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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最后的疑问


  郁胜宗听了相剑的话,若有所思。相剑以为他渐渐多了困意,虽然知道他心中对此次诸般事情,颇多疑惑,但若他就此睡去,也是好事一桩,是以说完了话,便沉默不言,盘坐一旁。

  但郁胜宗听了他这些话,心中所想,更加的庞杂,哪里还睡得着。昏暗的灯光下,他一双漆黑的眼睛更加明亮,也更加精神了。

  “先生,”他终于开口道,“先生,我心中还有很多事情,并不明了。”他继续说道,“这回风谷和这戮庄到底有什么关系?”

  相剑奇道,“你详细道来,咱们商榷一番。”

  郁胜宗点头道,“先生,我的意思是说,这回风谷,是否就是鸽房信件中所说的戮庄呢?还是说,这是薛如昨自己所为?”

  相剑淡淡一笑,说道,“这两者之间,有何区别?若说回风谷退隐江湖之前,人丁兴旺之时,便是薛如昨主导此事,你还可以说,此事是薛如昨一人所为,和回风谷无关。但现如今这偌大的回风谷,只剩下他薛如昨一家。此事,是薛如昨一人所为,还是回风谷的意思,这两者之间,又有何区别呢?”

  郁胜宗摇摇头,说道,“我不这么认为。建立一个组织,最重要的就是人。听相剑先生所说,当日在边关击杀熊焕将军之时,不但为首的凶徒化妆成先生的模样,更是携带十八人,伪装的是先生的门徒。那么这戮庄之中的人,必然不在少数。

  如今回风谷虽然只剩下薛如昨一家老小,就算算上剑奴老管家,也一共才六个人。更何况薛家的小儿子薛时,十五岁就离家出走,远在边关,更是视熊大将军为再造父母,当时在边关拼死要护得熊大将军的周全,不可能是这杀手组织之中的人物。

  而谷内奴役仆人,据我观来,脚步轻浮,除剑奴一人之外,不是能武之人。那戮庄之中,其他的人,都在哪里?都是些何方人物呢?”

  相剑沉吟一会,说道,“我对薛如昨其人,不甚了解,恐怕......”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件事情,微微一怔,叹道,“人心不古,人心不古......”

  郁胜宗问道,“先生心中,作何感想?”

  相剑叹道,“小生想起了一件事,只是有一个猜想......”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接着便沉默不言了。

  郁胜宗心中焦急,问道,“如何?是何猜想?”

  相剑思忖再三,这才说道,“好,小生便告诉你。小生心中的猜想,乃是和当年黄山七十二峰山贼有关。小生觉着,或许当年,薛如昨并没有诛杀这些山贼,而是收为己用.......”

  郁胜宗听了,瞬间心头一震,想起了另一件事。

  二十几年前,黑虎寨侵犯华山派,一举反击的人,是成深。

  二十几年后,黑虎寨被风起云一举破败,黑虎一死,三虎从此不见踪影。

  又过了七年,在华山外小村落里,遭遇了剩余三虎的报复。

  击破黑虎寨,成就自己功业第一步的,是成深。

  把自己派遣出去,遭遇三虎伏击的,也是成深。

  师父和黑虎寨之间,是否有着和薛如昨与黄山七十二峰山贼之间那样的关系呢?

  成深白天做人,晚上做鬼。白天是人人敬佩的华山掌门,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风流人物。晚上,是将风起云囚禁于华山之中,严加逼问的诡谲人士。

  成深,并不是那么高高在上,那么值得旁人敬佩的人物。

  相剑听郁胜宗说过他这些年的经历,正是害怕自己说的这些话,会害得郁胜宗胡思乱想。但他思忖再三,七年前他甫出相剑阁,结识的第一位武林前辈,就是华山派的掌门成深,这么多年来他建立自己的情报网,和诸多名门剑客,武林人士,颇多联络,成深和他也时长有书信往来。

