少林寺中皆是汉人血脉，为护寺周全，已然向金国皇帝承诺绝不干涉武林及宋、金战事，金国皇帝又何必咄咄逼人，非要这一千来号人匍匐于丹墀之下、以示效忠不可?”

　　沈雁青听他语气松动，加强了语气，继续说道:“皇帝已然承诺，若方丈大师愿意撤离少林，非但可免去一场灾祸，而且皇帝将赐予重金，以奖赏少林寺归顺之忠义，到时皇帝将举全国之力在燕京城外为诸位建立一座更大的庙宇燕京繁荣富庶，已非今日洛阳可比，那时少林寺香火之盛，诸位可以想而见之”

　　若生慢慢走上前，抬手指着沈雁青，说道:“皇帝愿意为我们在燕京城外重修寺庙?莫不是你空口白话，待我们离开了少林寺，金人攻占进来，到时候你翻脸不认账，我们岂不无家可归?”

　　邓正敏也觉察到诸僧侣面面相觑，似有松动之意，便说道:“昔年张仪以六百地许楚怀王，令其与齐国绝交，而后出尔反尔，以六里之地诓之诸位大师不可不察!”

　　沈雁青瞥她一眼，接着高声笑道:“邓大小姐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宁不闻——投我以桃，报之以李?诸位高僧以身家性命交于我，我又岂能怠慢，不在皇帝跟前多为诸位争取利益?”

　　叶心传缓缓说道:“沈掌门所谓的君子，难道就是以一代宗师之名，欺侮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还以这少年的姓名威胁他亲人?难道就是不顾廉耻，以健全之身，一心一意要与我师兄陆聪作对?如此都称得上君子，在场的各位恐怕全是圣人了”

　　沈雁青并不答话，继续对若风说道:“方丈大师忖度自身实力，可否与金队一较高下若是可以，如今山脚下已陈列金国上万精兵，只待明日巳时一到，我不下山制止，他们便会攻上山来，到时恐怕世上再无少林了若是以为无法与金国抗衡，要么归顺我大金国，要么不远千里逃到南朝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若风游移不定，转身看了看靖远，见他神态安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由得大为钦佩，心中思索道:“想我也是所谓的得道之人，遇事竟如此不沉静不知若今日之事发生在靖远道长身上，他会如何处置?”便问道:“靖远道长，你意下如何?”

　　靖远道:“大师心中已有高见，又何须问我?不过，沈掌门说山下陈列着金国上万精兵，我却以为不然金国皇帝欲迁都汴京，便做实了他有南侵大宋的意图如今金国占据中原，已有二十余年，中原人心未稳，朝廷安抚还来不及，又怎会动用上万兵力镇压江湖武林势力?岂不知，武林人士为义气聚在一起，合则如金铁，散则如流沙，朝廷纵有千钧之力，恐怕也难以一下子将其尽数慑服，又何必还为开战，就给自己树立无数仇敌?”

　　若风点头笑道:“多谢道长指点，若风顿悟”转身对沈雁青道:“沈掌门，今日之势，少林寺旨在息事宁人，不愿与金国朝廷为敌你只需向皇帝说明，将来无论是金国伐宋，或者宋国攻金，少林寺总是置身事外，两不相帮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今日所言，必定算数再者，我不能将少林寺八百年基业弃置不顾，如此将来入了地狱，又有何面目先贤?若金国皇帝执意不肯放过少林，少林只好破釜沉舟，与攻寺之人玉石俱焚”

　　叶心传望向邓正敏邓正敏对他点了点头叶心传得了邓正敏允准，慨然道:“中原武林、各路帮派均愿相助少林!”

　　靖远缓缓说道:“华山派也愿助少林一臂之力”

　　殿外一个女子忽道:“长灵弟子叶心怡今日愿与少林共存亡”

　　叶心传听到姐姐声音，心中大喜，忙快跑几步，携住叶心怡胳膊，一同立到一旁叶心怡温柔的眼神看着他，想道:“心传做了武林盟主，却还如此孩子气”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嫣然一笑

　　沈雁青见对方高手渐多，又觉察到少林寺在众人支持下，已下定决心不愿归顺金国皇帝，自知多言无益，便冷冷说道:“沈某人是一片好心，要保全各位，这才不辞辛苦向各位转达皇帝意思，希望能免除一场争斗不过兹事体大，方丈大师须思量再三沈某这就下山，待到明日申时，方丈若没有答复，或者执意要与少林为敌，免不得我率大军攻上山来，使少林寺变为炼狱战场方丈细细思量罢!”说完甩袖走出大殿

　　若风方丈身后的黄衣僧侣虚谷说道:“方丈师伯，我看此人言过于实，不过是吓唬咱们”

　　若生附和道:“正是，不妨咱们放手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若华是少林寺若字辈高僧之中最年轻的一位，他向来不喜言语，这时忽然说道:“挡得过这一劫，就怕之后贼人源源不断的骚扰”

　　众僧侣闻言，都是眉头一皱，年纪稍轻的黄袍僧侣、灰衣僧侣尽皆面面相觑前来助阵的中原群豪也无言以对，尽皆翘首望着靖远道长、若生方丈及邓正敏等人

　　若风道:“离明日申时还有几个时辰，大家伙儿站了这半夜，也该好好休息了明日若真要大战一场，也须精力充沛才可虚谷，你带领师弟们替诸位豪杰安排住处，好歹挨到明日清晨再做计较罢”

　　叶心怡走到靖远身边，恭敬地说道:“靖远道长，心怡叫你一声大师哥，道长不要见怪”

　　靖远道:“你我同受恩师传授武功，你叫我大师哥，自是理所当然，我怎会见怪?”

　　叶心怡道:“明日此间事若有个好了断，我便跟大师哥一同去华山想那金钗刺客能在少林寺诸位高僧眼皮之下杀害若晦大师，恐怕忠义社梁先生情况也大大不妙”

　　靖远皱眉道:“正是”转身对王月明道:“月明，你快快从来时的小路下山，连夜返回华山派，让靖清安排梁先生去观中隐秘之处暂且躲避，待我回去之后再做处置”

　　王月明道:“可师祖你……”

　　靖远道:“不妨事，你去罢”

　　王月明领命而去其余众人各自随着灰衣僧侣离开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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