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鲛人
海鳞蛇的角、赤焰花的根茎，在无数珍宝之后最后出场的，是一位鲛人。
翻转于水箱的蛟鱼人形鱼尾，蓝青色的鱼尾在照明水晶的光华下反射着渐变色的光华。
细鳞覆盖的性征表明这是一位女性。
热浪未消的拍卖场再次扬起惊呼。
然而他们惊讶的是科那所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将鲛人公然贩售－－虽说一直有贵族在地下黑市购买兽人或鲛人，但他们从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将这种肮脏的交易摆到了明面上。
但一瞬的惊讶之后，取而代之的是狂热。
既然科那所胆敢公开售卖鲛人，那后续也必然有所保障。也就是说他们大可以大胆地去竞拍这只稀有的鲛人，而不必被海上的种族追杀！
用兽人与鲛人作为私宠，从来都是贵族的特权。而今有如此机会摆在面前，谁又会放过？
一时间，狂热的加价声音不断，一声接一声的浪潮下，是人们充满的兴奋的脸。
然而罗格却是在这种情况下皱眉。
他按下武卡辛欲要拔剑的手。
“格……允留阁下！”硬生生转了称呼的武卡辛难以置信地望向罗格，然而在看清对方神情的一瞬，却安静下来。
“冷静点，武卡辛阁下。”罗格目光晦暗，半敛的眸光下难掩愤怒。
然而在那愤怒之下，却是微妙的困惑。
这位鲛人，他见过的。
按照常理而言，她不应当出现在这里。
但这些疑惑不是他进行之后行为的阻挠。
罗格高举手中的价牌，震声道：
“一千万金币！”
瞬间翻了十番的价格令竞价者们有些望而却步。
迎着几人惊讶的目光，罗格却是十分坦然。
在面对不知深浅的庞然大物时，必须遵守其规则，才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这是生命交往之中的规则，也被罗格长久地遵守。
然而一千万金币并不足以打动最为凶残的野心。
“一千一百万！”颇为刺耳的声音尖声叫嚷，几乎要划破黑寂的天空。
大腹便便的男人呲起泛黑的门牙，望向罗格的方向，眼中带着得意。
罗格一手一个，按下武卡辛与娅嘉。然而有一人却是他阻止不了的。
“镜？！”罗格惊讶地望向显露獠牙与利爪的人狼，紧绷的表情看上去万分的狰狞。
“随她去吧，允留老爷。”身材敦实的矮人仰头饮下葫芦瓶中的酒酿，浓密眉须之间的皮肤早已经憋得通红。罗格不需要他太多的提醒，看上去万分疲惫的小矮人短暂地打了声酒嗝。
兽人族被偷猎拐走的事情在近百年来时有发生，在莱特亚山脉的栖地范围更是在这些年间退后了不知道多少。作为兽人族的邻居，矮人族自然知晓这些事的始末。所以亚格斯也明白镜的感受，看见拍卖台上的鲛人，她应该也明白了自己失踪的族人们最后的归所了吧？
镜愤怒，是情理之中的事。而同为神创种的瑟尔萨斯，却是不屑地嗤笑一声。
为人类的贪婪，为兽人与鲛人的弱小。强大傲慢的龙族可不会为生存发愁。
镜低头，置于膝间的双拳颤抖着。孤傲的人狼族在除了亲友死亡时不可以落泪，然而再如何忍耐，也不可能消止内心的悲愤哀戚。
蓦地，镜的手背一暖。
“？！”下意识转头时，却被一阵大力推入男人的怀间。
郑顺泽轻抚着人狼少女的长发，沉默而无声地安慰着。
“……”镜的眼眶发红，却也最终没有哭泣，只是紧攥郑顺泽的衣襟，颤抖着咬紧下唇。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流露，顺着皮肤落入郑顺泽的衣饰。墨色的面料多了一滩水迹，赤红的痕迹在人狼族白色的皮肤上更触目惊心。然而两人都没有在意，他们之间，只有最寂静无声的沉默。
在周遭的心思各异中，罗格再次举牌。
“两千万。”
声音不大，但足以在逐渐微弱的叫喊声中令全部人听见。
见时机已经差不多，浅蓝衣饰的主持人击锤喊到，“两千万第一次！”
“两千万第二次！”主持人环视周遭，期待着更高的叫价。
虽然两千万早已经高出了鲛人在黑市中的价格，但也有人清楚地明白，鲛人的价值远远不值这些。
鲛人纱，鲛人泪，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
