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小世界篇：2.是夜！是你！
“画上是我十六岁的时候，老爷画的。‘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后面念诗的时候，像是自嘲似的笑了笑。
夏紫凝刚想着要怎么开口跳过这个有些尴尬的话题，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秀气温柔的小姑娘进来，看样子应该不是张府的婢女。
“姐姐。”这姑娘进来就唤张夫人“姐姐”，可瞧着二人又长得不太像，莫不是张大人的妾室吧。夏紫凝心里猜测着。
果不其然，张夫人向夏紫凝介绍道，
“夏姑娘，这是我家老爷的第十房妾室，姓何。”
夏紫凝听说是第十房小妾时，心里那叫一个惊讶！
“夏姑娘！”
“小娘好。”
原来这何小娘也是来劝张夫人不要和离的，可张夫人三言两语打发了何小娘。
“夏姑娘你看，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来劝我不要和离，府里的小娘，我的女儿、儿子，我娘家的亲戚......他们都跟我劝我不要和离，说一个女子和离是要遭人戳脊梁骨的，更何况是我这么般年纪的‘老太婆’。可是她们不是我，不懂我的感受。我母家虽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可我也绝不会再教人委屈了我。”
夏紫凝从张大人说的那些话和自己所看到的这些事儿中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年纪轻，不懂事儿，说一些不着调的话，夫人还请见谅。”夏紫凝又继续说道，“那幅画应该是张夫人喜欢上张大人的原因吧。”
张夫人并不否认，还说起自己和张大人的故事。
“那年我十六岁，公公带着老爷去我家拜访，起初我并未在意到相貌平平的他，但是自那天后，他时常来我家，本就对他青睐有加的父亲和母亲都看出他的用意，我记得那天不冷不热，天气舒服极了，父亲母亲特意让我陪他去花园里逛逛，就在花园里，我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对我说，‘好妹妹，你可知我日日夜夜都想着你，梦里梦外都是你，我想忘却怎么都忘不了你。’我当时听完，吓坏了，甩开他的手，直奔房间。几天后，他画了一幅画，也就是这幅仕女图，派人送来，还有一封信，信里说，他梦见我采芙蓉，觉得那幅场景美极了，想着这也是我的一份‘功劳’，所以画下来送给我。那时我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害怕。”
“高兴是因为有一个人这么喜欢自己，害怕是也因为这个人可能没有夫人想象中那么喜欢自己了。”夏紫凝说道。
“夏姑娘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张夫人又继续说道，“没多久我们就成亲了，他对我无微不至，可是我发现他对所有女子都是这样好，即便是府里的一个婢女也是这样好......”张夫人还没说完，就被夺门而进张大人打断。
“这有哪里不对吗？”一起的还有方冬林，想必夏紫凝和张夫人的谈话他们都听到了。“我想不到我这样做是有错的。”张大人对张夫人的这个理由似乎并不认同。
“不对，哪里都不对。”张夫人哭着说道，张大人心疼上前想要替张夫人擦眼泪，张夫人却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张大人碰自己。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怎么告诉你，告诉你我是这般善妒吗？我当时想着等春儿出嫁了我就和你和离，我就可以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像一口棺材一样，让我每天都感到窒息的地方。可是.......”张夫人声音颤抖着，她闭上眼睛，不敢看张大人，鼓起极大的勇气才敢说道，“可是......可是这些年我就像一头......母猪一样，我不停的为你生孩子。”张夫人说完这句话掩面痛哭。
“可......可我是想着多些孩子可以替我陪在你身边。”
“那那些妾室呢。也是为了替你陪我？”
张大人无言以答。
“张承，别再为自己的风流找借口了。”
“夫人，你我都这般年纪了，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孩子们想想啊，为我们的孙子们想想啊。”
“我就是为着他们着想，所以才忍到他们都成家了才要和你和离。”
“夫人!”
“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不会再动摇。”张夫人拭去脸上的泪，“我不想再和你张承有任何关系。请你出去。”
张大人和方冬林、夏紫凝出了房间，张大人不好意思的说道，
“让二位见笑了。”
“张大人，我们先告辞了。”方冬林说道。
“我送送你们。”
“不劳烦张大人，我们自己走就行。”
“我叫辆马车送夏姑娘回去吧。”方大人体贴地说道。
“不用了，我走回去就行，也没多远。”
方冬林恰好和夏紫凝同路，二人就结伴而行。路上夏紫凝想起张夫人那句“可是......可是这些年我就像一头......母猪一样，我不停的为你生孩子。”方冬林瞧出了夏紫凝的心思，说道，
“夏姑娘对这件事儿怎么看。”
夏紫凝半晌后才说道，
“方大人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方冬林第一次听到有人这般坦诚的问说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觉着张夫人完全不用和张大人和离呀。”
“明白！”
“可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一旦真的和离了，张夫人是否真的能承受得住流言蜚语，一个女子中年和离，这更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张夫人母家并非世家大族，若是和离后没有子女的帮扶，恐怕日子不会好过到哪里。”
