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春熙篇：3.终究是错过
夏悦凝和许枫找了五日，第六日的时候回来了。那时姜云正在烧火做饭，他从前是从未做过这些事儿的，做起来很麻烦，但心里想着就快见到师妹了，日子再苦也不怕了。瞧见就只有夏悦凝和许枫回来，心里有些失落，又想着总会和师妹再见着的，心里也就好受些。
“饭快好了。”
“你师妹……”夏悦凝不知道该怎么和姜云说这件事儿。
“是找到了吗？”姜云眼里终于有了一点儿亮光。
“我们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许枫低着头说道。
“什么叫‘人没了’？”姜云眼里没了光芒，呆呆的站在那儿。
“那儿的人说，她自尽了。我们只带回她的一件衣裳。”说着许枫将包袱递给姜云。
姜云打开，里面装着是小师妹的那件粉色戏服。
姜云看着这件粉色戏服，呆呆的看了很久才说道，
“阿柒最喜欢这件戏服了，不唱歌舞戏的时候也要穿着，现在……没机会穿了。”姜云死死的咬着下嘴唇，姜云觉着痛了才松口，原来早已被他自己咬出血了，“谢谢。”
姜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屋子的，他进门后觉得身子没力气支撑他站着，一点点的蹲了下来，最后，抱着那件粉色的戏服躺在地上，小声的啜泣，心像被人一片一片的片下来一下，一刀接着一刀，其痛何以言明。
“周雎，你在哪儿啊！你在哪儿啊！我日子真的快过不下去了，过不去了……”
他找师妹一来是想弥补对师妹的亏欠，二来，是想找一个借口忘记周雎，可如今连这个借口也没了。
即便是周雎对他不好，他还是希望在这个时候周雎能陪在身边安慰他，哪怕只是站在他身边，他也不会觉得这么难受，心这么痛……姜云还是爱着他！
第二日，姜云早早的就起来了，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仿佛昨日痛彻心扉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姜云做了早饭，晒了草药，把一切收拾妥当了。用早饭的时候，姜云同夏悦凝、许枫说道，
“我打算待会儿就走。”
“你打算去哪儿？”
“我还有个舅舅，我打算在他家暂住些时日。”
“嗯。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一路平安。”
“谢谢。”
姜云没带多少行李，毕竟早已身无一物，只带着几件换洗的衣裳和师妹色那件粉色戏服，还有夏悦凝偷偷塞在他行李里里的盘缠和两颗黑珠子，珠子看起来挺名贵的。姜云至始至终都没有同夏悦凝和许枫说起他和周雎的事儿，不是不信任他们，有恐有变，而是不想让旁人指责周雎。夏悦凝是个细心体贴之人，盘缠足够姜云到他舅舅家的了，那两颗珠子是用来打点的，在别人家借住总要打点些的，否则即便再亲，日子久了，总要遭人白眼的。
周雎回到昭国后，想起姜云来。其实是周雎第一眼见着姜云是姜云在院子里拾石榴花，那石榴花开的火红，就像……周雎一时想不出词来形容它，很久之后，周雎想到那日的石榴花就像天边的红霞一样，开得艳却很快就消逝了，就像他和姜云的感情一样。
姜云天生男生女相，长相极娇美，尤其是扮上后，更教人一时之间难分他是男是女。姜云就像那朵石榴花一样，在他心里一点点的盛开，世人都说周雎迟钝木讷，甚至夏紫凝还在背后叫他“榆木脑袋”，这些他都是知道的。周雎是个聪明人，他只是不想锋芒太露，锋芒太露必遭人妒。在遇到姜云之前，他以为自己和别人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但自从那晚后，他发现原来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周雎自那日后就派人打听姜云的底细，只有确定姜云底细干净，他才能去找姜云，他必须得保证这个人对他是没有威胁的，也不会造成威胁。但在那日席上，周雎嫉妒了，姜云在席上推杯换盏，独独冷落了他，单面上仍是装傻充愣的。他故意装醉，让姜云送他回房，之后有故意撩拨姜云，以试探姜云，姜云一开始很矜持却又没有拒绝我。而此时在席上的一幕幕一遍一遍的出现在周雎脑海里，他越发生了醋意，他不觉得粗暴起来，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也可想而知了。自那晚后，他们日日欢好。
