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鲛人


  十五年前,一个中年书生带着一个小女孩来到这个平静的小渔村。

  书生体弱,又带着女儿,生活艰苦,好在村里的渔民都十分推崇读书人,将家里的孩子交给书生教导,寒来暑往,倒也能维持生计。

  生活虽然艰苦,书生对自己唯一的女儿却是十分疼爱,这个女孩在父亲的疼爱下不让风吹,不受日晒,养得娇俏秀美,书生又日日带着女孩一同上课,虽不与村里男孩坐在一处,却也能日日见面。

  同书生念书的村里的男孩都喜欢这个与村里的野丫头十分不同的女孩,愿意事事依顺着女孩,女孩在父亲与男孩们的娇惯下长大,养成了一副天真的性子。

  日复一日,男孩们长成了健壮男子,早已同自己的父亲学着出海打渔,唯有一个男孩,因为父亲早亡,母亲寡居,便一直同书生读书,豆蔻年华的女孩都爱俏,女孩不喜欢被海风吹得黑亮的男子,便与一直同父亲读书的男孩互生爱慕,男孩也被书生收为弟子,女孩唤他师兄,男孩叫她渔儿。

  渔儿及笄那年,书生身体突然虚弱了下去,在病床之塌,书生看着哭泣的女儿,说:“我的渔儿长大了,爹爹当是要为渔儿选一个最好的夫君。”

  渔儿望着父亲苍白瘦弱的面颊,哭道:“渔儿不嫁,渔儿要陪着爹爹。”

  书生听得此言,欣慰的笑,道:“渔儿是大姑娘了,总是要嫁人的,咳…咳…,张家……张家那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人老实勤劳,同我念了几年书,算是有个一技之长,不论是到县城里找个活计,咳…还是留在村里教书……都算有个养家的生计,又与你青梅竹马…咳…咳…一起长大,把你交给他,我也放心。”

  渔儿听到父亲如交代遗言一般,早已哭得泣不成声,书生摸着渔儿的头发,道:“渔儿乖,不哭了,爹爹接下来的话,你要听好记好。”说着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渔儿见父亲慎重严肃的模样,搽好眼泪,努力的咽下哭声,扶着书生坐了起来。

  书生从床头拿出一个上了锁的匣子,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匣子,只见不大的匣子里整整齐齐的放着一个银锭,还有几个鲜亮的荷包,书生拿出一个荷包,打开给渔儿看,只见里面放着十来颗雪白的珍珠。

  渔儿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银钱,看着愣道:“这……这是……?”

  书生逐一把荷包打开,道:“这些都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渔儿,我从未给你讲过你的母亲,你也自懂事后,就从来不问,渔儿,你要知道,你的母亲她……她很爱你,只是,她不是凡人,她不能陪着你。”

  “爹爹,你……你说,母亲她……不是凡人?”渔儿问。

  “是呀,你的母亲,她是海洋里的神女。”书生一脸回忆的说道。“你的母亲有最美丽的容颜,见过你的母亲,我才明白书中所说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是真的的存在。我们在海边相遇,初遇时,她还是什么也不懂的初到凡尘的神女,而我,也只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少年郎。那时,我很自卑,你的母亲却不曾嫌弃我,义无反顾的嫁给了我,我们过了最美好的三年时光,直到,那年,你的母亲怀上了你,她的身体日渐虚弱,却不曾对我讲,我看着她越来越瘦,越来越虚弱,有时候,我真想……直到九个月后,你平安降生了,母子平安。我抱着你和你的母亲,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我那时候却没有发现,没有发现你的母亲早已……早已……你满月后,你的母亲对我说,她要离开了,要回到海里,她说,在陆地上,她会越来越虚弱,直到化为泡沫。那时候,你母亲已经不能维持人身了。”

  渔儿听此,叫到:“等等,爹爹,你说母亲,母亲她不是……不是人身?”

  书生拍了拍渔儿的手,道:“是呀,你的母亲,是一尾鲛人,是大海里最神秘罕见的鲛人。渔儿,不要怕。”看着渔儿眼中的恐惧,书生安慰道。

  “你母亲说完的第二天一早便独自离开了,留下的只有一封信和这个盒子,那封信按你母亲的嘱咐,看完便烧掉了,只是你母亲在信中说,鲛人与人类的孩子,在十八岁会有反祖的可能,她给你留下了一颗鲛珠,若十八年后,你的双腿并为鱼尾,便吞下鲛珠,可以修炼维持人身。那鲛珠,便是你自幼脖子上挂着的蓝色珠子。”

  渔儿一时得到这么多信息,早已惊愣得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抚着贴身挂着的珠子,道:“母亲说,我,也会变成鱼?”

  “不是鱼,是鲛人。”书生好笑的摇头道。

  “那,母亲,母亲有在信中说什么时候回来吗?”渔儿问道。

  书生低叹一声,摇摇头,道:“不曾说过,只说,让我带你离开以前住的地方,却又说不要带你离开海边。我在我们的家里等了三年,你母亲没有回来,我便带着你来到了这里。”

  书生说完,父女两人都沉默了。

  看着女儿低落的表情,书生安慰道:“渔儿,不要难过,虽然你的母亲离开了我们,但是你要相信,你的母亲一定在海洋里望着我们,爱着你,不然,又怎么会不让我带你离开海边呢,她一定能看见你,看见我们。”

  渔儿点点头,对书生道:“爹爹,我不难过,我明白的。母亲是爱着我的,她只是迫不得已,不得不离开。”

  书生欣慰得摸摸渔儿的头,郑重其事的说:“渔儿,今天爹爹给你说的事,你一定要永远埋在心里,谁也不能说,谁也不能告诉,你未来的夫君也不可以,明白吗?”