  二人交流,话说的虽然客气漂亮,但相剑这些年来,一直没看透此人。也许成深并不是一个坏人,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有的时候可以不择手段,可以违反自己的本心。

  但成深也决不能说是一个好人。他或许会行侠仗义,但他做的每一件侠义之举的背后,都有他自己的目的,有自己的用意。而这些目的和用意,都是很务实的。

  相剑实在不喜此人,他先前虽怕自己说错了话,会引得郁胜宗一时间心神大乱,但长痛不如短痛。就算自己身为一个外人,出手干扰其他门派内部事务并不太好,但是他更希望郁胜宗从此对成深心怀防备,莫要以后着了此人之道。

  他希望郁胜宗能活长久一点。

  郁胜宗确实是身冒冷汗。

  此前他尚且不知道,六名武林前辈,为何要囚禁风起云于华山之中,但如今想来,如果黑虎寨真和成深有所勾结,三虎是成深的手下,那么当日,他们追杀自己,所求之物,也是他们囚禁风起云多年的原因。

  郁胜宗当年同风起云交好,经常看望,听凌未然当时的话,自己这些年的也一举一动尽数被成深看在眼里。是以后来那六人眼见风起云遁逃,那么他们的算盘,就只能打在郁胜宗身上了。

  如果,如果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当日在华山外的村落,若无二人渡平凌南飞二人出手相救,自己落入三虎之手,自己之后数十年的岁月,恐怕就如同曾经的风起云那样,困顿于一座小木屋的地窖之下了。

  相剑手心搭上郁胜宗的后背,以示宽慰。

  却听郁胜宗一声惊呼道,“不对!”

  相剑被他忽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说道,“什么不对了?”

  郁胜宗沉声道,“我这些年的经历,先生虽然尽知。但有些细节,我不曾说与先生听过,先生若知,必然会比我更早察觉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相剑知道他此时方寸有些乱,说道,“慢慢说,不急。”

  郁胜宗说道,“好。我慢慢说。先生可还记得我曾经提过,我年幼之时,便与令尊交好的事情。”

  相剑点头称是。

  郁胜宗继续说道,“那时我见到了四位囚禁令尊的黑衣之人。这六人其实都是武林上早已成名之人......其中......其中便有家师。”说到这里,脸上是掩不住的羞惭。

  相剑倒是不惊讶,他既已知道风起云这些年遭囚禁于华山之上,那成深又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若说自己父亲早囚禁于华山之中,却和成深之间没有什么关系,那反倒奇怪了。

  郁胜宗说道,“当时我被六名前辈察觉,其中两人意欲杀我灭口,另外四人却不愿意对我痛下杀手。如今我回想起来,那四人之中,其中之一,想必就是薛如昨!而那想杀我的人之中,其中一人,正是搅弄长安风云的凌未然。”

  “那晚,那人说,‘薛某大好男儿,怎能和凌未然这样的人物同为伍’,后来凌未然在长安也曾经低声对我说过,那晚薛如昨自重身份,是以不愿意对我下杀手。”

  “先生你想,这样一个自恃清高的人物,怎么会做出这种为了黄白之物,而出卖自己剑的人?”

  “一个剑客如果当真如此自轻,又怎么能练至化境,达到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号?”

  相剑想了一会,说道,“也不可如此武断。他的本心是一回事,他的作为是另一回事。兴许他如此行为,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郁胜宗点头说道,“也并非全无可能。”接着稍稍歇息片刻,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很奇怪。这薛如昨到底是患了什么病,一朝一夕之间,只剩下头一天与我相斗的三成功力?而且即使是前一天,我与薛如昨激斗,他虽然厉害,但.......”

  相剑问道,“如何?”

  郁胜宗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并不是我自夸,我感觉前日,薛如昨也并没有使出他真正的实力。虽然他像是使出全力的样子,剑风凌厉,但总感觉......薛如昨虽负有‘天下第一剑’的虚名,亦有‘天下第一剑’的锋芒,却......却毫无‘天下第一剑’的风度。”

  相剑笑道,“你不用不好意思,把你二人相斗时的情景细细说来。”

  郁胜宗这才把那一日的事情如实说了,相剑眉头更皱,说道,“我没想到,这中间居然和霜儿也有关系?”