“两千五百万。”身着西大陆贵族服饰的男人瘫坐在那里，两边样貌相似的紫发女仆为他奉上水果。
罗格看清了对方身上的马纹，继续加价。
“三千万。”
西＂＂的贵族，不足为惧。
看见罗格瞟了一眼自己后继续叫价，那西＂＂的贵族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
“四千万！”
罗格皱眉轻叹一声，并不打算再继续纠缠下去。
“八千万。”
陡然一转的价格令那贵族咋舌一声，但他也确实没有这么多的钱币，只能偃旗息鼓。
最终，那只鲛人以八千万金币的价格拍给了罗格。
灯火通明了半夜的拍卖会终于散场，在前往偏间时，罗格等人却被拦下。
“我是西＂＂世袭伯爵－－里奇德利·巴佐尔。”与其说是自我介绍，这位名为里奇德利的青年更像是想要用身份逼迫罗格就范。“把那只鲛人转卖给我。”与双胞胎侍女一同将几人拦下的贵族青年盛气凌人。
然而，还未等娅嘉与武卡辛拔剑，却已经有人从边角出现，将几人的动作打断。
“在下是城主府的管家，塔什·阿兰达。”纯黑燕尾服下是洁白平整的衬衫，男人躬身向在场的十多人行礼。
听见他的介绍，郑顺泽紧了紧与镜交握的手。觉察到他心思的人狼上前两步，立于他的身后，蓝眸中全然是防备敌意。
然而，这位管家并不是来找他们的。
“敢问允留大人，是哪一位呢？”管家直视着几人，脸上是适当的困惑。
“是我。”罗格上前一步，坦然道。
“那能否请您随我来一趟呢？”管家有礼地说出自己的诉求，“城主大人邀您前往城主府议事。”
罗格皱眉，他并不认识科那所的城主，但对其的身份却已经有了猜测。
“我知……”
“先把那只鲛人转卖给我！”里奇德利毫不顾及科那所的管家便在此地，依然固执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里奇德利的不依不饶令罗格皱眉。但许多事情并不总需要他出面。
“大人难道不知道么？”阿兰达有些惊奇，“那位鲛人是不允许转卖的。”
对于这种说法，里奇德利自然不可能相信，“为什么？所谓商品，只要卖家愿意卖，买家愿意买就好了吧？并不需要你们的同意。”
“竟然搬出这种理由来阻挠我，科那所是不是管得太宽了呢？”
面对里奇德利的咄咄逼人，阿兰达依然是一副谦逊有礼的样子。
“但这关系到科那所与鲛人族的协议。”阿兰达答道，“买家必须善待卖出的鲛人，不然，装于鲛人身上的传送与传音装置将会启动。届时被海族追捕、被科那所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些事情，详尽地记录在了等会儿放置了鲛人水箱的偏间中，只有在签订魔法协约之后，鲛人从真正被卖出。不然即便是拍下了鲛人，科那所也有绝对的资格终止交易。当然，那拍卖金也会尽数奉还。”阿兰达仔细地向几人解释着，最终行了一礼，“毕竟鲛人族与科那所长期交好，我们也必须要保证他们在陆地上的安全。”
里奇德利咬牙，“那现在他们还没签下协议，也就是说那鲛人也还不属于他吧？！”
看见阿兰达点头，里奇德利继续道，“那我现在用比他更高的价格买下鲛人，难道不可以吗？！”
他刚发出讯息令在国内的友人送来钱财，对于这只鲛人，他势在必得。
然而，阿兰达却是摇头。
“不可以。”知晓规则的管家打破了里奇德利的想法，“在拍下鲛人到签下协议之前，买家对于鲛人拥有绝对的拥有与放弃的权力。想要买下鲛人，必须劝服买家。”
－－但也给了里奇德利一线希望。
“你……”里奇德利转头向罗格。
但罗格却立掌，手心朝向对方，做了个拒绝的手势。
“不可能。”对于里奇德利的祈愿，罗格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西＂＂并不是个富饶的国家。远离海洋、深居内陆的西＂＂是一片沉默了荆棘与沙土的荒凉之地。如果不是两年前在西＂＂国内发现了大量的金矿，而长年锻炼的人们恰好有力量将它们守护，西＂＂将是充满了战火与野蛮的国家。
但即便是有了金矿，经济得以迅速发展的西＂＂，也改变不了它的国土周边没有海洋或是干净水源的事实－－而这些，是鲛人族生存所必备的。
