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其名混沌
那是绝对的力量。
无边际的、比创世神创造世间、比神明诞生的时代还要更加久远的、在这个世界、不，是在‘世界’这个概念都还未诞生的时代便已然存在并影响着一切的力量在此刻终于归为元一，在这个从未有生物踏足的、被隔绝在主空间之外的力量，终于在现今迎来了变革。
世界，是一个不可探知深浅的、空旷的柱。作为全能的、自诞生之时起便已然注定与世间一切不同的创世神自然存在于柱的顶端，那黄金的、变幻无端的星海畔是源头，将世间的一切创造。渐变色的是从此诞生的、拥有无限星域、生长着创世神所创造的生物的本初界，它们占领着占领了最为广阔的空间，并在一定程度上牵涉了昏暗混沌之中的基石。而在柱的最底，是一片昏黑的缄默，而混沌便也在此地显现。
这里是一切的本初、是世界的基石，这是世界存在的法则，在神明所在的世界还未崩溃之前，它必须不断扩展自身的力量用以支撑着其上的一切。而幸运的是，作为混沌本身，其力量的原由便是来自一切的秩序，只要神明创造的世界不灭，只要‘秩序’有一天还存在，那么‘混沌’便也一直存在。
——这便是‘平衡’。
这是世界为了维持其存在而衍生而出的规则，是几乎与‘法则’同样的、将世间一切引导至未来的指引。
这是世界给与基石的反哺，是一种循环之中的平衡。
然而反哺终究是有限度的。
打破平衡最关键的一点同样是神明。
神明是处于‘混沌’对于‘秩序’这一食粮的渴求而诞生的，若是以智慧生物为比，那便是无有任何生物会在理智尚存之时吞食自身的血肉。便是这般，‘混沌’本身无法逆转为‘秩序’，而为了满足那不知从何而生的欲望，神明便由此诞生。
‘混沌’铸造神明，神明创造世界，世界反哺‘混沌’，而‘混沌’的本身便是将其一切稳定的基石。
这一切都仿佛早已经注定一般，是为了世界存在而诞生的规则。
但这平衡终究会被打破。而当那之时，所引导向的终结只能是毁灭。
究其缘由，还是诞生于‘混沌’、将一切创造的神明。
背负了‘创造’之力的神明无法直接对‘混沌’造成任何影响，而处于其诞生而来的使命与背负的职能，‘祂’必须不断地将世界创造。世界不断地扩张，没有边际一般将星域扩大。然而，基石的大小始终是有限度的。
世界的一切最终的走向总是毁灭，而将世界创造的神明不管是为了自身还是为了创造的世界，其所要做的无非便是将其过程延缓，抑或是找出方法将此间的循环打破。
也正是因此，创世神才需要一位‘天罚神’，将那处于世界底端的力量调控，将‘混沌’的力量再度扩张。于此诉愿，‘阿莱尔罗伊’终于诞生。
被‘祂’抛入‘混沌’之中的半身被那狂躁的力量同化，但终究无法真正掌握那无尽的力量，毕竟‘阿莱尔罗伊’半身便是‘奥希塞尔多’，就连祂也无法对‘混沌’造成影响，更何况是身为造物的‘天罚神’？
无法将‘基石’扩张，那便将世界缩小。
而数千年之前的双神之战便是出于这一诉求而诞生的。
被阿莱尔罗伊释放而出，于世间显现威力的力量名为毁灭，是‘混沌’的部分，也是世界的终端。
即便未有任何生命得以一见，但在阿莱尔罗伊释放之后，在生命生长繁衍的星球之外，有无数星辰被那力量吞食。而此番暴动，最终令世界坍缩而以此而来‘基石’也成长不少。
神明的职责是创造世界与维持平衡，即便当那场战争之后，世界将迎来长达数万年的平衡，但祂终究还是不安，为其所能够窥见的[命运]而不安。
但现今，祂应当能够安心了。
在世界最底端，甚至不可被称为世界的地方，那里的空间逐渐坍缩、扭曲，然后在几不可闻的爆裂声之后，那存在于此地显现。
“来了！”那异变的瞬间，在裂隙边缘等待已久的三者便已然有了行动。
