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中邪

　　王小金刚低声说道，“多谢前辈。”说罢，缓缓走上前去，直视着紫电恐惧的双眼。剑光在火光下，透露寒光，如同王小金刚内心躁动不已的复仇恶魔。

　　“等一下，”罗汉老忽然叫住王小金刚，“一定要见血，杀人一定要见血，对准喉咙，或者是心脏，再要不然是砍头。”

　　王小金刚麻木地点点头，眼底不见一点感情，仿佛他天生就是一个杀胚。他接受了罗汉老的意见，转身又对紫电说道，“老贼，你曾经救过我一命，还传授了我这一手剑法。但是你杀了我一家二十口，我爹爹和我妈妈都死在你手里，我杀了你之后，会给你好好办一通白事，也算我还了你的救命之恩。你好好去吧......”

　　紫电想要拼命摇头，却看见王小金刚身后，罗汉老将手放在嘴边，做吹口哨的手势。

　　紫电又听见头顶有什么东西在盘旋着，他立时心领神会，明白罗汉老的意思。

　　“你小子只要敢做一点多余的事情，我就立刻招呼穷奇下来吃了你和这姓王的小子。”

　　紫电咽了口口水，瞳孔里只倒映出那柄长剑，一瞬间，他认出了那柄剑，正是他自己曾经的佩剑——“紫电”。

　　王小金刚手起剑落，在紫电的咽喉只留下点点血迹，只此一招，就了结了眼前此人罪孽的一生。

　　罗汉老朗声道，“犯人杨某，押解长安途中偶感风寒，久治不愈，因病而亡。”说完，拍拍王小金刚的肩膀，说道，“坐下来吧。”

　　他吩咐了手下将紫电的尸体收起来，揽着王小金刚重新面对着温暖的火堆，席地而坐。

　　“第一次杀人？”

　　王小金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罗汉老笑笑，说道，“可是你连手都没有抖一下。”

　　“因为他该死。”王小金刚冷冷说道，“这世界上还有很多该死的人。”

　　罗汉老心中十分的欣悦，可是他一点都不表达出来。他又烫了壶酒，递给王小金刚，淡淡问一句，“比如说谁？”他语气平淡地简直就像是在问王小金刚，明天咱们吃什么。

　　“夏武。”他冷冷说道，“还有大楚的狗皇帝。”他给自己又喂了口酒，继续说道，“霍老大。”他扭头看了一眼罗汉老，“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些名字，但是这些人毁了我第二个家。”他幽幽叹了口气，看着天上皎洁的月光，说道，“也许很快，我也会成为你们要追杀的对象了。”

　　罗汉老问道，“一点罪恶感都没有？”

　　王小金刚淡淡道，“落剑前有，落剑后反而没有。真奇怪，我杀了他，反而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轻松。”

　　“那是当然啊，你修炼的是修罗杀意剑。长时间不杀人，可是会很难受的。你看那个死在你剑下的家伙，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那阴暗的想法在罗汉老的心底里，用着最扭曲的声音，欢呼着、狂笑着说着。但他没有说出声，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和王小金刚交谈着。

　　他那余光瞧了一眼地上紫电流下的血液，不禁暗暗好笑。

　　鬼修罗也好，紫电也好，他们虽然是修罗剑法的传人，可是到最后，他们都留下了一丝人性。鬼修罗错信了一个女人，导致自己成了天道宗的殉道者。紫电对流星留有一丝同门之谊，才被他逐出天道宗，而他又因为阴差阳错，信任了一个家破人亡的小叫花，今天反而死在了自己弟子的手上。

　　可是从王小金刚手刃了紫电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成为了修罗杀意剑的大成者。连王小金刚自己都不知道，在失去家人、失去长安黑市这个庇护之所以后，紫电成为了他最亲近的人。

　　如今他杀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他就成了古往今来，最接近修罗的那个人。

　　罗汉老看着王小金刚，就好像在看一块没有雕成的璞玉。

　　“拿着。”罗汉老将房契和地契重新塞给王小金刚，说道，“你家现在就剩你一个人了，还指望你传宗接代呢。”