  郁胜宗心中更奇,说道,“如此说来,薛如昨的妹子,居然真的是霜儿的母亲吗?”

  相剑点点头说道,“九成是了。相剑阁这七年结下的情报网不是白来的,小生手中情报,不止一次提到过家父同回风谷关系颇深。其他的情报则言明,薛如昨有一妹子,生的国姿天香,而且天纵奇才,学剑的本事非常之高,与家父关系更是亲密无间。但是好多年前就从这黄山莲花峰上坠崖身亡,香消玉殒了。

  只是小生一直没有见过画像,一直不敢肯定。如今你这般说,那大概就是了吧。”

  郁胜宗打断道,“先生,请恕小子无礼,说一句题外话,霜儿妹子天资如此聪颖,家传渊源,为什么没有媲美四妙的实力呢?”

  相剑笑道,“好小子,自己学得一身神功,倒睥睨天下英雄来了。你这身霸武心诀乃是浑然天成,千万之中,可能连一个有上好根骨之人都没有。你是有神功护体,这才在短时间呢,达到不输于四妙的境界。

  再说回四妙,这四个人都是天资英才之人,而且都是年逾二十,霜儿近年才多大啊?十七八岁的小丫头。”

  郁胜宗问道,“可是她似乎也不像她母亲那样,十几岁二十几岁,就已经有了很大成就了。”

  相剑答道,“这里面又要分两条说了。其一,霜儿自小在大漠长大,少有人来,并无人和她较量,所以你不曾知道她实力几何。其二,霜儿虽然聪明,但是阁中并无名师教导。是以霜儿剑法虽然惊艳,但是身手泛泛。”

  他见郁胜宗已经可以理解了,继续说道,“回到我们之前的问题。薛如昨是否当真是天下第一剑客?小生觉得,胜宗你如今眼光毒辣,大有长进,正是如你所言,此人,有天下第一剑客的实力,有天下第一剑客的锋芒,但确实并无天下第一剑客的风度,更无天下第一剑客的风采。

  只是.......照你所说,他原本是个十分自重身份的人,他与家父矛盾既然如此深刻,但当年在华山木屋的时候,他为何并没有对风起云表示的如此苦大仇深?不然他也不会站在不杀你的立场上了。”

  郁胜宗深思一番,叹道,“到底是先生,思虑周全,远胜于我。”

  相剑却还是在那里苦苦思索,“这七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他连天下第一剑客的实力也是虚的.......但七年前,他的那份风度,心胸,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郁胜宗心中再无疑问,虽然没有尽得完美的答案,但心中这一块,到底是踏实一些。但他沉默闭目了片刻,却依然睡不着觉。

  只因回风谷间之事虽然多少明了了几分,但郁胜宗只觉得眼前的迷雾,越来越浓。

  他曾经视为家的那个华山派,还是不是当年的华山派了。

  师父成深高深莫测,他囚禁过风起云,可能还和山贼有所勾结。

  师叔傅沉,腿脚皆折,缠绵于病榻多年,前几个月却亲眼看见了他站起来了。

  华山派的两个顶梁柱,唯一的两名长老级人物,似乎都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曾经欢笑这飞奔而过的习武场,那个他跪拜过师父的守静堂,百年前便在那里,百年后也在那里。

  但人呢?

  且不说人寿有定数,江山常在,人主常更。便是这人心,转瞬之间便是变化多端。

  郁胜宗长叹一声,不知前面光景如何。

  却听“轰”的一声,原来是风霜儿和凤七九回来了。

  相剑静静地问道,“外面如何了?”

  风霜儿喜滋滋地说道,“很安静,没有什么动静,薛家父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出去了。”说到这里,凤七九的眼中却无喜色,只有几分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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