所以即便是为了这只鲛人身死亡，罗格绝不可能将鲛人让给西＂＂。
“你再……”里奇德利还想挣扎，罗格等人却已经准备离去。
“娅嘉，那张协议，你代我签吧。”罗格向娅嘉道，“我随阿兰达去一趟。”
一般而言，这种契约类型的魔法与精神有关，而娅嘉至少有半数的灵魂与他相同，是以娅嘉代签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明白了罗格意思的娅嘉点头，示意自己懂了。
“好，我知道了。”
罗格向他身后的众人点头致意，转头向已经来至身边的塔什道，“如此，还有烦劳阿兰达先生带路了。”
“允留大人叫我塔什就好。”身着燕尾服的管家让出去路，“请随我来吧。”
“允留……”知道城主府有何人的郑顺泽欲要上前阻拦，却被罗格的微笑拦下。
“还请不必忧心。”罗格笑道，“我去去就回。”
望着罗格的背影远去，郑顺泽半开的眼中满是阴窦。
他已经和郑顺景说过罗格是他的猎物，前两天答应的事情，这么快就要出尔反尔了？！
也是，他本就不该相信阴暗狡猾的私生子。
郑顺泽自嘲笑笑，不知道是为了相信了郑顺景鬼话的自己，还是为了郑顺景能轻易拆穿的欺骗。
郑顺泽指间一紧，低头却见镜忧心的目光。
长叹一声的郑顺泽拍拍镜藏蓝色的脑袋，跟上被众人落下的距离，“我没事。”
“……”镜还是担心郑顺泽的状态，但无论如何，她都只能选择相信他。
那鲛人还是游荡在那宽阔的浅蓝色的水箱中。见娅嘉等人的到来，却是十分喜悦地后翻两圈，像是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件商品并被人卖掉了。
不得不赞叹鲛人族的容貌，那清俊美丽的容颜，确实能够与精灵族相媲美。
曾经有幸见过树精灵的娅嘉望着鲛人标志性的、凫状的膜耳，那在阳光下的海水一般浅蓝的光华确实十分美丽。那渐变色的鱼尾，更是令这不同于人类的地方看上去更加璀璨。
所谓的契约是一纸蓝底白字的纸张，以鲛人语写下的条例之下，有特莱语与亚兰语的注释。
凭借罗格的魔法能够听懂周围人的语言，娅嘉也凭此机会学得了特莱语。是以对于这一纸条纹，娅嘉还是能大概看懂的。
略读了一番，并未找到什么问题的娅嘉在纸张的右下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下一瞬，签了名的纸张中字体泛出蓝光。人们下意识挡住双眼，那蓝色的光线逐渐聚做一团，径直向水箱中的鲛人而去。
“小心！”能够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庞大能量，娅嘉下意识向鲛人喊了一声。
蓝色光团最终凝于鲛人的眉心，海蓝的小痣重新于此。
鲛人摆动鱼尾，浮出水面，在下一瞬奋力跃出。娅嘉下意识要接住对方，屈膝跃起的少女接住了鲛人，然而在落地时，她却愣在了原地。
娅嘉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双脚，纤细白皙，与人类的双足并无二致。她低声念了一句失礼，便掀开了鲛人鬓边的碎发。
圆滑的弧形耳廓确实属于人类。
意识到鲛人成为人类的娅嘉赶紧从空间阵里取出长布将她的身躯包裹。
而其他人－－除了镜之外，早已在鲛人跃出水面时，便已经转过了头去。
镜上前，帮娅嘉将衣服套在鲛人身上。
穿好衣物的鲛人跌跌撞撞地站起，一下抱住娅嘉的腰肢。
她望着娅嘉，海蓝色的双眸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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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并不能听懂鲛人语，她将困惑的目光转向脸黑的娅嘉，“她说了什么？娅嘉大人？”
“……”娅嘉一脸便秘地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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