　　王小金刚一愣，看向罗汉老，眼中全是不解。

　　“啪嗒”一声，罗汉老又开了一壶酒，开完之后他就后悔了，这就还没烫热。他只好就这么递给王小金刚，说道，“喝，喝完这杯咱们就睡觉。咱们一路回长安，我要去和官府说清今晚发生的一切，你去住回你的大院子去。”

　　郁胜宗拜别了父母和风霜儿的坟墓，便往村子那边回去了。只是天色已晚，整个村子里都已经归于一片寂静。他出村子的时候，村子里还有点点灯火，此时归来，已经是一片漆墨乌黑。想去找罗汉老说的那位村长，却深恐惊扰他人好梦。

　　“啪嗒”一声，亮起一枚火折子，望着漫天星空，长叹一口气，只能回到村口的那块大石头那边。

　　他拍拍那块石头，叹道，“石头兄啊石头兄，今天要借老兄你这厚背一用，给我当床了。”说完，往上一跳，便以臂为枕，以披风为被。

　　这披风是天蚕丝所织就，坚韧无比，还水火不侵，是以在那场大火中，这条披风并未烧毁。

　　他轻轻抚摸着披风，将明灭剑抱在怀里，昏昏睡去。

　　次日清晨，他只觉得有一个人在轻轻拍着自己。

　　“小哥醒来，小哥醒来。”

　　郁胜宗睁开眼睛，只见眼前是一位中年人，只见他眼神似乎颇有关切之意，自己立刻坐直了身体，揉揉眼，问道，“敢问大叔是？”

　　中年人捻须道，“我是杨家村的村长，你可是少林寺的高人介绍来的那位年轻人？”

　　郁胜宗心想，“想必这就是罗汉老前辈的安排了。”立刻站起身来抱拳道，“正是在下，村长，这位前辈是怎么安排的。”

　　村长点点头，说道，“你跟我来。”

　　郁胜宗随着这位村长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和村长有一话没一话地聊两句，这才大概知道村子里的情况。

　　这杨家村规模甚小，左右不过二十多户人家，全村的人口垒一块也才百来号人。村子里的人大多姓杨，各家各户只见多多少少都沾点亲戚关系。

　　村长也是本地人，是个未及第的秀才，也比寻常村民多些见识。村子里民风淳朴，郁胜宗本性也是个温和的人，和村长这么说几句话，一圈逛下来倒也变得熟稔了，对郁胜宗说道，“小郁，咱们这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情况。村子里空房也有几间，除了那处最大的院子，其他的你自己看着挑吧。杨家村少有外人来，多多少少有些排斥外人，你别见怪。平时没事你就给村民帮帮忙，大伙会喜欢你的。”

　　郁胜宗点点头，隐隐记得罗汉老给他看的那张“少林屠魔大会”的帖子，上面记的是开春的日子，估摸着罗汉老来接自己走也要等这风头过了。于是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只是村长，为什么那间最大的院子不能住啊？”

　　村长听他问起，紧皱起眉头，说道，“不该问的别问。”说到这里，他察觉到自己语气有点重，又温和说道，“别问，那院子不干净，我们村的孩子逗不准接近那里。”说完，便准备离开，临时又嘱咐一句，说道，“我去村口等人了，你今天先置办置办新家吧。”

　　郁胜宗想起平念的嘱托，说道，“对了，村长，我在少林寺认识了一位小沙弥，他嘱托我送些东西给他的家人。我想问问他家住在哪里。”

　　村长一怔，说道，“难道是杨正平他们家？那小沙弥可是叫平念？”

　　郁胜宗展颜笑道，“正是他，他小小年纪，在少林寺内清修，日子过得苦闷得紧，思念他家妹子，所以给她做了个小玩具。我来代替他转交给他的家人。”

　　村长叹气道，“恐怕你没这个机会了。”

