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046 将离
元度命人拦下姜凝,口中喊着就地格杀,然而姜凝并不惧,或者说,她不在乎了。
金属制的武器,最能伤人的地方,都泛着寒冷的银光,姜凝连姜凝眼睛都没眨一下,径直迎着走过去,身后姜遥的声音慌乱而不安:“住手!”
身前那些人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退后了些,元度再度出声,然而最终被元晅斥责,姜凝身前的人再度远离,姜凝身形顿了顿,终究没有回头。
她依然还是要往前走。
不知道是姜遥还是施容喊了她的名,姜凝不想停下,索性便跑了起来。
这几日一直在下雪,然而她前方的道路似乎被洒扫得很干净,并无积雪,她前边其实有很多人,可是当她经过的时候,都默默让开,最后,无形之中为她指出了一条通往外边的路。
这一条路,姜凝跑了很久,跑了这么久,身子本该发热的,可是却只觉得冷。
冷到了骨头、冷到了心底,四肢僵硬,仿佛灵魂脱离了躯壳,无法自如地掌控,身体仿佛一只没有知觉的木偶,被无形的线牵扯着,只知道向前跑。
她以为自己走不出那宫墙,可是最终还是看到他出口。
没有人敢拦她,察觉她意图,他们甚至连门都替她开了,姜凝一脚踏出宫门,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天漆黑的夜空,瞬间感觉天地苍茫,而自己无家可归。
她的生母都不要她了,她的存在,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茫茫然走了一会,眼睛耳朵仿佛都被冻得失去了知觉,直到一件斗篷盖到身上,才仿佛魂魄归了位,然而身子仍然迟钝,呆呆地看了看跟过来的人。
身上的斗篷还带着前一任主人身上的余温,文景替她将斗篷拢好:“阿凝,怎么了?”
当初她要跟着元度走,文景一时之间根本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跟元度已经走远,后来的行程里,他一直跟着他们,只是元度带的人太多,他也近不了身前。
那日她回京,追不上姜遥的銮驾,最后人群散去,除了拱卫着的元度的人以外,便是在圈子之外不远处的他。
姜凝回过神来:“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他自行回去,陪伴他的母亲了吗?
文景没有回答,借着夜灯看了看她的脸:“你哭了吗?”
“没有的事,”姜凝摇头,挤出笑容:“风太大又太冷,迷了眼睛而已。”
又劝他道:“难得佳节,你也有自己的亲人,你回去吧,没必要因我而误了与家人团聚的机会。”
姜凝顿了顿:“不值得。”
文景顿了顿:“我先送你回家吧。”
姜凝笑容发涩——家?她已经没有家了。
然而她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
宫城离姜家有一段距离,一路沉默,马车将姜凝送至府门外,姜凝才开了口:“毕竟不是府上的马车,不好进去,就到这里吧。”
她看了文景一眼,再度劝道:“你也快回去吧,大好日子,你的家人也在等着你呢。”
文景摇头:“我替你去叫门。”
姜凝拦下他:“我自己可以的——这毕竟……是我家——你快回去吧,耽搁了这么久,只怕你家人也急坏了。”
她并不知道他家到底在哪里,然而还是吩咐车夫将文景送回去——他总会自己告诉车夫目的地,或者这车夫本就是他自己的人。
文景看了她一眼:“你会进去吗?”
“当然,”姜凝点头,声音发涩:“要不我还能去哪儿呢。”
文景犹自不放心,然而还是听了她的话,姜凝看着马车走远,回头看了一眼府门外的灯笼,忍住了眼泪——姜遥都不要她了,她跟姜家最后的联系便也断开了,她不可能再“回去”,因为这已经不是她的家了,死赖着不走,只会让姜遥更嫌弃她,只会让姜遥觉得她是舍不得姜家荣华富贵——
她已经……没有家了——她早就没有家了,从姜遥决定放弃她的那一刻起,她便没有家了——厚着脸皮赖到今日,终究还是得走了。
姜凝最后看一眼姜家的府门,姜家的人——所有人都在宫城之中,唯独她在这里在门外,她从来都不是名正言顺的姜家人,这里始终不是她家。
她留恋地看了一眼府门、高墙、屋顶——这些其实从来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她虽然也姓姜,但是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只是一个“外”人而已,姜遥是姜家的女儿,她却不是,她是姜涔的曾“外”孙女,她是姜适的“外”甥女——她与姜家唯一的联系,是因为她是姜遥的女儿,姜遥都不要她了,她怎么可能继续心安理得地“回”姜家呢——姜家从来都不是她家啊。
她摇了摇头,终究没有勇气上前应门,后退着,一步一步,离开了这座她曾经以为自己属于过的地方。
今夜京城无宵禁,街市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热闹得很,姜凝一路却没什么心思。
之前买下的宅子在深巷之中,有人居住的宅子,门口都挂着灯笼,想必里边也正是一家团聚其乐融融的时候,唯独那个宅子,什么都没有,冷冷清清的,像是没有住过人一样。
的确也是没怎么住过人的。
姜凝拿出钥匙,将门打开,一眼看去,看到的只是黑暗。