“这世界还是对女子有太多的不公平，女子不能像男子那般出来抛头露面，女子和离后不能像从前那样被看待。”方冬林心系庙堂，一生只为苍生辩，同那些只会想着怎么去让自己获得更多好处的贪官污吏是远远不同的，而这些话，他也是从来都不避讳的。
“就凭方大人这句话，夏紫凝就认定方大人绝对是个好官。”
“那就多谢夏姑娘的抬举了。”方冬林玩笑似的拱手。
“不客气不客气。”夏紫凝也学着方冬林的样子回礼。
“姝儿！”夏紫凝听见有人唤自己条件反射的四顾看了看，原来是夏悦凝。
“姐姐！”
“在下就不打扰夏姑娘，先行告辞。”
夏紫凝恭敬的行礼送方冬林 。
“姐姐怎么也出来了，从来都只有我偷偷溜出来的，今日姐姐怎么……”夏紫凝一脸坏笑的看着夏悦凝。
“一起去吃杯茶吧。”夏紫凝看夏悦凝兴致不高，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夏悦凝在楼上找了一僻静的处，小二上了茶，夏悦凝又点了瓜果吃食，夏紫凝跟在姐姐后面不敢出声。夏悦凝极少这样一句话也不说，每当这个时候，夏悦凝都会来这家茶楼，坐在人少的地方，喝着茶，听着台上唱着戏，看着座下的人喧闹不止，夏悦凝需要的不是关心，而是安安静静的陪在她身边。
夏悦凝吹了吹热茶，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戏，今天这出戏讲的是两个自小青梅竹马的男女，女子因为要嫁高官而抛弃了昔日的恋人。古往今来，讲的都是女子被男子抛弃，这出去却是反过来，倒也是特别。
夏悦凝有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那台上的人，按着既定的戏本，演完自己的一生。夏悦凝恍恍惚惚，梦里不知身是客，说道，
“原来不过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姐姐。”夏紫凝不明白夏悦凝在说些什么，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没事儿，放心吧。”
“嗯。”
不远处的荆龙听到声音，像是夏紫凝，刚想唤她，又听见夏悦凝说道，
“姝儿，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夏紫凝大大方方毫不避讳的说道。
夏悦凝又笑着问道，
“是谁呀！我认识吗？”
“就是上次来我们家的那个。”
“上次来我们家的。”夏悦凝努力的回想。
夏紫凝看着自己姐姐怎么也想不起沈浅来，有些替沈浅愤愤不平，明明沈浅长得那般俊朗，姐姐竟然不记得他，夏紫凝说道，
“就是上次那位救了我的公子啊！那日爹娘不在家中，我们还请他来我们家啦。”
“喔！原来是他。”
荆龙听到这儿心里毫无波澜，可见他并不喜欢夏紫凝，这事儿他自己从来也是知道的。
“听口音他不像是昭国人。”
“他不是昭国人，他是——”夏紫凝正要说沈浅是北炎国人时，夏悦凝忽然语重心长的看着她，说道，
“喜欢谁都好，只要他不是北炎国人就行。”
“为什么？”夏紫凝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姐姐你是被北炎国人骗了吗？”
“总之，一定不要和北炎国人来往，记住了吗？”
夏紫凝很想刨根问底问个清楚，但是又顾忌着，夏悦凝心情不太好，也就没多问，耷拉着脑袋，说道，
“嗯，我记住了！”
“姝儿，姐姐不会害你的。”夏悦凝张大眼睛看着夏紫凝，那双眼仿佛都在叫夏紫凝相信她。
“我知道，姐姐最好了。”
夏悦凝不知道，这世上偏偏就是这么多的巧合，她叫夏紫凝不要喜欢上北炎国人，可夏紫凝偏偏就是喜欢上了北炎国人，那个人还是自己和爹娘千防万防的沈浅。
“姐姐，你和许枫哥没事儿吧。”夏悦凝突然说起这个话题，夏紫凝觉着应该是因为许枫的原因。
“我和师兄挺好的呀。”夏悦凝的口是心非被夏紫凝一眼看穿。
“不对，肯定有事儿。”
“好了，说了你也不懂，你别管这事儿了，过几天就好了。”
“嗯。”夏悦凝一向不喜欢别人过多的插手她的私事，夏紫凝是知道的，更何况，以许枫的品行绝对不会欺负夏悦凝的。
“戏也听得差不多了，走吧！”
“好。”夏紫凝起身挽着夏悦凝的手。
夏悦凝看着夏紫凝这般欢悦，心里更下定决心，那件事儿，不可不做。
后来，夏紫凝也知道夏悦凝为什么会不开心，也知道了夏悦凝的那句 “喜欢谁都好，只要他不是北炎国人就行”是什么意思。
夏紫凝姐妹走后，荆龙家中的小厮说府里来了客人，老爷叫荆龙回去，原来不过是旧时的同窗约荆龙吃酒。三杯两盏过后众人皆酩酊大醉，只有荆龙不过微醺，荆龙将他们一个个的送走，一场酒宴就这样散了席。
荆龙提着一壶酒，瞧着别人成双成对的还家，自己却孤身一人，那孤独感一点点得钻入他的心里，醉得更厉害了。荆龙抬头看着月亮，昨日明明还是圆的，今日却缺了一块，举起酒壶，说道，
“只有你我是孤孤单单、形影单只的，没事儿，我陪你！”突然又觉得好笑，“我真傻，你是最不可信昨日圆，今日缺。”说完，猛喝了一口酒，像是满足似的哈出一口气，嘴里又嘟嘟囔囔的唱着戏。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洛阳女儿惜颜色，坐见落花长叹息。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又轻笑一声说道，“但看古来歌舞地，唯有黄昏鸟雀悲。”
如今虽然渐渐暖和了，但早晚还是凉的厉害，林周水拢了拢披风，可还是觉着冷。
“这夜里还真是冷。”
“可不是嘛！白日里还太阳当头，热得心发慌，晚上就冷得恨不得裹着被子。最近还一时晴一时雨的，反反复复，就像——皇帝老子的脸。”说完，林周水被侍女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嗯。”侍女这才止了笑声。
“本来是去替母亲送东西，想着一会儿就能回，谁知道那张婆婆拉着说好一会儿话，耽误得这么晚才回来。”林周水瞧见不远处有人摇摇晃晃的走着路，好像下一秒就会摔着似的，想着又是哪家的纨绔子弟，低声说道，“绕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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