　　郁胜宗一愣，说道，“村长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村民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扯扯村长的袖子，说道，“村长，隔壁庄子的大夫咱们请过来了，正等着您呢。您快去吧，正平哥家丫头还等着救命呢。”

　　村长有些乱了手脚，说道，“好，好，我这就去。”

　　郁胜宗暗叫不妙，上前一步说道，“村长，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村长有点着急，索性拉着他，说道，“唉，人命关天，一刻都晚不得，你跟我来吧。”

　　三人行到村口，正是一个看起来老学究样子的人，牵着一头毛驴，在等着村长。村长上前行礼道，“王大夫，您可来了！”

　　王大夫点点头，神情严肃，说道，“孩子怎么样了？”

　　村长急慌慌说道，“你们跟我过来吧。”

　　这几个人在村子里穿行一阵，走入一间村民的小院子。里面隐隐传来一阵夫人低声的哭泣，接着跑出来一名瘦削的汉子来。他双颊凹陷，面容憔悴，说道，“村长，村长，可是大夫来了？”

　　村长点点头，说道，“事不宜迟，咱们开始吧。”

　　说着，王大夫就进屋开始诊治，这几个人之间连寒暄都没有，就开始行医，郁胜宗暗暗摇头，跟着他们一起进去。

　　屋子陈设简陋，似乎便如同平念所说，家里真的不是很宽裕。

　　而家里的那张唯一的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小姑娘，郁胜宗耳目极敏，只随便一听，便听出这个孩子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回天乏术了。

　　果然不一会，那王大夫便不再替孩子诊脉了，摇摇头说道，“唉，你们这些做父母的的，怎么等孩子这般病重了才来找大夫。现在只能置办后事了。”

　　在孩子床边守着的妇人惨呼一声，立刻昏死过去。瘦汉子的身子晃了晃，差点也要倒下去，只是他勉强定了定心神，颤声道，“大夫，天地良心，我们家小囡是昨天突然病重的，在此之前什么事都没有。”

　　王大夫眉头紧锁，说道，“那可真是怪了，我从医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情......也不像是中毒......”

　　瘦汉子忽然跪下来了，说道，“大夫，村长，你们救救我家小囡吧，你们大发慈悲，我什么都能做！”说完就要磕头。

　　村长和大夫都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啪”的一声，郁胜宗扶住了瘦汉子。他瞧瘦汉子年纪也不算轻了，也是将近四十，便说道，“大叔，你莫要着急。小囡是怎么病倒的？她病倒前去到过些什么地方，您细细说来。”

　　瘦汉子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村长在后面补充道，“这位是少林派的高人介绍来短居的。是什么情况你可以和他说一说。”

　　此时倒在地上的妇人也悠悠醒转过来。她听见了先前郁胜宗的话，立刻说道，“我们家小囡昨天傍晚时分在院子里玩，突然就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我和孩儿他爹守了大半夜，还采了草药，完全不顶用，情况还急转直下，不知怎么就......”说到这里，又开始掩面痛哭。

　　瘦汉子被妇人哭地心烦意乱，插着腰怒道，“哭！你个死婆娘就知道哭！都是你这婆娘出的馊主意，把我大儿子害死了，平平好好的一个孩子也被你送去出家了。你个丧门的扫把星。”

　　郁胜宗皱皱眉头，对瘦汉子的愚昧颇不以为然，但他听到瘦汉子提到平念小和尚，不由得心念一动。他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一对乌黑的罗汉娃娃，轻声道，“小囡，小囡，哥哥来看你了，你等一会，你等一会，你别走，哥哥给你做了礼物了。”

　　“哥.......哥.......”一直面色苍白的孩子终于呢喃着说出了两句话。

　　在场所有人都是不由得喜出望外，瘦汉子一把拉住郁胜宗，喜道，“小兄弟，你能治好我的小囡？”

　　郁胜宗摇摇头道，“我不是大夫，这玩具是平念做的，托付我转交给你女儿的。我只是赌一堵你女儿是否还有求生的意志。咱们若不追究因由的话，你女儿最后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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