回身想要把门关上,结果却是被人拦住了,姜凝吓了一跳,借着邻居的灯光,看出来人是文景,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起便跟着她的不过也只是迟疑了一瞬,便放他进来了——他在这里也正好,正好有些东西也该还他了。
虽然不住人,但是里边备着的东西是齐全的,姜凝看着文景将灯一一点亮,发了一会呆——莫名之间,觉得这似乎也像是一个家了。
然而她还是摇了摇头,抛开这奇怪的念头,到屋内翻了翻,将房契地契找了出来。
出来的时候没看到文景,不过宅子并不大,很快发现门开着,姜凝过去的时候,看到他在门外,对面似乎是一个丫鬟——只不知道是谁家的,那丫鬟将手上的食盒递给文景:“夫人让奴婢传几句话——夫人说,来日方长,相聚总有时,不必计较这些虚礼,您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万万不可让自己落下遗憾——但是夫人先前与您说过的事,可千万别逾越了。”
文景点了点头,提了食盒回头,见到姜凝站在身后,不由得面色微红:“阿凝。”
那丫鬟见到姜凝,似乎没什么意外也没什么探究的念头,只是朝姜凝行了一下礼:“见过姑娘——”接着便向他们二人行礼告退。
文景回来,将门重新关上,似乎怕姜凝问起,赶忙先开了口:“阿凝你今日想必没用过什么吃食,我让人备了些,你好歹尝一尝。”
他将食盒打开,食物还带着温热,然而姜凝实在没什么心情,文景有些担心:“是不是不合胃口?还是凉了,我再去热一热吧。”
姜凝摇了摇头,不让他去忙,将准备好的东西从桌上推向他,文景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我知道,这宅子其实我给你那些银钱是买不下的,想必你之前也添补了许多,一直想着要将它还给你,如今也正是时候了,”姜凝顿了顿:“反正以后我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文景不肯接:“阿凝?”
姜凝又旧事重提:“虽说你家人说了不介意,但是想必还是希望你能回去陪他们的,我这里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文景愣了愣,看了她一眼:“你脸色不太对,我不放心你。”
姜凝挤出笑容:“放心吧,我没事的。”她不会在京城在这里做什么的,她答应了姜遥,会死得远远的,怎么能在离姜遥这么近的地方出事,会让姜遥受人怀疑的,再说了,既然原本就打算将宅子还给文景,又怎么可能让这宅子变成了凶宅——她总不能死后还给别人添麻烦。
想到姜遥,姜凝眼睛又有点发酸,怕被看出端倪,连忙起身回屋:“我困了,要歇息了,你回去吧。”
姜凝其实没睡多久,或者说她根本没睡,天还没亮她便起身了,点灯呆坐了一瞬,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想想还是不适合,这里她虽然少来,但是衣物倒也是备着的,姜凝换了一身轻便的衣物,想了想,又收拾出两身衣物,将平日里备下的银钱也收拾了——毕竟她要去的地方离京城很远,总要带些盘缠才好上路。
随意疏了个头发,这才出了屋门。
文景在外边候在,看到她的模样有些不放心:“你要去哪里?”
姜凝没有回答,出去的时候看到昨夜的房契等东西还在原地,过去将东西拿起来要塞给文景,又嘱咐道:“我走后便再也不回来了,有些东西来不及带走的,到时候你丢弃了也好烧毁了也好,都随你处置……对了——”
她将钥匙也递给文景:“夏嬷嬷那里还留了一份备用的钥匙,到时候锁你记得换了。”
文景皱眉:“你怎么——”似乎跟交代后事一样。
姜凝见他不收,想了想拿出自己装银钱的袋子:“这下的确太麻烦了些,你若觉得不够,那我再添补一些吧——”
她没有独自出过远门,以前事事都有人打理好,并不清楚要留下多少才合适:“要不我给你一半吧。”
文景没出声,她便有些纠结:“那要不再——”
“不必了,”文景吓得将房契地契等东西收下:“阿凝那些你都留着吧。”
他收回了这些东西,姜凝终于稍稍安心,其实她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再添补一些的,可是想着路途遥远,担心万一身上的银钱走不到她要去的地方,只能作罢:“我会承你这份情的。”
虽然她似乎也不能再做什么了。
文景终究是不放心:“阿凝你要出远门?”
姜凝点了点头,文景讶异:“今天?”
姜凝还是点头,顿了顿想起一件事:“你知道马市在哪里吗?”
文景点头,然而却又道:“阿凝你要买马吗?这个时候马市只怕也没什么人的。”
姜凝这才想起,毕竟现在是年节里,又这么早——看样子,她只能走着去了。
文景不放心:“阿凝你到底要去哪里?我与你一起去吧。”
姜凝摇了摇头:“这种时候,你该好好陪着家人才是。”
文景顿了顿:“阿凝你不是要找马吗,我让人给你找一匹过来吧。”
姜凝本想拒绝,但是没有马真要走路去的话,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便点了点头。
姜凝没买过马,试探着询问行情,文景不肯告诉她,只是道:“阿凝你若实在觉得不安,你只需告诉你你到底要去哪里便是了。”
姜凝愣了愣,半晌才幽幽道:“我要去一个很重要的地方——我本来就应该在那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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