  渔儿点头,道:“我明白,我发誓,今日爹爹对我说的,我绝不对他人讲起。”

  三月后,渔儿出嫁,嫁的便是书生的弟子,渔儿的师兄,又一月,书生便去世了。

  新婚燕尔,爹爹去世,渔儿虽然悲痛难忍,但有师兄的陪伴,到也不算难熬。

  第一年,渔儿生活在夫君的疼爱里,婆母也十分和善,师兄在县城里找了个饭馆账房的活儿养家,婆母与渔儿生活在一起,织补度日。

  第二年,渔儿对父亲的死已经释怀,夫妻恩爱,只是,婆母却对渔儿微有不满,有师兄在内调节,却也不曾有嫌隙。

  第三年,渔儿满十八岁那日,渔儿发现自己的腿上出现了如鱼鳞般的纹路,想到父亲说的话,忙吞下了那颗鲛珠。

  夜晚,师兄问:“渔儿,那颗你日日不离身的蓝色珠子怎得不见了。”渔儿僵硬掩饰道:“去浣衣时绳子断了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第二日,师兄去县城里做工,渔儿独自在房里,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有了变化。

  整整一日,渔儿都在房间里,观察自己的身体,直到夜晚,渔儿才确定,自己依旧还是人身。只是身体内部有了变化,比如,对水十分渴望。

  傍晚。渔儿才放心的推开房门,却看到在院子里婆母面色难看的看着自己。

  这一年,因为渔儿三年未有身孕,又被自己父亲娇宠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基本的缝补刺绣都做得十分不好,婆母早已不满,只是碍于书生对自己儿子的教导的恩情不曾说什么。今日,渔儿一日不曾出门干活,婆母已经十分愤怒,想到儿子快要归家,便也没说什么,只是吩咐渔儿烧火做饭。

  只是,自那日后,婆母发现渔儿经常往海边跑,一去便是半日,找又找不到人,便心生怀疑,暗地的不满到了明面,除了儿子在家的时候,其余时候都对渔儿横眉冷目,渔儿也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老是消失,时日一久,矛盾丛生,一向疼爱渔儿的师兄也对渔儿有了不满。

  又一日,渔儿来到海边,看到海边远远飘来一个物体,游近一看,却是一个受伤的男子,渔儿托起男子,将他带到岸边,此时渔儿的双脚处,赫然是一条鱼尾。

  渔儿心善的将男子救下,安置在山洞里,夜晚归家,却看到满脸愤怒的婆母和沉默的丈夫,婆母拿起扫帚,骂道:“你这个不守妇道的淫妇,你给我滚出去,我真是瞎了眼让生儿娶了你,你个丧门精……”一些渔儿从未听过的难听的话从婆母口中说出来,师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渔儿一边躲避婆母的扫帚,一边反驳道:“娘,不是的,我没有,你在说什么?”

  远处,有看热闹的村里的妇女。那些幼年被村中男孩们嫌弃的野丫头早已各自嫁了人,却记住了这个在幼年便比自己光鲜漂亮的女孩,此刻,她们满脸奚落,不屑的看着狼狈的女孩,悄声议论。

  师兄拦下婆母的扫帚,凶狠的将渔儿拉进房内,将一个匣子摔到地上,顿时,匣子四分五裂,匣内的银钱珠宝落到地上,师兄掐住渔儿纤细的脖子,问道:“这些东西,是哪个男人给你的?啊?”

  渔儿看着凶狠的师兄,从前温柔牵着自己的手此刻掐着自己的脖子,从前细声对自己说着甜言蜜语的嘴此刻在问自己是不是偷人了。眼里的泪水落下,渔儿解释道:“不是的,我没有,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我没有,我没有……”话不成句,狼狈不堪。

  师兄却不曾怜惜,那薄唇不断吐出狠厉的话语,他不信她的话。他逼问,她哭泣解释,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混乱,直到“啪”的一声,师兄一巴掌将渔儿摔到了地上。

  房内安静了下来,泪珠低落在地上,渔儿捂着通红的面颊,看着自己的夫君,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师兄,失魂落魄,道:“你…打我?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打我?明明说好了,你发过誓的,你要一辈子对我好,你怎么能打我?”

  渔儿的眼瞳便得沁出一点点红,指甲变得坚硬变长,渔儿没有发现,只是一直喃喃道:“你怎么能打我,怎么能。”

  师兄也没有发现,他看着自己的手,同样的失魂落魄,过了好久也可能没多久,他听到渔儿的低喃声,伸出手,渔儿眼中一片鲜红,泪水里有了丝丝血色,见那人伸出的手,未经思考,手已经抓向了师兄的心脏,锋利的指甲穿透胸膛,师兄与渔儿相拥,师兄伸出的手停在原地,耳边传来女孩的呢喃:“你怎么敢…打我!”

  鲜血溅上窗沿,屋内,男子被一爪穿胸,女孩满手的鲜血,男子临死前,嘴里发出最后的气声:“渔……儿……”

  细小的声音唤醒女孩的神智,随后,一声惨厉的尖叫穿透云霄:“生儿!!!”是听到动静夺门而入的婆母,年迈的失去儿子的女人晕了过去,房内,鲜血淋漓,女子的丈夫与婆母倒在她的脚下,她双手鲜血。

  那个被父亲娇宠长大的女孩一脸无措的站着,过了好一会,夺门而出,向远处跑去。

  看热闹的妇人们远远的看着跑开的女子,过了好久,携手走进刚刚还喧闹的房子,看到的,只有满身鲜血躺下的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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