与他们所料想的一般，与那稳健的、突然出现的跃动声音同时消失的，是裂缝之间数千万年以来不断散发的恐怖威压，而在那力量消逝之后，他们三者都做出了同样的行动。
无需任何前音，当那存在于周遭的力量消散之后他们便一齐落入无边的深暗之中。
没有人能够知晓这源源不断散发力量的裂隙之中存在着什么，没有人能够知晓在这亿万年之中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大地之口中是否通向的便是世界的毁灭。支撑着三者这般动作的原由很简单。
——有声音，在呼唤他们下去。
并非是由理智判决的行动，而是身体自行执行的动作。
力量在暴动。
在落入无边的黑暗、耳边呼啸着风疾之时，三者便已然清醒。
在一瞬间向那不可知名的存在响彻在耳边的声音之后，属于高阶种的傲慢便已经催促着他们重新夺回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然而在此刻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没有力量。
数千年、数万年，不可计数的时间之中，他们的力量早已经是存粹的、暴虐而残酷的深渊力量，但正是这份桀骜不驯的力量却在此刻显现了臣服。
然而在此刻却足够要命！
他们在下落！
在不知道究竟如何高度的地缝之中不断下落！
没有照明的力量令他们能够探知底部，没有任何削减冲击的力量令他们在接触底部之时安然！
“亚特兰塔尔？？！”几乎是尖叫一般，塔提哈克抛弃了以往的从容，呼唤着拥有双翼的龙族的声音万分尖锐且癫狂。即便其中有下落而声音失真的原因，但这种理由无法掩盖暗精灵心中的惶恐。
然而与暗精灵所想的不同，拥有双翼能够飞翔的族群，其成员却在此刻不发一言。
身躯巨大的龙族在此刻却是受影响最大的那个，全部的魔间之中充斥着深渊之力的深渊龙在此刻已然没有任何力量。即便是伸展双翼并挥动气流，用以将三者带回安全之地的力量都在此刻已然丧失。
而作为与其他两者相比影响反而小一些的塔瑟兰亚已经能够行动，在上浮的气流与下落的身体之间，失去了魔力使用权、没有任何借力点、无法洞悉周遭究竟如何的暗潭鲛能够做的，只有安然接受自己的终结。
于数千万年之间都未有生命前来的地隙裂缝之间摔死吗……
对于他而言应当还算是不错的结局……
如此想着，塔瑟兰亚脸上反而流露了些许安然的神情。
“啧！”与暗潭鲛有数千万年交情，知道他在这种时候靠不住的暗精灵咋舌一声。看亚科兰塔尔长久没有回应，也没有听见有任何气流变换的声音，大致知晓深渊龙应当陷入了不同与他的状况，塔提哈克便也不再叫嚷着深渊龙的名字。
没有任何改变现状的手段。
暗精灵只能徒劳地闭眼，以意识追溯着以往如手脚一般自然使用的魔法回路，企盼着找寻到哪怕一点能够使用的力量。
——然而这样的挣扎在即将到来的底端面前显得如此可笑无用。
在即将落地之时，不知从何而来的幽暗光线却令一直将一切黑暗尽入双目的暗潭鲛看清了那与地面之上同样血腥的底端。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死期来临吗……
还真是残忍啊……
即便如此抱怨，暗潭鲛的嘴角依然是那般虚伪的笑意，然而只有那幽蓝双瞳之中的疯狂却是真正的真实。
然而那绝对血腥的胜景终究是没有到来。
急啸的风声在一瞬之间便消逝不见。
“……？”狐疑睁眼的塔提哈克入目却是早已经见惯的猩红土地。
……回到地面上了？
就在暗精灵还在疑心这一点时，已经被呼啸的风声与失重折腾得耳鸣的耳廓之中却清晰地传来了一声困惑。
“这是什么新型的欢迎仪式吗？”
这不是属于另外两者的声音！