只是好景不长，有天在街上碰见了曹大人，他一口否认了和姜云的一切，那句话对于姜云来说就像在一个狭小的山洞里即便是小声说着话，但那回音却一遍一遍的略过耳畔，从一开始的假装不在意，到后来的争吵恼怒，再到最后的两两相别。姜云走后，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那感觉就像是六月吹来一阵凉爽的风，停留时带给他无限的欣喜，但这阵风却又极快的走了，带走了喜悦，留下了苦痛。周雎听说春熙班要演出《雎云》时，心里满是担忧，他害怕有人知晓自己和姜云的关系，以此要挟，甚至是前程尽毁。后来春熙班被查封，周雎心里这才松了口气，用不了多久，随着大家遗忘春熙班也会忘记《雎云》这出戏，自此也就不会有人知晓他和姜云的关系。他不是没想过救姜云，只是他担心自己一旦牵扯进去，就再难脱身，他和姜云的关系就更会被人察觉。周雎心里有他，但是比起前程，什么都是可抛弃的，包括姜云。正如姜云所说，周雎，不够爱他。
或许从一开始周雎就是下定决心要抛弃他的，因为周雎从来都是不甘于人后的，但要往上爬，还得借助夏萧乾的力量，这也是他为什么装傻充愣的一个原因。周雎要娶的是夏悦凝，只是夏悦凝喜欢的是她的师兄许枫，好在夏萧乾似乎也有意将她许配给周雎，以夏悦凝的性格，她是不会违抗父母的，凡父母所说，她必定一一照做，所以对于夏悦凝周雎是志在必得的，只要处理好姜云，一切就没问题了。
林乐夕坐在假山上，抬头看着云卷云舒，那天上的云经风轻轻地一吹就飘走了，她亦如此，她这一生如云一般，由着南渚故国的各位“主子”将她吹拂着，从前是白凰，后来是师兄，现在是沈浅，她的命从来由不得自己。
林乐夕在尼姑庵里住了多日，她想冷静些去想想如何对付叶舟，可一次一次刚想出来的法子就被自己又立马否决，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可行的法子，打算见见叶舟，恰好叶舟让人送信和她约在一个地方见面。可刚见到也叶舟，还未来得及开口，叶舟就说道，
“小主子在里面等你。”
“小主子？他怎么会知道我回来此。”
叶舟知道林乐夕的意思是觉得是自己告诉了沈浅，他也不恼，只又说道，
“小主子的神通你还不清楚吗。”
“好。”
“对了，小主子已经知道周雎从西月国借到了粮食，暂时解了昭国之危。”
“好，我知道了。”
叶舟本来只是住在一间客栈里，沈浅来了才弄了间宅邸以供沈浅居住。林乐夕穿过廊庑，经过一片林子，她不曾留意那片林子里栽的是什么树，只听见有有几声鸟叫声，推测应该是斑鸠，林乐夕说了句，
“惊鸟乱入林。”乱入林的是那几只斑鸠，也是她林乐夕。
又行过九曲廊庑，终于到了。林乐夕进到房间，隔着屏风看不清，只隐隐约约看到沈浅背着手站在屏风后，林乐夕跪地行拜。
“你两个女儿可都回来了。”沈浅也不叫她起，只让她继续跪着。
“还有一个没回来，想必也是快了。”
“你师兄的把戏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你这次来是想让你师兄放过你吧。”
林乐夕想起上次师兄施苦肉计让林乐夕相信他，林乐夕也是看破不说破。
“奴婢不敢。”
“你两个女儿一个去西月国行医救世，一个在朝堂上搅弄风云，都很不错。”
林乐夕吓得不禁冷汗直冒，后背全湿了。
“特别是那个夏紫凝……”
“小主子！”沈浅三言两语就让林乐夕感到不寒而栗。
“怎么了。”
