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蝴蝶
程老师原本在教室门口把孩子们一个一个送到家长手里，听到吵闹也赶了回来，快手快脚的把俩个孩子拉开。
而这时，叶成亮的爸爸和蒋刺的养父母也刚到。
叶成亮的爸爸是副厂长，看到儿子的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一张小脸哭的满是泪痕，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蒋刺的养父母是厂里职工，副厂长是他们上司的上司，是完全不敢得罪的大领导。
他们战战兢兢的和叶成亮父亲道歉：“叶副厂长，对不住啊，都是这孩子不听话！我们给你道歉了。”
叶父心中虽然不满，可是当着程老师和其他家长的面，也不敢太为难蒋刺的父母，只能勉为其难的点点头，拉过儿子叶成亮的手就要把他带走。
没想到叶成亮却不情愿。
他在家是个小霸王，在大院里也是横行霸道惯了的，这会儿没吃到大白兔奶糖，还被人抢了玩具，那是无论如何不乐意了的！
“爸！他抢我玩具！我要玩具！”叶成亮喊道。
蒋刺把玩具小汽车小心翼翼放进书包里，又把书包宝贝似的箍在怀里，仰头喊道：“这不是你的玩具！这是苏萌送给我的！”
蒋刺的脸上被叶成亮划了两道口子，刚才低着头还看不太清，这会儿仰起头来，倒是让人看的倒吸一口凉气。
苏萌是谁？
那可是厂长家的千金。
院里可没人敢得罪的！
叶父一听，一巴掌削到叶成亮脑袋上：“小兔崽子，抢别人玩具你还有理了！赶紧给人家道歉，瞧给人孩子挠的！”
叶成亮被父亲削的脑壳发疼，一抽一抽哭的厉害，但还是不敢忤逆父亲，只能给蒋刺道了歉，然后满是哀怨的瞪了蒋刺一眼，这才被父亲拽走。
蒋刺的脸被划花了，但他也毫不在意，别说哭了，连哼都没哼一下。
回到家，养母心疼的给蒋刺的脸上了药，而养父则在旁边教育蒋刺，说叶成亮是副厂长的儿子，让他轻易不要得罪，又见蒋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只能叹了口长气。
晚上睡前，蒋刺拿了自己洗脸用的小毛巾，把小汽车玩具里里外外擦了三遍，擦的一丝灰尘也没有，又小心翼翼塞进自己枕头下面，这才安心的闭眼睡去。
***
不知不觉，苏萌已经适应了家里和幼儿园两点一线的规律生活，也渐渐适应了自己的这具小身体。
她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有喜爱自己的老师，有一群以她马首是瞻的小朋友们，日子倒也过的舒坦。
不过……
苏萌趴在小木桌上，偷偷用眼睛去瞄坐在隔壁的隔壁的蒋刺。
其他小朋友都爱主动和苏萌玩，一方面因为苏萌长的可爱，一方面因为苏萌是厂长的女儿，对于外貌和家世都顶好的苏萌，自然成了孩子们的主心骨。
可唯独蒋刺，他不爱搭理苏萌。
虽然也没有特别排斥，可就是爱理不理的那种。
你主动和他说话吧，说上三句话，人家才懒懒散散回你一句。
而且态度也不怎么友好。
经过苏萌的观察，她发现蒋刺对谁都这样，连对着程老师都不多说一句话。
但是他确实比同龄人聪明很多，是那种先天的早慧。
比方说数数，他可以数到一百，而且还会背九九乘法表，又比方说三字经，他可以一字不差的从头背到尾。
那个年代还没有胎教早教什么的，更没有双语幼儿园教学，所以蒋刺真的是天赋异禀，难怪后来上了高中，年年考第一呢！
程老师带着孩子们唱完儿歌，看着外面天气好，就领着孩子们去外面的小草坪玩耍。
十月的天气，秋高气爽。
草坪的周围种满了小花，有三色堇、矮牵牛、雏菊、金盏菊、紫罗兰等等，姹紫嫣红的，好不热闹。
程老师领着孩子们走近花簇，一颗一颗的教孩子们认识花朵。
孩子们嘻嘻笑笑的，也没几个在认真听。
程老师倒是很有耐心，慢慢的讲了一遍又一遍。
这时，一只白色翅膀的蝴蝶从花丛里飞过，孩子们看到欢喜的惊呼起来，有几个胆子大的男孩子已经冲上去追。
苏萌注意到蒋刺看到蝴蝶时眼底掠过的惊喜。
他也想去追，试着移动身体，可是他实在太胖了，根本跑不快，跑了几步，就喘着气站到了一旁，胖乎乎的脸上汗津津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蝴蝶被其他孩子捉住。
苏萌想，蒋刺虽然比同龄人聪明，可终究还是孩童心性呢！
幼儿园放学了。
今天来接她的是爸爸苏容城。
苏萌被爸爸抱着往家走，路过一小片菜地，菜花上停着一只白色蝴蝶。
苏萌央求着爸爸捉了，又用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袋装着。