就在塔提哈克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的视角却徒然翻转。伴随而来的失重与脑部传来的闷顿感却是令他明晰，自己不过是被上下颠倒回了正常的位置。也正是因此，他才能够看清对面的那个存在。
“人类……？”
就在看清了对面的瞬间，塔提哈克难以自制地念出了这一个单词。
确实如他所见的那般，站立在他们三者对面的存在身形纤瘦而孱弱，身上仅仅披就了一件鲜红长袍已经足够勾勒出其大致的身形，以曲线和未被长袍遮掩的赤足与小腿来看，对面的确实是一位人类女性。
然而在下一刻，塔提哈克便立刻否定了刚才的论断。
人类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出现。即便被方才的失重掠取了大部分的理智，但暗精灵还是清楚，这里确实是地缝的底端，是世界最深之处。身为最孱弱瘦小的智慧生命绝不可能打破之前的力量屏障来到这里。而对面的那个必然是比身为深渊龙还要恐怖的存在。
而暗精灵抬眼之间能够看见的、如万年未见的星芒一般高悬在头顶的洞口便已然印证了这般想法。
再者……他可从没有听说，人类会在自己身体上纹上这样奇诡的图案。
右边的额角、左边嘴角、还有延伸而下的脖颈与暴露在外的足部，都能够看见如火焰一般燃烧的纹样，而看那架势，对方的躯干与手臂都应当有同样的纹身。这纹身之中透露着诡异，但也难以否认其中难言的美感。
然而真正吸引目光的，是她的双瞳。
那是纯粹的暗黑，即便在此地没有任何光辉，但也不应当是这般仿佛全然没有神采的样子。
“你是谁？”身为三者之中身份最高的亚科兰塔尔率先发问。
然而面对这样的问题，她却是如没有任何情绪的木偶一般歪头，然而她的言语却不如她的表情一般木讷。
“怎么？落入深渊域数千万年，你的礼节也随本初界的记忆消逝了吗？询问别人的身份之前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号吧？”
与此话音响起的同时，深渊龙居然能够觉察到身体内部传来的压迫。
“而且，是谁允许你如此无礼的？”
瞬间倾轧而来的力量令亚科兰塔尔几乎窒息，深渊龙颤抖着尖利的牙齿之间传来难以忽视的急促呻吟。
塔提哈克几步上前接近女人，直视着那双漆黑的双眸，他厉声质问，“你做了什么……？！”
话音未及，在那双黑瞳之中的暗精灵却已经跌落地面。
塔提哈克颤抖着，难以克制地颤抖着。在躯体嘶叫着恐惧与痛苦之间，令他真正惊恐的是原来便不再受他控制的力量叫嚣着臣服！
没有在意地上与自己力量抗争的暗精灵，越过他与另一边一直没有言语的暗潭鲛，来到深渊龙面前的女人直视着那双暗红的双目。
便是在对上那双黑眸之时开始，深渊龙才能够喘息。
“现在，报上你的名字。”面对那巨大无比的龙族，她如此命令。
在下一刻，生长了暗黑鳞片与猩红双目的龙族低下高昂无比的头颅，为了与对方平视他不得不将下颌触碰地面，仿佛向对方垂首一般，他言语道，“……深渊龙，亚科兰塔尔。”
那恐怖的、如不可跨域的天际一般倾轧而来的力量终究是令高傲的龙族臣服。
“在下名塔瑟兰亚，出自于暗潭鲛一族。”巡步至女人身前的塔瑟兰亚站在了深渊龙的头颅旁边，在他的角度足可以俯视龙族。然而鲛鱼却是躬身向那不可知名的存在行礼，“殿下的名号是……”
她没有动作，任由自主前来的暗潭鲛牵起自己的手腕，无光的、没有任何情绪一般与那双蓝黑的双目相视。在长久的、没有任何动作与言语的缄默之中，她终于开口：
“——格罗。”
“——其名意为，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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