“奴婢会奉上小主子要的东西的。”林乐夕自始至终不敢抬头看一眼沈浅，他真的不愧是沈珏和白凰的儿子，其阴险狠毒皆在他二人之上，一把抓住林乐夕的要害，直逼心门。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下去吧，夏紫凝估已经回来好几日了，快回去看看吧。”沈浅想让林乐夕知道她们的一举一动他都掌握得清清楚楚了，不要妄想可以逃脱。
林乐夕颔首而退，那副模样和她刚到这儿的时候简直是天壤之别。刚到时以为可以脱身志得意满，而现在一切都破碎了，她像是在风雪中被吹打了一夜的树一样，只能低着头屈服着。
林乐夕连尼姑庵里的行李还没收拾就直接回了夏府。到了夏府天已经黑了，问了底下的人，夏紫凝果然已经回来了，又派人去请夏萧乾回来。
“我有事儿跟你说。”林乐夕开口说道。
“嗯。”
于是，林乐夕就将自己是南渚国派来的细作悉数告诉夏萧乾，从她做这个决定开始，她就想到了可能会有什么后果，也许夏萧乾会抛弃她，甚至杀了她，可这些都没有关系，她都接受，毕竟自己已经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平稳日子，可是在这一切之前，她要夏萧乾保着她两个女儿的平安，护她们周全，之后她就算被千刀万剐了，也是心甘情愿，不怨无悔的。谁知夏萧乾却说道，
“我知道！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了，只是想你告诉我而已。”
林乐夕透过窗户看着那仅有的一片天，忍着泪，说道，
“所以，你怪我吗？”
“不怪。”
林乐夕想了种种的结果，却唯独没想到这种结果，她本该欢喜的，却落了泪。
夏萧乾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又说道，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嗯嗯。”
“我们该为姝儿和小儿想想之后的路了 。”
“嗯。”林乐夕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她是绝对不能嫁给泓王殿下的，不然此事一旦被揭发，他们必成怨偶。”
“嗯，是的。小儿倒是好说，我已经探过周雎的口风了，他对小儿有意，他为人忠厚老实，况且如今陛下越来越重用于他，日后即便怎么着了，至少也可保她姊妹二人周全，”
“这法子不错，那姝儿呢。”
“我瞧着那荆家的公子不错。”
林乐夕听了夏萧乾这番话，才知道，原来夏萧乾果然是早就知晓了，并且心里都有了盘算。
“不行，林周水也瞧上了荆家那位公子，无论如何，不能做这种事儿。”
“嗯。”
“不如，暂时先送她去读读书，避避风头，等到之后想到法子再说。”
“也好，就先避避风头。”
此事也就暂时这样说定了，他们以为此事除他二人外再无第三人知晓，却不曾想夏悦凝听闻林乐夕和夏萧乾都回来了，想着来看一看，恰好听见他们这番谈话，之后也就不动神色的回了自己房间。
夏悦凝想要假装若无其事，可是一躺在床上就想起许枫。她和许枫第一次见面是六七岁的时候，她小时候经常生病，大夫说是因为是第一胎，加之林乐夕孕中病了两次，所以才导致夏悦凝身子弱总是多病。夏萧乾一个同僚的夫人说城西有个半瞎子算命可准了，让请回来看看，所谓半瞎子也就是只瞎了一只眼。那半瞎子算了夏悦凝的生辰八字，说夏悦凝本来是个男胎，观音菩萨见他模样秀气，就把他改作女胎，所以名字中必得带给“儿”字方才能解了夏悦凝的病痛。林乐夕第一次听说的时候，心里暗暗说了句：这菩萨这么草率的吗？可夏萧乾这个木头脑袋竟然信了这半瞎子的鬼话，硬是要给夏悦凝改个带“儿”的名字，林乐夕说什么也不答应，最后二人商议后只说取个“小儿”的小字。后来也算幸运，竟平平安安的长大了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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