咚咚咚，蒋建国听见敲门声，去开门，看到外面站着厂长，吓了一跳，连着说话都结巴：“苏……苏厂长，你……你怎么来了？”
苏容城低头看着比膝盖高一点点的小丫头，笑着点了点头：“是这丫头，非要闹着来给你家孩子送蝴蝶。”
“哦，是萌萌啊。”蒋建国受宠若惊的把父女俩迎了进来。
苏萌走进去，这是一间平房，入门是厨房，里面是卧室，面积不大，但是打扫的干净整洁，倒也温馨舒适。
蒋建国拿了乡下带来的茶叶给苏容城泡茶喝，而苏萌则拿了装着蝴蝶的透明袋子进了房间。
胖乎乎的蒋刺趴在小书桌前，说是小书桌，其实是个旧的大木箱子，蒋刺趴在上面，手里攥着一支秃了头的铅笔，也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他看见苏萌进来，先是大吃一惊，然后赶紧把手里的纸藏了起来，站起身，挡住苏萌的视线，有些防备的看着苏萌，警惕道：“你怎么来了？”
苏萌到也不在意他的敌意，把塑料袋打开，两根奶白色的手指精准的捏住白色蝴蝶的翅膀，献宝似的把手伸到蒋刺面前，奶声奶气道：“喏，蝴蝶哟！送给你。”
果然，蒋刺的眼睛亮了起来，看那蝴蝶的眼神跳跃着碎银般的光。
看了好一会儿，蒋刺才收回视线，迎上苏萌那双求表扬的大眼睛，有些不舍的，可还是态度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要。”
苏萌抿住嘴唇，大眼睛眨了两下，眼睛里泪花闪闪。
蒋刺听到外面养父和厂长说话的声音，养父再三叮嘱过，千万不能得罪的人，有厂长的女儿苏萌，副厂长的儿子叶成亮，还有那个科室主任的女儿欧紫梦。
其他两个还好，躲着就是了。
可是这个苏萌，躲都躲不掉一样。
他长的胖，还总流鼻涕，还是领养的孤儿，哪样说出去都是不招人待见的。
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也都不怎么喜欢和他玩，反倒是这个苏萌，天生的小太阳，长的又特别漂亮，总有一堆孩子围着她众星拱月。
蒋刺搞不懂，为什么这个苏萌……好像，似乎，特别爱主动缠着他，在幼儿园也是，总爱主动和他说话，就算他不搭理，可她还是脸皮厚的自说自话。
现在出了幼儿园，竟跑到家里来缠他了？
苏萌大眼睛水汪汪的瞅着蒋刺，一副你要是不拿着我就不走，我非但不走我还可能会哭的样子。
蒋刺是见识过她要哭不哭的厉害，又听着外面养父恭恭敬敬的和厂长说着话，到底是怕了，于是抬手拿了一个玻璃瓶子，又小心翼翼接过苏萌手里的蝴蝶，把那蝴蝶放进了瓶子里。
苏萌见他收了蝴蝶，眼睛里的泪水瞬间消散，笑嘻嘻的背着小手在屋子里打量：“蒋刺，这是你房间呢！我还第一次看。”
房子不大，只有南面一扇窗户，那种长方形的木头窗户，边沿上伸出去一个铁制的小挂钩，勾着窗户最下面突起的圆环，是那个年代流行的窗户款式。
房间靠墙的位置一张大床和小床并排放着，这间平房就只有一个卧室。
蒋刺应该是和养父母一间屋子，不过他也还小，和父母一间也没有大碍。
苏萌记得，大约五年后厂里的这片平房就全部拆掉了，职工都分上了楼房，楼房是两室一厅。
那时的房子只有餐厅，不像后来的商品房，多出了一个客厅。
那个年代没有多么多讲究的，可以住上楼房，孩子能拥有自己的独立房间，已经是顶不错的待遇了。
蒋刺见苏萌盯着他的小床发呆，走过去，推了一下苏萌的肩膀。
他走的近了，闻到了苏萌身上的奶香。
和那天苏萌塞进他嘴巴里的大白兔奶糖一样。
又甜又香。
苏萌长的粉雕玉琢，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喜欢围着她转，就连脾气最臭的小霸王叶成亮见了苏萌，也是一副讨好的表情。
她不仅美，还香喷喷的好闻。
和又胖又丑的他，完全是两个世界一样。
蒋刺的眼睛黯淡下来，手里握着装着蝴蝶的玻璃瓶子，看那蝴蝶在瓶子里挣扎着飞不出去，突然心里就有些发堵。
“看看就可以了。早点回去。”蒋刺说。
苏萌有点小不高兴，这小胖墩在赶她呢！
她特意给他送蝴蝶来的，他却板着脸赶她走！
苏萌嘴巴翘的老高，生气的样子也是可爱到不行。
“那我走了。明天见。”苏萌扭头，朝外面走。
苏容城见苏萌出来，笑着问：“蝴蝶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苏萌主动去牵爸爸的手，仰头和蒋建国道：“蒋爸爸，我们走了，拜拜。”
“好咧。送送你们。”蒋建国把蒋刺从屋子里拉出来，带着他把苏萌和苏爸送到门口，又叮嘱苏萌以后经常来家里玩，见着苏家父女走远，这才关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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